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心亭周围,冬色如许,虽无北国风光那般壮观遒劲,但也绝非单调的黑白素描,只见呈现着湖蓝、浅绿色彩的湖边,点缀着几片姹紫嫣红的花草,在玉树冰花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的娇艳。
“庭院深深深几许,曲径通幽又一春。玉瘦檀轻无限恨,浓香吹尽有谁惜?好诗,真是好诗啊!”一道婉转的女声从湖心亭中飘出,听起来甚是柔美。
湖心亭中,一位样貌娟秀的女子驻足看着那苍劲的碑文,白皙的脸庞上顿时掠过一抹深思,看样子她内心深处的情感,已被这诗文的意境触动了。
“林夫人,原来你在这里,难怪我刚才去南山居没有找到你。”一道圆润的声音,突然由远及近地传来,打破了湖边的沉寂,也唤回了女子的心绪。
娟秀女子转身一望,只见一位长相英俊,身材修长,身穿白衣的男子快步走了过来,她面色随之一变,随即微笑着迎了上去。
朝那男子微微一礼,娟秀女子轻声道:“林总管,这些日子有您安排的人贴心照料,你又送来不少滋补品,我夫君的伤势已逐渐稳定了下来。今日雪后初晴,我就带林淞出来散散心,见此处冬景甚美,不知不觉地就停了下来。”
原来这娟秀女子是柳馨,至于她口中的林总管,是府中的总管林啸飞,其为人耿直爽快,办事干净利索,修为也很是不弱,可谓南宫天涯的心腹干将。
长堤上,林啸飞看了看四周,并未发现林淞的身影,于是轻声道:“林夫人,为何不见林公子?”
柳馨道:“他在附近转了一圈,就去那边的树林里玩耍了,我被这石碑上的诗文所吸引,故而多停留了一会。”
看了石碑一眼,林啸飞道:“林夫人,那碑文乃大人所书,述说了他这十几年来跌宕起伏的人生,你说你被诗文所吸引,难道你能洞悉其中的意境?”
微微点头,柳馨道:“我与南宫大人此前并不认识,更不了解其过往的事迹,但这首诗寓情于景,拿深邃的庭院比拟世间的权势,取幽寂的小路来叹一时的失意,用清瘦的梅花来表达自己不惧强权的心志,又以飘散的花香,去讽刺世人不惜金色华年的悲哀。”
“只是权势沉浮无常,绝非长久之计。落魄时虽十分艰难,但总会有柳暗花明的一天。寒梅虽能傲雪凌霜,奈何凛冬已至,万物凋敝。看样子大人壮志未酬,但纵使遭遇了千难万阻,他心中却始终充满着美好的希望……”柳馨声音越来越恭敬,脸上表情更是肃然。
静静的看着柳馨,林啸飞的神色也随着对方的话语,变得越发震惊,他实在没想到眼前这位柔弱的女子,居然能如此透彻的领会南宫天涯的心境。
轻叹一声,林啸飞道:“林夫人真是秀外慧中,这么年轻就能领悟世间无常之律,真是难得,难得啊!难怪大人会对你赞不绝口。”
淡然一笑,柳馨道:“林总管见笑了,我在你们面前,只不过是班门弄斧而已,根本不值得一提。对了,不知你找我有何要事,难道是大人出关了?”
林啸飞道:“是这样的,今日有不少小山村村民来府中,说想探视一下林壮士,我想请夫人出面,一则接待一下这些村民,二则再叮嘱他们莫要声张当日所见之事,不然对大人十分不利。”
柳馨点头道:“林总管,你的意思我已然十分明白,我这就随你一起去见乡亲们,叮嘱他们不要把当日看见的事情张扬出去,以免给大人带来麻烦。”
话落,柳馨随即唤回了林淞,母子二人跟随着林啸飞出了映日园,三人快步向那用于接待客人的沁竹紫苑走去。
尽管柳馨叮嘱众人保守秘密,但当日小山村所发生的事情,不知何故竟泄露了出去,顿时被传得沸沸扬扬的。
对此,凤阳城城主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他接连派了好几拨人来邀南宫天涯过府相谈,但都被林啸飞借故推脱。
时间一晃而过,数日后,林啸飞走到府中一个隐秘的地方,对着石门恭敬一礼,道:“启禀大人,那阳天林刚刚醒过来,你是否现在就要见他?”
