罗澄儿来拜访盛柔贞。
盛柔贞腊月二十七订婚,二十八派人给罗澄儿送了“年礼”,是女孩儿家的胭脂水粉和两双袜子。
罗澄儿却因为家中有事,又因为给她送年礼的女郎太多了,她没太在意。
首到今天,她的管事妈妈盘点这些年礼,才留意到盛柔贞也送了。
一个新来的女佣接了,她不认识盛柔贞。
罗澄儿最近挨了夫人的骂,心情不太好,又看不起给她下礼的人,邃跟佣人说,年礼都堆楼下库房,就把盛柔贞的年礼错过了。
罗澄儿更是没想到,盛柔贞会给她下年礼。
她们关系不算特别亲厚。
罗澄儿没还礼,只得赶在除夕的上午,亲自来一趟督军府,当面送她的年礼,以及跟盛柔贞解释、道谢。
正巧碰到了颜心。
“……不用特意来的。我一到年关也会收到很多的礼,也不是每样都看。咱们这样身份地位的人,还能因这些琐事起误会?”盛柔贞说。
罗澄儿:“你如此说,真真宽厚仁慈。”
两人彼此恭维了几句。
罗澄儿话题一转,聊到了颜心:“方才进门,瞧见了大小姐。”
盛柔贞脸上的笑,顿时不太自然了。
“去年除夕,她家里有丧事,今年应该会在督军府过年。”盛柔贞说。
罗澄儿凑近几分,对盛柔贞说:“姜家去年死了六个人!”
盛柔贞微怔。
罗澄儿的眸中,浮动了水光:“阿轩也枉死在姜公馆,还被人死后羞辱,做成他与妹妹私会假象,玷辱他名声。”
她说的阿轩是章清雅的三哥章轩。
罗澄儿与章轩相识后,热恋,正值她感情最浓郁的时候,章轩以那种方式被杀。
——和他亲妹章清雅,赤身死在床上。
罗澄儿接受不了,病了好些日子。她身边的人都说,章轩对她真心实意,他的死一定有蹊跷。
这个“蹊跷”,定是颜心。
“你想想,一户人家,一年死一两个人都是罕见。没有兵灾,好好过日子,突然死这么多的人,不奇怪吗?”罗澄儿又道。
盛柔贞身上有点冷。
她沉默着,半晌才叹了一口气:“我没办法帮你,澄儿。现在我姆妈更信任她。”
“阿轩是她丈夫的姨太太杀的。她是凶手,她一定是!我想报仇!”罗澄儿说着,就哽咽起来。
盛柔贞吓一跳:“你别胡闹。你斗不过她。你看看我如今的下场,处处受制于人。因为她想要压过我。”
罗澄儿抹了眼泪:“柔贞,你太善良了。可我不会。你放心,我会给大家一个公道。”
说罢,她起身走了。
她们俩说话的时候,盛柔贞把佣人都遣走了,这些话只盛柔贞知道。
盛柔贞回房,关紧了房门。
“六条人命……”
姜家老太太的死,是年老力竭,正常死亡;大老爷是中风,拖延不了;姜寺峤、姜卉桐死在一场火灾里,是姜寺峤情妇的屋子;而章清雅和章轩,被姨太太杀害。
似乎每个人的死,都有他们的理由。
唯独颜心置身事外。
她没有在任何一个人的死亡里,留下半点嫌疑。
这不正常?
她一定会邪术!
“既然罗澄儿想报仇,不如支持她。罗澄儿若成功了,对我有益无害;若失败了,又与我何干?不是我挑拨她的。”盛柔贞想。
她下定了决心。
她不甘心。想起订婚宴那日,一身酒气的景叔鸿,盛柔贞就犯恶心。
景叔鸿也是个挺英俊的男人,他长得像督军。可他既没有学问,也没有将才,实在太过于平庸。
盛柔贞嫁给他,很委屈。
颜心去夫人那边点了个卯,见夫人安排下午祭祀的事,她去了张南姝的小楼。
小楼重新粉刷了,白墙簇新,贴了对联,屋檐下挂了一整排的红灯笼;室内打扫得一尘不染,餐厅长窗换了簇新窗帘。
餐桌上、茶几上与什锦格子上,都摆放了水仙。水仙刚刚开了花,满室浓香。
另有几盆腊梅盆栽,放在墙角,点缀着室内的繁华。
颜心打了个喷嚏:“太香了。”
“香得热闹,过年就是要这样红红火火的。”张南姝的乳娘说。
张南姝也嫌弃太香,不过她在屋子里久了,己经闻不到了。
乳娘吩咐人给颜心倒茶。
“等会儿吃了午饭,要去祭祀,你一起去吧。”张南姝说。
颜心:“胡闹嘛。”
“这有什么?夫人说可以观礼,去年我就去看了。”张南姝说,“咱们俩一起去。”
颜心摇摇头:“我不想去。”
张南姝不再说什么,只是拉了她去库房,看她爹爹送给她的年礼。
年礼送了一列车厢,把库房都堆满了。
吃的、用的,色色齐全。
“我很想回家,家里什么都好;又舍不得你们。”张南姝说。
在这里住惯了,没什么不方便;在夫人身边,每天都能学到新的道理;景元钊虽然讨厌了点,倒和她哥哥差不多,相处得来。
颜心更是最贴心的朋友了。
“我也舍不得你。可你是北方的雁,只来这里过冬,终归不会久留。”颜心说。
张南姝听了,很是伤感。
“珠珠儿!”
景元钊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一下子打破了室内气氛。
“他这么快就来了,真是个讨厌鬼。”张南姝嘟囔。
颜心笑。
瞧见景元钊的时候,颜心微微愣了愣。
他穿了件青灰色夹棉长衫,深灰色长裤与布鞋,头发重新剃过了,鬓角整齐。
莫名多了一份温润与矜贵,少了些痞气。
颜心看到呆了呆。
张南姝后一步出来:“这么一打扮,也人模狗样的。”
景元钊:“你死一边去。”
张南姝的乳娘:“……”大过年的,这两位主儿还是口无遮掩。
“珠珠儿,这套可好看?”景元钊只问颜心。
颜心:“好看的。”
“你觉得好看,就值得了。”景元钊道,“特意为你打扮一番。”
颜心:“……”
张南姝又在旁边说他臭美。
景元钊嘴上工夫不饶人,和张南姝你一言我一语拌嘴。两人都没什么好话,乳娘听得头疼,转身出去了。
只颜心喜欢听。
她很爱这样的热闹,心里快活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