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眼见着这一队人马疾驰而去,
“什么……”
宋屻波刚要说话,却被脸色黑如锅底的侯德宝一把捂住了嘴,两人屏了呼吸又听远处有车轮滚滚之声传来,
侯德宝抬手将宋屻波的头压了下去,自家半眯着眼小心查看,却见那官道上来了一辆马车。
这辆马车用四匹浑身雪白的高头骏马拉着,黑衣黑甲的驭者稳坐在前头,手中长鞭在半空之中挽了一个鞭花,
“啪……”
四匹马抬蹄昂头,拖动马车缓缓前行,那车厢四面垂了珍珠做的帘子,里头衬了紫色幔帐,那车厢四柱上嵌了琉璃灯进去,灯光一照紫雾昭昭,人影绰绰,夜风拂过便有香气四弥。
车虽瞧着漂亮奢华但在这深夜官道之上,这般缓缓驶来却让人觉着说不出的寒意打心头升起。
侯德宝压着徒弟的手不知不觉又重了两分。
那车后头又紧跟了一队人,同是黑衣黑甲,却有为首一人端坐马上,不紧不慢的跟着,四周众人隐隐将他护卫在其中,这一队人显是以他为首。
侯德宝瞧见那人身形却立时瞳孔紧缩,身上汗毛都立起来,
怎么瞧着似他……他怎么会入中原?
那前头马车上的莫非……
难道这中原武林有大变故不成?
只可惜我最近隐居卧龙镇,又一心调教徒弟,江湖消息少有探听,也不知出了什么大事!
不过他若是要打听,只怕也打听不出来的,这些人潜入中原本就是秘密行事,若不是有心一路追踪,那里能查得出来?
眼见得一队人马到了树下头,那为首之人却是突然一抬头,目光如电般向那树顶投射过来,侯德宝收敛气息,一只手死死压住徒弟,宋屻波也感应到侯德宝的紧张,老实趴伏在那处,面朝着树干,体内运转千妙门敛息屏气之法,将心跳血脉运转降至最低。
那人抬头瞧了几息,似是并未发觉异状,这才缓缓低下头去,旁人有人过来低声问道,
“宗主,可有不妥?”
那人微微一笑,
“许是我弄错了!”
他说话的声音低柔温和,微微带了一点儿异族人的鼻音。
话声虽轻但缓慢而深沉的传入耳中时,令得人心中升起此人定是学富五车,品行高洁之感,不知不觉便生出仰慕之思,此人功夫能到以声御人之境,可见是十分的了得!
这声音入了侯德宝的耳中却如那催命的阎罗鼓一般,心下狂震,
“果然是他!”
心下不由暗暗叫苦,
前头冯一指说我“逢黑必败”,我还当他胡说八道,没想到果然是真的!
遇上他们一准儿没有好事!
他这厢心头狂震,气息乱了几分,那人静了静,抬头冲着树上一笑,在月光下露出一张温文英俊的脸来,
“我还当是听错了!原来果然有夜行的朋友……”
说着话胯下马儿嘶溜溜停下脚步,
“朋友,道左相遇何不下来叙叙来历,我们也好攀攀交情!”
侯德宝自他抬头时便知不好,忙凑到徒弟耳边低低声音道,
“浑水!”
师徒两人出来自是商量了一套江湖行走的法子,江湖险恶未伤人身先保己命,小心使的万年船,出来行走要想上好几条退路,以备不时之需。
侯德宝一说,宋屻波立时知机闭了口鼻,人就紧伏在那树枝上头,恨不得化成一截树枝长在这树上!
侯德宝却是伸掌一拍人便轻飘飘的向密林之中闪去,那打头之人一双眼目光如炬瞧见侯德宝那身影在林中晃过,一丝紫光在瞳孔之中闪过,当下却是哈哈一笑,
“我当是谁?原来是千妙门中身法,真是巧了,我有位朋友便是千妙门中人,这位朋友还请留步才是!”
侯德宝这厢却是一言不发,双腿在树间连点,人已出去老远,马上那人冷冷一笑,也不见如何作势,分开双臂人便如巨枭向侯德宝追了过去。
两人这厢一个跑一个追眨眼便消失在密林之中,那官道上的马车中一道沙哑慵懒的声音缓缓响起,
“儿郎们,左宗主即已追上去,你们也跟着过去接应一二!”
“是!”
后头立时有十来人弃马扑向了密林之中,这一帮人身影掠过树梢,有两个便擦着叶子与宋屻波擦身而过,劲风拂过,宋屻波僵直了身子,鼻息已是降到最低,连心跳也缓至不能再缓,那两个人自他身旁掠过竟没有察觉分毫!
那慵懒的声音又在马车里道,
“真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竟然遇上了千妙门中人,好!好!好!”
马车里的女子连说了三个好字,顿了顿道,
“这事儿交由左宗主来办,我们还是早早赶去卧龙镇!”
