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在呼啸——
平地吹起剧烈的狂风,焦灼的土地上投下了一片巨大的阴影,漆黑的巨龙不断地闪动着双翼悬浮在离地上千米的高空之中。
它静静的俯瞰着下方的焦灼大地,金色的竖瞳之中满是食物链顶端的掠食者的威严,淡淡的龙之威压向着四周扩散,压迫着四面八方。
这头脱胎换骨的巨龙被下达了相关指令,那就是监视这片土地,不允许任何一个活物逃离。
尤其是那种软体生物一类的,或者是一身漆黑硬壳、充满机械感的灵活爬行类,都是属于重点打击的目标。
虽然它们能够在之前的雷暴洗地之中活下来的概率非常渺茫,但是却也绝对不能够因此粗心大意。如果发现了的话,直接一口龙息喷过去灼烧大地,完全不用客气。
“哼!”
风烈烈的吹着,贞德·Alter在地面上抬起头看着天空之中的巨大龙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之后她又很是不耐烦的嘁了一声。
她对于完全叛变了的法夫纳感觉到非常的鄙视,虽然这头龙种还听自己的命令,但是那只是因为那个家伙没有收回控制权而已。
神造生物没有办法反抗神明,而被赋予了神性的生物同样也是如此,只要神性的力量活化了的话,那么就基本上等于从灵魂上被植入了控制插件。
除非强大到能够主动吸收神性,反过来磨灭其中的意志和印记,将纯粹的灵性化为己用。
否则的话,只要对方一个念头,那个时候就完完全全的身不由己了。甚至不能够说是牵线木偶,而是根本就没有自我,会从思想上被影响,从而发自内心的忠于神明。
不过,就如同贞德·Alter现在的存在形式那样,法夫纳的灵魂同样也被物质化了,等同于重获新生,因此可以脱离那个世界而存在。
也正是因为如此,自己这样虚无缥缈的鬼魂,才能够获得真正的生命形式。龙之魔女自嘲一般的笑了笑,低下头来不再盯着空中的龙种一直看。
但是……
这并没有什么用,该纠结的还是要纠结。
看着因为巨龙的双翼扇出的狂风而在眼前不断乱舞着的银发,她似乎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从短发变成了一头长发——
并不是什么特别的原因,而是在重塑了身体之后才发现变成了这样。
当时贞德·Alter也是异常气愤的质问,然而按照那家伙的说法,却是这个完全不关他的事,而是她自己的原因。
贞德·Alter并不是真正的英灵,在英灵座上也没有记录,完全就是一个孤魂野鬼。但是不管怎么说,她的存在都是以圣杯的力量参照那个奥尔良圣女作为模板,从而被召唤出来的。
哪怕是虚伪的、被模仿出来的灵基也好,至少它真的仿造出来了,而且基础方面的各项数值都是与真正的圣女贞德别无二致的。
基本上可以说,除了本质的根本不同,贞德·Alter其他的方面却是与贞德近乎完全一样,尤其体现在表象层面上,不管是容貌、身体以及其他方面的外形细节。
理论上来说,贞德·Alter之前只是刻意改变了部分自己的形象,目的就是为了和那个可恶的圣女区别开来。
但是当第三法启动,灵魂物质化开始的那一刻,魔法的力量就只会遵照她的灵魂的本质来进行物质化的身体塑造,一切的掩饰与伪装都不能够改变什么。
她也就自然……原形毕露了。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
抓住自己的一缕长发,贞德·Alter呆呆的看了半晌,突然又觉得心中莫名的……不爽!
非常的不爽。
用力挥舞着手中的诅咒之旗,她就如同发泄一般怒骂着,一道道熊熊燃烧的红莲之火顺着旗子的指向,沿着笔直的直线迅速在地面上燃烧出去。
很快的就纵横交错般切割地面区域,将四周变成了一片灼热地狱。
不多时,她微微喘息着停了下来。
体内的魔力无比的充盈,依然处于满溢状态,似乎刚刚疯狂的释放技能不会耗蓝一般。而她的筋力根据圣杯战争的规则来说也有着A级,折算成肌肉组织强度的话大概是五百点以上的数值。
这种属性足以支撑她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保持对于普通人来说堪称极高的运动量。
然而即使是体力、魔力都没有怎么消耗,她却突然感觉到了一阵忽如其来的疲惫感——不是出现在身体上,而是突然就涌上了心头。
“……”
少女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手中的诅咒之旗缓缓垂下,无力的另一端靠在了地面上,任由那鲜红色的烈焰舔舐。
怎么说呢,当初刚刚被带走离开那个世界的时候,她的第一感觉其实是非常的轻松,仿佛完全放下了心中的负担那样——
很多时候,人不选择逃避,仅仅只是因为无法逃避。
但是,只要完全离开原来的环境,甚至去到了另一个因果隔绝的宇宙,那么原来的一切也就自然不是那么的重要了。说到底,贞德·Alter自己也只是应吉尔斯·德·雷的愿望而生的。
因为那个男人觉得被烧死的圣女就应该愤怒,就应该向那些人复仇,所以才有了这样的起因。
不客气的说,真正的贞德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念头,因此她也没有被从反英雄的角度召唤的可能。
贞德·Alter并不是那个圣女的什么另一面,而是纯粹就毫无关系的、因为圣杯的力量应运而生的龙之魔女。
不管是愤怒、怨恨还是复仇的想法,都只是因为吉尔斯·德·雷的愿望被强加的。被烧死的记忆与经历同样也是,那是属于贞德的,不是属于她的,她与那些要复仇的对象其实根本就毫无关系。
一开始的时候,贞德·Alter对于“自己是那个让人恶心的圣女的另一面”这件事,感觉到相当的不快与愤怒。
而在后来被告知自己的存在本质其实与那个圣女无关的时候,她却没有感觉到就此解脱了。
恰恰相反的是,她反而变得更加的憎恶与迷惘了——
“我为什么……会以这种方式诞生?”