“啸飞,你先去安排一下,我等会出关后就去见他。另外那林力的伤势现在如何,他们一家三口在府里过得还习惯吗?”片刻后,一道雄健的声音从石门背后传出,威严中又带着一丝平和。
微微点头,林啸飞轻声道:“回大人,林壮士的伤势已趋于平稳,但眼下仍昏迷着,至于林夫人和林公子,属下见他们已习惯了府中的生活,不过……”
“怎么了,他们出什么事了?”密室的石床上,南宫天涯猛然睁开双眼,神色有些焦急的问道。
林啸飞道:“大人放心,林夫人母子二人一切安好,只是我见他们整日郁郁寡欢,似乎颇有心事。属下也尝试了很多法子,想缓解他们压抑的情绪,但都收效甚微,是属下无能,没能完成大人交代的任务,请大人责罚。”
南宫天涯轻声道:“啸飞,这件事你也不用自责,当日那小山村的景象太过惨烈,必是对他们二人的心理造成了极大的冲击,我会再找机会劝解并开导他们的,你若是没有其它事,那就先去枫林小筑等我,我一会就过去。”
林啸飞沉声道:“大人,有一个不好的消息,您去小山村的事已传得满城风雨。据说城主对此大动肝火,他派了几拨人来请您过去,看样子是想借此事来大做文章,我们得想个万全之策!”
冷哼一声,南宫天涯道:“有些事情,我也不想与他计较,但小山村这事我是非管不可!他若是得寸进尺,即便是闹上了圣盾宗,我也是寸步不让!”
听完南宫天涯这番话,林啸飞不禁有些动容,其眼中充满了敬仰之意。
五年前,林啸飞追随南宫天涯来到凤阳城,当时城主是一手遮天,采取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霸凌主义,对于那些臣服于自己的势力,他是极力扶植,反之则无情打压,甚至连根拔除。
此外,对于普通百姓的生活,城主根本毫不关心,任凭民生疾苦,他却依旧横征暴敛,惹得凤阳城民怨沸腾,但却无人敢说个不字。
事实上,相似的情况不止发生在凤阳城,在整个天元大陆上,也是屡见不鲜,处在这样一个以武为尊、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又有谁会去关心那些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普通人?
不过,南宫天涯却卓尔不群,身为副城主的他,不但为民请命,还极力地对抗城主的霸凌强权,几年下来,倒也令原本乌烟瘴气的凤阳城,有了不小的改观,得到了百姓们的热烈拥护。
“大人,若非五年前您及时出手相救,属下恐早已命丧黄泉。这几年,大人对属下更是无微不至,不但赐予丹药和宝物,还传授我高超的剑技。更重要的是,大人处事公断,爱民如子,深得百姓的爱戴,属下这一身一命,惟大人是从!”密室外,林啸飞对着那石门单膝跪下,神色肃然的道。
咣当一声,石门突然被拉开了,只见南宫天涯从密室里面快步走了出来。
走近林啸飞,南宫天涯双手拉起对方,轻声道:“啸飞,我栽培你,是因为我见你生性仁厚,天资尚佳,希望你能成为有用之才,造福一方百姓。还有你我之间虽名为主从关系,却胜似骨肉兄弟,以后不必拘泥这些繁文缛节。”
“有些事情干系重大,眼下我也不便告诉你,但你要牢记,对我而言,林力一家非常重要,不容有失。现在你先去枫林小筑等我,我稍后就到。”拍了拍林啸飞的肩,南宫天涯吩咐道。
林啸飞应了一声,随即恭敬的朝南宫天涯一礼,这才快步退了下去。
沉思了片刻,南宫天涯又转身返回密室中,他走到石床右侧的墙角处,快速转动了一下安在墙上的机关。
只听见咔嚓一声,一道极其隐蔽的石门,忽地从坚厚的墙上翻转过来。
进入石门后,呈现在南宫天涯眼前的是一间雅致的花厅,面积倒不大,但盆栽与水养着不少珍贵的花草,散发出五颜六色的光华,如梦如幻。
走近一株绿色莲花,南宫天涯从其花蕾中轻轻取出三颗花籽,并立即放进了早已准备好的玉盒里。
花厅中,南宫天涯逐一仔细观察着这些珍贵的花草,在确认对方长势良好之后,他这才退了出去。
离开密室后,南宫天涯先去了一趟南山居,他闭关已半月有余,又听林啸飞说林力仍昏迷不醒,心中颇为不安。
南山居,坐落在南宫天涯府邸的西南角,这是一座种满了各色菊花的清雅别致小院,眼下虽已是隆冬时节,但满园菊花依旧是傲然绽放,香气弥散。
南宫天涯来到南山居时,碰巧柳馨和林淞也在房中,一阵寒暄后,他便为昏迷中的林力又详细诊治了一番。
片刻后,南宫天涯将林力的手放进棉被中,起身道:“林夫人,林力兄弟内息平稳,气血运转也十分正常,但丹田里有一股能量正缓慢聚集着,若是我没有看错的话,他这是在凝结武丹。”
