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中旬的一天,也是顾骜在京城瞎撞滞留后的第五天。
终于摸清了门路的顾骜,回到曾经上班过的单位,求见到了管事儿的人。
顾骜是办正事儿的,而且是为了行业规範,而不是为了自己的公司谋利益,所以他当然不会提礼物,而是非常两袖清风地空手上门。
陈叔,找你可不容易。我绕了一大圈,才知道这事儿归你管。
一进会见室,顾骜就出于尊敬地礼貌打招呼。
原来,管事儿的正是十年前顾骜老爹那家厂子曾经的老厂长,陈思聪,他今年就要退休了。六年前从地方国企因为业绩上立了功,调到京城,陈思聪一开始是接包丞丞调到外资口之后空出来的位置,不过后来辗转也来了电子这一块,做点事儿。
如今,包丞丞跟顾骜也都已经离开两年了,没想到顾骜回来做好事,又撞到熟人手上。
面对顾骜,陈思聪也是很感慨的——人家当年只是他手下技术科科长家的一个小屁孩,当年的国企,干部也是经常把孩子往单位里领的,所以厂里领导对手下中层管理人员的家属都挺脸熟。
尤其是顾家,从顾骜快上初中的时候,成了单亲家庭,那几年老爹没时间回家做饭,有一两年几乎是天天让顾骜放学了到厂里食堂吃饭。陈思聪可是在顾骜十岁之前,就见过他了。
不过,自从九年前人家开了窍,那几乎是一飞冲天。真算顾骜离开时的待遇,那真是不仅超过了他爹顾镛,也超过了陈思聪。
更何况,人家是根本看不上那点待遇,真正单飞之后搞经济建设,人家的成就速度更是比原先在单位过桥那几年还恐怖。s1;
你顾大老闆现在的势力,真要办事儿会找不着人?我看你就是假撇清!有想法就直说。陈思聪也不跟顾骜客气了,说话很是随性。
不是我假撇清,我这次的事儿,真不是为了我的利益,我是为了整个行业的长远。觉得一开始就该管管。顾骜很诚恳的样子。
陈思聪懒得跟他玩文字游戏,只是随手接过顾骜陈情的材料,摆在桌上,直截了当问:你说具体点儿。
顾骜就把情况大致说了:最近这几个月,您也知道的,国内有了第一家准入的家用游戏机进口企业,就是我们天鲲,这也是唯一的一家。
我相信后续至少两年,这也是唯一正规的一家。假冒翻新那些我们不去管它。另外呢,从去年开始,我见国内从钱塘开始,蔓延到周边一线城市,还有其他几个发达的二线,陆续都出现了街机厅,这些都需要规範呐,教坏了小朋友,我可担当不起。
陈思聪:你简要说一下,你这个建议里面,具体希望怎么做。
他也懒得慢慢看,就先听听提纲。
主要呢,我是觉得电子市场,我的本意真不是卖游戏机给中国人,我希望我一辈子赚外国人的钱,中国人在游戏领域越少花钱越好。我也不指望‘刺激消费’来提振国民经济间接为国家做贡献——
过个20年,或许我们需要用‘消费爱国’来提振经济,但是十年八年之内,中国的gdp可能还佔不到全球gdp总量的百分之一,或者勉强在一两个点之间挣扎。
这种情况下,中国人就算把所有钱都攒起来,只要他们自己忍得住通货膨胀,我觉得没什么不好的。因为光是搞基建和做出口外贸,对经济的拉动就足够了。老百姓的钱放在银行里,也不会沉澱下来没处花的,有的是基建项目和实业企业需要贷款贷出去扩大生产,所以储蓄也是做贡献嘛。
顾骜在经济发展方面的三观还是很正的。他从来没有因为自己后世活在08年次贷危机后消费救国时代,就一竿子打倒觉得拚命变着法儿勾使人消费就是好的。
在整个80年代,乃至90年代早期,以中国的体量,就算全部节衣缩食,不想消费,都没问题,所有钱都用来投资扩大再生产,外面的全球市场也消化得掉。
消费,是在所有剩余财富无法全部投入再投资,投资需要的缺口吃不下那么多钱,会过剩的时候,才必须鼓励的。
陈思聪咂摸了一下顾骜的意思,也不由得对顾骜的觉悟更加肃然起敬了几分。
不过他也有些更多想不明白的:那你为什么还要回国卖游戏机?你应该全部主打出口创汇市场,为国家做贡献啊。
说到底,你虽然爱国,但还是有点商人属性的,国内的钱虽然少,你还是捨不得不赚嘛——当然,我不是在指责你,你已经比其他奢侈商人好太多了。