这种事情,太残酷了……为什么是自己?哪怕是已经置身于另一个宇宙,但是很多时候无意之间就会让这种情感从心底深处冲出来。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为什么要纠结这样的事情?只要下定决心不管那个世界,那么以后就都将没有相遇的机会,自己的存在不需要任何人来证明才对。
她呆呆地看着前方,一时间只感觉到了无比的疲惫,还有一种对于自己的存在意义的怀疑?
也许一开始的时候自己就不应该逃避,就这么在那个特异点被击败、被消灭,那该多好?
反正自己也不是英灵,灵基没有铭刻在英灵座上的记录,那样的话就是彻底的消亡了……
四周的红莲之火没有可供继续燃烧的“燃料”,在释放出来的魔力燃烧殆尽之后,火势也逐渐的小了下来,缓慢消退。
狂风早就已经止息,因为空中的巨龙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果断的击打双翼迅速升空远离了这片区域,它对于红莲之火非常的忌惮。
因为贞德·Alter现在已经不是Servant了,也没有宝具什么的,虽然还拥有统御支配龙种的能力,但是也仅仅只有这个能力,这无疑是不足够的。
所以穆修干脆将之前自己的自创的那个禁咒削减了规模,保留了强度之后,加载到了她的旗子上面去了,只要灌注魔力就能够直接催动红莲之火——
效果是焚烧一切有罪的目标,以罪业本身作为燃料,而不管是什么生命形式的存在,只要有罪都会引动业火游走过去,它本身就像是有生命一般会捕食自己的猎物。
如果互相之间的直线距离只有上千米的话,哪怕巨龙身在高空之中,也保不准红莲之火会直接窜上来缠绕上它。要知道,这东西可说不了道理,所以还是直接远离比较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四周的火焰全部熄灭。
银色长发黑色裙甲的魔女咬了咬下唇,无精打采的回过神来,收回了垂下地上的诅咒之旗,然后转过身来。
紧接着,她的身形微微一僵:“你!……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穆修若有所思的歪了歪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尽量的用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的口吻,故作轻松的说道:“没多久,那个我们现在先……”
“等、等等!没多久是多久啊!你给我说清楚啊!”贞德·Alter一瞬间就恼羞成怒起来。
因为现在已经不是Servant的缘故了,她不再受到之前的令咒的效力约束,自然不会称呼穆修为神大人什么的。
事实上,仿佛是为了要好好出一口之前的恶气那般,她的称呼毫不客气,总是以第二人称直来直去的。她不可能成为虔诚信徒,双方之间更加像是雇主和员工之间的关系,而并非主从关系。
怎么说呢,其实可以这么理解:穆修帮她获得真正的生命形式,并且带她离开那个世界,而作为代价她帮穆修做事但并不是为其效力,属于听调不听宣的那种。
“说清楚啊……”少年的语气变得古怪起来了,“你确定真的玩这样的羞耻play吗,大家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多好?”
“你——!!”
龙之魔女的脸蛋一下子憋得通红,她差点儿要被对方气死,只感觉自己的怒气正在不断的积攒之中。
“有什么好纠结的,不就是觉得不明白生命的意义,想要真正的活着吗?”穆修很是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我之前也有过这样的迷惘啊,这个很正常,你用不着觉得难为情……”
“你说的容易,我和你的情况又怎么会等同!”
贞德·Alter死死盯着他,咬牙切齿,怒气冲冲。
“我从一开始的存在就与你不同,我只是那个女人的复制品!是另一个人的复制品,你知道吗!!我的心情你怎么可能理解!”
“……”
“……”
“就只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吗?”
下一刻,穆修轻笑了下,没有什么讽刺的意味,从他身上只感觉到一股淡然。
“你明明什么都不懂……”
然而这却令魔女心中的怒意越发高涨,她低着头,十指紧紧地捏着,尤其是握着旗杆的那只手的指关节捏得发白,发出了怪异的嘎巴声。
穆修静静地看着她好一会儿,仿佛一点也不把她放在眼里:“不,我非常明白。因为我一开始的时候——和你的情况其实是一样的。”
“……什么?”
当魔女惊讶而又恍然的抬起头来时,就如同巧合一般的看到了。
眼前的少年正不带任何关心的抬头看向天空,有如在看着什么很重要的、再也无法见到的事物一般。
好像在吐露没人理解的寂寞情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