看了林力一眼,柳馨道:“南宫大人,为何我夫君他会昏迷不醒呢?当年我凝结木灵晶时,也并非这个样子。”
南宫天涯道:“林夫人,我听灭尘大人说过,他曾传授二连箭矢给林力兄弟,我想林兄弟一定在对付妖兽时施展过此招,这便是他昏迷不醒的缘由。”
柳馨闻言,微微一愣,随即道:“这个中缘由,还望大人明言。”
微微点头,南宫天涯道:“二连箭矢乃箭神宗初品武技,品阶虽不高,但非器者不可施展,因为这箭技需抽取人体的阴阳二气,若无足够的修为,武技必反噬其身,后果会十分严重,最坏的情况就是整个人爆体而亡。”
“不过,大人曾为林兄弟炼制过华叶秋实丹,这也是他为何体内阴阳二气缺失,却依然平安无事的原因。至于林兄弟昏迷不醒,那是因为凝结武丹需要大量的能量,我这里刚好有三颗绿意幽莲的花籽,你可将之化入水中,给林兄弟服下,可助其早日醒来。”南宫天涯从搜灵袋中取出那玉盒,递给了柳馨。
接过那玉盒,柳馨深深一礼,感激的道:“我替我夫君多谢大人的恩赐。”
南宫天涯正色道:“林夫人无须多礼,林兄弟义薄云天,对于他舍命对抗妖兽的壮举,我本人十分钦佩。”
一旁,林淞道:“南宫大人,你说的一点也没错,村里的人都称呼我爹为孤胆英雄,我为他感到无比的骄傲!”
看了林淞一眼,南宫天涯拍了拍其肩膀,笑道:“林淞,那你以后想不想成为像你爹那样的大英雄?”
“当然想了!南宫大人,你教我修炼好不好?我想成为一个强者,以后不但可以保护自己关心的人,还能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我爹曾说过,大丈夫当顶天立地,锄强扶弱!”林淞忽地跪了下来,神色诚恳的道。
南宫天涯见状,赶忙拉起林淞,点头道:“你有这样的雄心壮志,我心甚慰,但我最近事情比较多,无暇分出精力来教你修炼,不急,来日方长。”
又闲聊了几句,南宫天涯便匆匆离开了南山居,他急于赶去枫林小筑见阳天林,想从对方口中探知当日的情况。
一座清幽的庭院,藏在别致优美的枫树林中,红艳艳的枫叶纷纷扬扬地洒满了整片枫林,宛如一副绚烂的画卷。
到了寒冷的冬天,一般枫树的叶子会变黄,但枫林小筑周围的枫树却是极其珍贵的品种,其树叶一年四季皆保持着火红色,远远望去,就犹如万千绽放着的火红色烟花,甚是美丽。
当南宫天涯步入枫叶林时,林啸飞带着几名侍卫走上前来,沉声道:“大人,您来的正好,属下有要事禀告。”
见林啸飞神色有些反常,南宫天涯眉头一皱,道:“何事令你如此谨慎?”
走近南宫天涯,林啸飞道:“属下发现府内居然进了不速之客,对方修为甚是不弱,我已令段寅他们几个出府追击了,并加强了府中各处的戒备。”
南宫天涯冷声道:“他们倒是越来越嚣张了,白天竟然也敢来我府上,看样子那帮人还真是急不可耐了!”
林啸飞道:“大人,你看如何?”
沉思了片刻,南宫天涯道:“这件事稍后再说,你先陪我去枫林小筑,我要了解一下实际情况,再做定夺。”
林啸飞闻言,微微点头,转身吩咐那几名侍卫守住枫叶林的四周,随后便跟在南宫天涯身后,朝枫林小筑走去。
走进枫林小筑,南宫天涯从窗户外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阳天林,他吩咐林啸飞守在院外,不准任何人靠近,随后便一个人推门进入房中。
走到桌前,南宫天涯先倒了一杯热茶,随后走近床边,道:“阳老,不知你伤势恢复得如何,如果哪里感觉不舒服,或者有什么需要,尽管说出来。”
阳天林正闭目养神,突然听见南宫天涯这番话,他猛地睁开了双眼,又见对方递过来一杯热茶,眼神随之一变。
“这次幸得大人出手相救,我才捡回了一条命,岂敢还有别的要求!”阳天林赶忙起身下了床,朝南宫天涯恭敬地行了一礼,满脸感激的道。
弯身扶起阳天林,南宫天涯道:“阳老,眼下你重伤初愈,不必拘礼。你们这次舍命对抗妖兽的义举,令我十分钦佩,我身为凤阳城副城主,自会为你们几个请功。嗯……我这里呢,还有几个问题,希望你能如实相告。”
南宫天涯一边说着,一边将阳天林扶上了床,并为其盖好了棉被。
对于南宫天涯的举动,阳天林颇为感动,道:“大人不但救我一命,还悉心为我疗伤,又如此善待于我,我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南宫天涯闻言,微微点头,随后坐在床边,道:“阳老,你们这次前去对付妖兽,我想知道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会造成如此重大的伤亡?”
