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玉穿着一件长款的白绒长袍,束着高马尾,乌黑的秀发被她塞进宽大的帽兜,远远望去,仿佛梳了一个奇特的发髻,显得很是干净利落。
她的身旁立着一个小巧的红色行李箱,毛绒熊李能正趴在箱杆上,隔着青丘公馆宽大的木栅栏,一脸渴望的看着园子里那些漂亮的花精子。
苏蔓站在公馆门口,隔着小溪,安安静静陪蒋玉一起吹冷风。
听到脚步声,两位女巫通同时向街上看来。
郑清一眼便注意到蒋玉长袍肩胛骨的位置趴了一只大大的黑色蝴蝶,翅膀在阳光下微微起伏,闪烁着绚烂的色彩,细丝般的触角即便隔着很远也给人一种清晰可见的感觉。
几乎立刻,男巫感到怀里的小狐狸有些蠢蠢欲动。
他低下头,原本有些迷迷湖湖的小狐狸不知何时睁大了眼睛,正竖着耳朵,眼巴巴盯着那只黑蝴蝶,粉嫩的小爪子一开一合,似乎已经在另一个维度扑住了它。
“新年好,蒋玉同学!”苏施君愉快的向客人打了声招呼:“有什么事情吗?我没看到你拎着锤子呢。”
郑清下意识扫了一眼女巫旁边的小行李箱——上次月下舞会,蒋玉与他跳舞前,曾经挥舞着一柄木头锤子狠狠给了他一下。
当时就把他打懵了。
就像现在,她的到来也让男生有些发懵。
蒋玉抿了抿嘴,客气中带了几分疏离,一板一眼回答道:“新年好,苏议员。我有事找我们猎队的队长。我家老祖母说我今天出门会很顺利,所以,很抱歉今天我没有带锤子。”
你抱歉个锤子啊。
郑清在心底腹诽着,紧了紧怀里的波塞冬。这小东西从刚才就开始跃跃欲试,似乎想扑进别人的怀里。
“裙子很漂亮,拂地垂二月高定吗?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种款式。”苏施君很自然的伸手,从郑清肩头摘下一根青色的狐毛。
郑清这时才意识到,他们仨今天穿了式样相彷的黑袍子。
黑白对比如此清晰,让他有种当众裸奔的冲动。
“谢谢。”
蒋玉首先对大狐狸的夸奖表示了感谢,目光随着苏施君摘走的那根狐毛微移,语气澹澹:“我对穿着没什么研究,都是家里人帮忙买的,有时间我更喜欢做几项魔法实验。”
“在你这个阶段,确实需要把更多注意力放在学习上,就像冬冬一样。”
苏施君一副长辈夸奖晚辈的语气——以她的身份与位阶,这样说并无不妥——旋即话锋一转,带了几分责怪看向侍立一旁的女仆长苏蔓:“客人来了应该邀请进屋子……对了,前些日子,家里送来的那几两绿茶,快些去烧水泡上。”
“失礼了。”女仆长一丝不苟的向蒋玉道了歉,转身悄然离去。
郑清悄悄咽了一口唾沫,努力放轻自己的呼吸,似乎想在这一刻变成一块石头。这种时候,他总是格外羡慕海贼王里的路飞,可以没心没肺的当个傻子,不至于像他一样,因为一点儿小聪明、能听懂女巫们之间的对话,担惊受怕。
只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
“不是她的错。”
蒋玉目送女仆长离去后,很自然的转向郑清,意有所指:“只是我没有获得公馆主人的邀请,不好随意进门。”
郑清感觉后颈有些发麻。
他可是一直像只鹌鹑一样老老实实缩着脖子、一语未发的,天知道为什么这道莫名之火又烧到了自己身上。
“大家都这么熟,哪里要讲这些规矩,”男巫终于不再当哑巴,强自干笑着,话锋一转,决定快刀斩乱麻,在进门前先解决令他最不安的话题:“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嗯。”
蒋玉幅度很小的点了一下头,坦然自若道:“就是提前来了布吉岛,没地方住,所以找队长同学借宿一阵子……身为青丘公馆的主人,决定这点小事的权力总是有的吧。”
她目光灼灼看向郑清。
而郑清则产生一种强烈的,想回到十几秒钟前的冲动。他可以清晰感受到口袋里那块怀表硌在身上,仿佛能够听到表针卡哒卡哒走动的声音。
钟山蒋氏的嫡女能面不改色说出‘没地方住’这几个字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以至于一时间他的大脑也卡了壳,失去了回答问题的能力。
幸运而又不幸的,旁边还有另外一位女巫。
“所以说,你也承认他是青丘公馆的男主人,对吧。”苏施君笑吟吟接口,不动声色的强调了‘男主人’三个字。
蒋玉假装上下打量着公馆,若无其事道:“白给的漂亮房子,为什么不要?”
她把‘白给’两个字咬的格外重。
很自然的,郑清脑海闪过了中学背过的《口技》里的那句话——于是宾客无不变色离席,奋袖出臂,两股战战,几欲先走——他的胳膊倒是还没出袖,却也如两股一样,变得战战兢兢,酸软无力了。
我扑!
怀里的小狐狸终于抓住机会,挣脱男巫的束缚,奋力一扑,一头扎进蒋玉的怀里,而后伸着小爪子,就去抓她肩膀上那只黑蝴蝶。
蒋玉的嘴角微微一翘,很自然的将小狐狸揽在怀里,挠了挠她的耳朵。
唧唧。
波塞冬讨好的叫了两下,继续专心致志抓蝴蝶。
你也不怕被你妈打哦,这个蠢蛋!
连行李箱上那头笨熊都知道捂着脑袋撅着屁股装死,你可连只毛绒熊都不如!
郑清在心底为某懵懂小狐默哀了一秒钟,在这一秒钟里,他觉得苏施君身后几乎就要探出四根狐尾化作的大手,揪住波塞冬的顶花皮,把她丢进青丘公馆的禁闭室里了。
但一秒钟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月下议会的上议员表现出了极大的克制。
她轻轻拍了拍胸口,一副松口气的模样:“真是不好意思,你没养过孩子,不知道她们多折腾人……”
呼!
一道冷风打着旋儿从街头拂过。
“都进屋吧,进屋吧。”郑清很小声的发挥着工具人的作用:“外面怪冷的……有话咱们进屋说,进屋说……”
两位女巫齐齐横了他一眼,眼中含义很明确。
你跟谁‘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