说话间前头马夫一挥鞭,后头有人应是,马车向前驱动大队人马便向前驰去,宋屻波伏在那树上足足过了三柱香的功夫,才缓缓放开气息,人也抬起头来。
往下头一瞧,却瞧见那官道旁还有两人守候在那处,应是留下接应的。
转头瞧了瞧东边天色,心中暗道,
“眼看着一夜过去大半,这时不逃走,待到那厉害的人物追不着死老鬼回来,我就该倒霉了!”
他初学这门闭息的法门不久,却是支撑不到天明,再这般封闭血脉下去,便会手脚僵硬摔下树去了!
打定了主意便小心的动了动身,回复血脉流通,之后也学着侯德宝一般,一掌拍在身下树干上,人便飘入了密林之中,那下头两人立时警醒,
“什么人?”
瞧见一道黑影闪入林中,这才醒觉还有一个藏在树上,不由对视一眼,
“追!”
两人立时紧跟了过来,宋屻波身形快如闪电人已扑入密林之中,脚尖一路疾点,他虽是身法精妙但弱在年少,内力不足,后头两人轻功也算不错,跟在他身后一丈左右却是总也甩不掉。
宋屻波心下暗急,
他们内功深厚不惧久奔,我却是不耐长久,再有半个时辰若撑不住慢下来,必会被人逮着,得想个法子才行!
三道身形一前两后在在林间快速穿棱,宛如那荒山之中的灵鬼一般,这时节虽是有乡姑村汉见着了,必要吓出一身冷汗来。
这处山丘起伏,植林茂密,宋屻波窜上一处小丘后,放眼一看前头一片高高矮矮此起彼伏的小土包,又有大小不一石碑林立,却是一处偌大的坟地。
宋屻波眼前一亮,人已一溜烟往那坟地中去了,在里头转了一圈,这厢身子一闪人便不见了踪影。
待后头两人跃上丘顶后也瞧见了这一大片坟头,对视一眼便扑了下去。
行走江湖百无禁忌,谁不是过着刀头舔血的生活,活人不怕,死人更不怕了!
两人进了这坟地,立在一处坟头上四目察看,却是没见着一个人影,
他们追得紧,那小子定没有这么快就跑掉,说不得便藏在了这一片坟地之中!
反手握了刀柄,缓缓抽出刀来,冲对方打了一个眼色,左右离开不过一丈左右,便向前寻去。
只是这一寻便是寻到了天色蒙胧,将这一片坟头都寻遍也没有见着那小子人影,此时天光已现这处坟地看得清清楚楚,晨雾清烟,林间鸟鸣,往那坟地边缘过去,却是一处断崖,这断崖约有四五丈高,会轻功之人可手攀岩石而下,
莫非那小子趁着他们天黑不辩,早已跳崖逃走了?
其中一人道,
“看来那小子逃走了!”
另一个应道,
“确是走了,我们走!”
两人说着话转身便往来处去,眼见得身影消失在林间,隔了几息两道人影又闪回这处,再次左右扫视一眼,见还是毫无动静,这才悻悻回去了!
待到外头林中鸟喧树动,日头高起,那叶上露水渐褪时,宋屻波才灰头土脸自一处坟洞中爬了出来。
这小子也是胆大,黑夜之中隐约瞧着有一处比的兔子洞大不了多少的盗洞,在那处比划了下大小,便仗着自家生得单薄就脚下头上的滑了进去。
这一棺老坟也不是埋得是那一年的达官贵人,里头修得又大又结实,东西早已被盗墓的搬得差不多了,只留下这破败的棺材和墓主人一副七零八落的骨骸。
宋屻波躲在里头先时还听外头动静,到后头索性靠着那棺材闭上眼打起了盹,这坟里阴气森森他却也是不怕。
他便是那乱葬岗上被人扔弃的死尸,若不是老乞丐救了他,只怕现时早已一堆白骨,还没身旁这位命好呢!
待醒来时洞外早已光亮大放,瞧着应是天明了,宋屻波这才试探着爬了出来,外头追兵早已退去。
爬出来立在坟前,转身瞧了瞧前头立着的墓碑,却本朝的一位刘姓将军,便冲那坟头拱手道,
“多谢刘将军庇护,日后小子必以三牲、水酒相祭!多谢啦!”
说完左右瞧瞧寻准了方向,便撒丫子跑了!
他自己逃出生天也是担心死老鬼的,当下也顾不得一身疲惫,展开身法专抄那小径山路走,翻山越岭间,饿了便靳紧裤腰,渴了便喝那山中溪水。
这般跑了足足一天,到了傍晚时才到了浑水镇口,宋屻波躲到偏僻处将身上尘土拍去,又在溪水旁洗净了脸,以指做梳理了头发,又摸了摸腰间的钱袋子,这才大摇大摆进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