轻叹一声,阳天林低声道:“这次我们奉城主府杨总管的命令,前去王屋山查看是否真有妖兽出没,不过当赶到小山村时,却听村里的人说一个叫林力的猎手已铲除了那些妖兽。”
南宫天涯道:“那你对那个叫林力的猎手又了解多少呢?”
摇了摇头,阳天林道:“我对此人一无所知,不过一个山村猎手居然能击杀妖兽,这引起了我们的怀疑,于是我和剑无殇决定前往王屋山上察看实际的情况,以验证那个猎手是否在说谎。”
南宫天涯颔首道:“实地查验情况倒也十分必须,那后来呢?”
“岂料,那山上竟潜伏着一头三阶妖兽,我和剑无殇只得先撤回村子,打算联合韩大勇共同对付妖兽。”阳天林声音越来越低沉,脸上表情更是凝重。
想着那惨不忍睹的景象,南宫天涯沉声道:“阳老,你们为何要选择在村子周围对付那头妖兽,难道不知道这样会将整个村子摧毁,从而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吗?”
阳天林道:“大人,我们原打算前往山下阻击妖兽,但没想到那孽畜居然会来突袭村子!一番恶战后,韩大勇和剑无殇先后被击伤,我只得施展旋风闭神咒封印那孽畜……后来那叫林力的猎手也来到村外,让我们配合他……”
南宫天涯闻言,神色微变,尽管他知道林力会二连箭矢,但单凭此招恐怕也无法奈何那头三阶妖兽。
沉默片刻后,南宫天涯道:“那头妖兽似乎有些特别,我发现它身上的鳞甲居然能抵御元素造成的伤害,不知你们几个是如何应对的?”
“一番艰苦的鏖战后,我和韩大勇均遭到重创,危急时刻,那猎手射出的两支元素箭竟产生了融合现象!”说到这里,阳天林脸上神色显得颇为激动。
南宫天涯眼角猛地一颤,此前他已问过柳馨大致的情况,但后者根本不清楚那股飞石风暴到底是何物,原来竟是风和土两股原力融合生成的灭空噬地!
窗外,忽地飘进来几片枫叶,轻轻地落在地面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坐在床边的南宫天涯,看上去一脸的平静,但心中却十分焦虑,一旦此事泄露出去,不止圣盾宗会关注林力,其它势力也会蜂拥而至,届时林淞的身份恐将大白于世。
倘若事件真发展到那个地步,即便是灭尘亲临,也无法与那两个庞然大物相抗衡,林淞那是必死无疑的。
“阳老,这袋子里有不少有助恢复的丹药,你先住在这里细细调养,等你伤势痊愈后,我另有厚赠。不过你看到的一切,千万不可外传,以免引起城中百姓恐慌。至于城主那边,我自会去交代一二。”沉思片刻后,南宫天涯掏出一只搜灵袋,递给了阳天林。
“大人,这次为了对付那妖兽,剑无殇施展原灵烁金,他已、已形神俱灭了……他……他还那么年轻,我们不奢求有任何赏赐,望大人能为他做主!”看着南宫天涯递过来的搜灵袋,阳天林再次从床上爬起,声泪俱下的道。
扶起阳天林,南宫天涯正色道:“阳老你放心吧,我是不会让剑无殇白白牺牲的,他这种杀身成仁的气魄和舍身取义的壮举,将永远留在人们心中!”
又劝慰了阳天林几句,南宫天涯便匆匆离开了房间,随即唤上林啸飞,二人一同离开了枫林小筑。
走出枫叶林,南宫天涯扭头看了一眼那片红澄澄的落叶,道:“啸飞,你立刻安排专人照看阳天林,绝不能让他离开枫林小筑,韩大勇那边也要做相同的安排。至于林力一家三口,你要亲自负责照看,不能有一丁点的差错。”
林啸飞点头道:“大人请放心,属下一定会安排妥当的。城主府那边,大人打算怎么应付?”
“我就这去趟城主府,看他们又想耍什么花样。”话落,南宫天涯便快步离开了枫叶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