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栋梁的话再明白不过,盯梢的三人若是把火烧粮船之事抖搂出来,所有人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李景隆优哉游哉地品了口香茗,“死人的话可没人信。”
康栋梁闻言旋即知道该如何办理,“多谢员外大人指点,康某这就是去办。”
“指点什么?李某说得可是罗教余孽被台州府军袭杀之事。”李景隆反问道。
“康某明白,康某说得也是此事,罗教着实可恨,康某知道一处罗教余孽藏身之所,正要禀告知府大人。”康栋梁说着倒退出门。
李景隆继续品茶,只是脑海中多了些许思索。
前几日长安某位大人传来书信,说是又有数艘运粮宝船自三门峡前往浙江。
李景隆当时便在思索该如何破局,台州左近这几日粮价飞涨,寻常农人买不起精米,只能吃些糙米度日,若无官府赈济,不出十日,九成农人便要卖地换粮。
真到了那个时候,就是台州富商们的一场盛宴,瓜分农人田亩,将他们变为佃农,生生世世为地主豪绅做工。
只可惜台州知府刘骜是位腐儒,不懂变通,非要追查火烧粮船之事。
但他不知道这背后不单单有台州商会,还有杭州商会,金华商会,乃至整个浙江大大小小的富商。
他们巴不得饥荒来得更猛烈些,让侵占良田的贱民饿死,渴死。
他们好发发善心,以十二三两的价格买下良田。
若在往年,寻常水田一亩便要三十两银子,而如今饥荒在前,不贱卖田亩换取粮食就只能饿死。
原本去岁便能收割农人土地,将他们变为佃户,可惜织造局总管敬一业忽然被调入长安,新来的魏贤忠两不沾手,油盐不进,不肯配合收割农人。
加上新任的浙江巡抚赵吉真也是一根筋整顿吏治,浙江富商们的日子可不好过。
万三石新死,浙商们群龙无首,乱了一阵子,不过而今已经缓过劲儿来。
最初指望着罗教祸乱浙江,把水给搅浑了。
浙江不少商贾暗通罗教妖邪,给钱的给钱,传递消息的传递消息。
因而罗教邪徒,越剿越多,越剿越乱。
俞大猷率领大军前脚刚到,便有人为罗教通风报信。
只可惜姜小云终究未能沉住气,在山阳、富春两县大开杀戒,纵容泥腿子们劫掠地主豪绅,妄图吸纳更多失地农人加入罗教。
浙江商贾一看是此情形,当即反水,断了罗教财源,这才有了后来姜小云铤而走险,派遣神使远赴巫峡劫掠粮船。
再后来李景隆寻人游说俞大猷,让他对山阳与富春乱民处以极刑,但此事遭到巡抚赵吉真的强烈反对,拖到现在还没个结果。
“老爷,罗教已经完了,这事儿与魏阉肯定有关系,您看是不是小的登门拜访一二?”李府大管家李忠提议道。
“魏阉?此人心思缜密,为人狠辣,虽已经失势,但余威犹在,锦衣卫仍听从他调动,咱们暂不要触他的霉头,静观其变。”李景隆思虑道。
“倒是有一个人你可去查查,传闻运来我浙江的粮船都是出自他手。”李景隆又说道。
李忠想了想,“大人可说的是工部左给事中朱厌?”
“正是此人,长安传来消息言此人素有才名,敢当街怒斥翰林,拳打飞鱼服,长安及洛阳两都粮价飞涨,皆因他暗自收购粮食。”李景隆正色道。
李忠闻言轻笑,“此人只是工部小吏,老爷太抬举他了。”
李景隆听李忠如此言语,也被自己荒谬的想法给逗笑了,“朱厌原本长安籍籍无名的酒楼商贾,不知怎么攀附上长公主这根高枝,自那以后才发迹。”
“老爷说得不错,不过小的还听闻,他似乎与宁王府还有牵扯,不知道消息真假。”李忠又说道。
“敢宁王府攀扯不过是取死之道,若某日天威震怒,第一个杀的就是他朱厌。”李景隆不屑道。
对于操持运粮后背的主谋,李景隆的想法与其他人并无二致,似乎所有人都在无形中忽略了朱厌这个小角色。
毕竟以常人思维揣度,区区六品工部小吏能够翻起什么浪花?
李景隆等人着手收割农人田亩,而另一边坐镇杭州府的来福,迎来了第三波运粮宝船。
…………
杭州府。
来福笑呵呵地抱了下周三全。
“周总镖头辛苦,今晚为你接风洗尘。”来福抱拳道。
周三全不敢托大,西湖之战令他名扬天下,江湖而今称他为第一高手,但他自己清楚这第一高手的名号送给来福才合适。
毕竟当初代替他出阵的可是来福和鹿家兄弟,鹿家兄弟显然没有独战群雄的能耐,因而他断定是来福击败了那群江湖莽汉。
“上次之事周某还未感谢来管家,此时让您做东,周某着实过意不去。”周三全拱手回礼。
因朱厌信任,三全镖局而今名声大噪,周三全而今只负责自瞿塘峡渡口至浙江运河的押送任务,其他陆路交通均长安洛阳两都其他镖局负责。
“先不说这些,此行可顺利?”来福问道。
“托朱大人与来管家的福,还算顺利,自瞿塘峡始发,其间八十艘小船只折损了一艘。”周三全说道。
“河流湍急?撞上了礁石?”来福问道。
“那倒不是,这次跟船水手都是老把式,不会犯低级错误,周某怀疑仍是山西盐帮所为。”周三全小声嘀咕道。
来福闻言怒火中烧,“东家所说不错,有些人你给他脸,他还以为你怕他。”
自上次在巫峡遭遇水鬼后,朱厌便让来福派月隐楼刺客干掉荣禄那几名手下,可来福忙着操持分发赈灾粮与种子,因而耽搁了此事。
周三全宽慰道,“所幸损失不大,但希望来管家早些将此事禀告朱大人,盐帮那伙人一直盯着咱们呢。”
“周总镖头放心,盐帮蹦跶不了几天。”来福暗暗发誓,今晚便传令做掉荣禄手下的几个坏种。
两人又聊了几句,而后有说有笑地朝着醉西湖酒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