所以我才没有在三年前天鲲的游戏机刚上市时,就在国内同步推出——我可是比美国曰本市场压后了整整三年!顾骜理直气壮地为自己的动机辩护,
而现在,我之所以来了,无非是形势需要。首先,游戏机在发达国家,已经出现了三年了,国内灰色渠道多多少少也有点高价货存量。s1;
加上84年以来,先富起来的人肯定是有一批的,按照资本注意的说法,他们也有砸钱赢得社会尊重谋求跟穷人差异化的需求,这都是客观存在的。
如果天鲲游戏机再不往国内卖,最多一两年,曰本人的任天堂fc也会买进来。到时候,买进口游戏机花的外汇,就是完全被曰本人赚走了。
我现在卖的话,虽然也是属于‘港资进口’,也是外汇买进口货被赚,但好歹是我在赚。这些钱名义上是外资公司,却至少是用在利国利民的事情上。
经济形势发展到今天,先有钱起来的这些人,为了显示自己跟穷人不一样而额外花外汇买进口货,这是堵不住的。
今天一家10万元户,儿子结婚需要一台彩电,内地国产的可能只要七八百,特区汉乐电子的可能要一千块,松下的可能要一千五一千八——那个十万元户,可能就要为了有面子,多掏千儿八百地买松下彩电。其实松下的货质量好性能好固然是一方面,但更多也就是纯粹为了一个稀缺带来的面子。
既然这种需求存在,不如让天鲲来扮演这个‘让先有钱起来的人装逼’的工具好了。所以我必须做成学习机来进口,而不是游戏机。因为学习机拿得出手,这是给自家孩子学电脑操作的入门设备,是一个家庭家教投入档次的象徵,家里放一台倍儿有面子。
为国创汇从来都有两种渠道:一种是直接把东西卖给外国人,把外汇赚回来;第二种就是把‘原本中国人自己国民消费就要浪费掉的用于进口外国货的外汇’,引导到改为买‘貌似外资但实际是中国人控制的公司’的产品,变相把外汇留在中国人的控制範围内。
前一种是开源创汇,后一种是节流创汇。
陈思聪听了,顿觉豁然开朗。
国家虽然一直有对外汇的管制,可那么多友谊商店也不是假的,不可能100外汇都拿来做有意义的事情。
总要给有钱人一点激励,让他们赚了10块外汇,拿出一两块来享受体验自己的人生与穷人的不同,才能更好的投入继续赚钱。
顾骜把这一两块引导下来,也是一种创汇呀。
难怪,你对游戏机行业的规模,是否会因此下降,并不特别在乎——你赚中国人的钱,只是想赚那部分‘本来就要花给洋人,那还不如花给你’的钱,但你更希望的是,能不花就不花。这境界,我是想都想不到。
那没说的,你这份建议留下,我们尽量帮你做推荐性的监管,规範一下行业。
几天之后,一份讨论后的对电子游戏机学习机行业的自律性规範档案,就进入了讨论阶段,相信不久就会正式出台了。
不过考虑到新事物总是需要观察的,这个行业自律性规範一两年内也不可能真的有执行层面的保障。
只是告诉大家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首先争取让大家自觉,同时也让天鲲公司管理经销商和侵权者时更加有依据,不至于被其他经营者说无事生非。
京城之行的最后,在跟陈思聪等人的接触中,顾骜还披露了一个非常有良心的安排。
我準备,从今年开始,天鲲集团每卖出一台游戏机学习机,无论是在全球哪国市场卖出的,国内国外一视同仁——只要卖出一台,天鲲就向‘天索环保基金会’多捐款1美元,用于在西北搞公益环保,治沙造林。
我说的是额外给1美金,也就是原先加入全球自然保护协会tnc时,承诺过的那个‘一年一千万’,还不算在内。假设今年天鲲全球市场卖出800万台,年底咱就给环保基金捐1800万美金。
听到这个决策时,有关跟顾骜讨论相关问题的人物,全部是肃然起敬的。
尤其是当他们看了顾骜有意透露的上年度天鲲财报某些段落成本分析,意识到卖游戏机的纯利润并不高,一台游戏机摊销掉七七的成本后,最终纯利润可能还不到10块钱美金——这种情况下,每台再额外捐1美金,占销售额的比例固然不高,可占纯利润的比例就很大了。s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