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是……皇后?!
红衣发了一阵子懵、而后又使劲想了一阵子,最后还是只能确定,自己的脑子不够使了。
先前听说皇后有孕,她只猜到是有人借此挑拨了皇后与太子的关系。却没想到,皇后自己就是这“挑拨”的人。
“为什么啊……”她愕然望着席临川,大是茫然,“皇后照顾了太子这么多年,太子继位于她而言有什么不好?她何必……”
席临川摇一摇头:“说不好。”
红衣蹙着眉头,前思后想了半天,又问他:“那……你觉得陛下到底什么意思?”
“陛下?”席临川短促而笑,“他显然还不知情吧。”
……啊?!
红衣当真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
“我看指挥同知大人的神色,也是尚不确定此事——应是还在审太子。这么大的事,没有肯定的结果,他们大概也不敢随意禀给陛下。”席临川伏在榻上想着,顿了一顿,又道,“再说若陛下知道,现在皇后娘娘的处境就不会是这样了。”
是了,现在宫里的风声也太正常。
今日上午,甚至还差宦官来送了请帖,说下月初七会办宫宴为皇后庆生。
红衣思忖着看向席临川,见他神色愈发轻松下来,自也不再那么紧张。蹲下身伏在榻边问他:“将军打算怎么办?”
“没什么可打算的。”席临川打了个哈欠,“既然知己知彼了,日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更容易——走一步看一步便是,目下,安心养伤。”
他说罢就闭了眼,一扫方才的惊怒交加。
红衣呆立着看一看他,也摸不准他是不是已有了什么思路解这僵局。但见他这副轻松的样子,也只好撇一撇嘴,唤了值夜的婢子进来候着,自己安心去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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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平静了大约半个月。
席临川的伤好了些,可算从“只能趴着”转换为“也能侧躺会儿”了。
红衣与陈夫人一起粉饰着太平,也没有旁人来找过麻烦。
这日又去给陈夫人送药,小坐了半刻,再折回席临川房里时,见几个婢子都在外候着,房门紧阖。
红衣脚下一定:“怎么回事?”
“娘子。”疏影一欠身,上前一步躲得离门远了些,指了指房里,压音道,“阳信公主……”
呵。
红衣黛眉一挑,不待她再说便推门而入,在外屋半步没停就径直去了他房中。
抬眼一瞧,稍松口气——果然和她猜想的一样尴尬。
席临川面朝墙壁不说话,阳信公主坐在榻边也安安静静。红衣一时便也未出声,暂且没有打破这沉寂。
等了一会儿,听得霍清欢说:“将军就这么讨厌我么?”
席临川没转过头,只回了两个字:“不敢。”
“又不是我让父皇罚将军的。”霍清欢喃喃说。而后又静了一会儿,她接口道,“待我嫁进来,不亏待红衣就是了。她不招惹我,我就绝不招惹她。”
“……殿下。”席临川长声一叹,红衣隐约寻得那叹息最后有一丝无奈的笑声。
转瞬,那笑声敛去:“殿下想错了,这事和红衣没关系,是臣自己不愿意罢了。”
“你……”霍清欢眉心倏然一蹙,口吻中蓦多了告诫的意思,“你别太过分!”
“殿下也不要太过分。”他终于转过脸了,目光在霍清欢面上一划,转而注意到几丈外的红衣,便索性不说接来的话了。
他一笑,道:“回来了?”
霍清欢回过头,看到红衣时,一抹凌色转瞬而逝。
很快站起身来,她噙笑走向红衣,似很自然地执起红衣的手,微笑款款:“进来怎的也不着人通禀一声?”
跟这儿装什么主人啊……
红衣还以一笑,眉目低垂着将手抽了回来:“我日日出入,向来不通禀的——倒是不知殿下也在。”
她说罢便向床榻走去,不理会霍清欢扬音叫婢子进来是要做什么——反正这是席府,她还真不信霍清欢敢当着席临川的面跟她较什么劲。
“本宫刚听说前些日子你进冒险去祁川找过将军,得以平安归来实是个该贺的事。”霍清欢的声音悠然自在,一声娇笑之后,又说,“想备份厚礼又不知该备什么,偶然发现这东西,兴许合娘子的意。”
红衣耳闻背后传来的一言一语,却始终没有回头。
直待霍清欢走近了,她才垂眸一扫她手里捧着的盒子,淡笑问道:“这是什么?”
霍清欢笑意未减,睇着她的神色,言简意赅地吐了七个字:“《霓裳羽衣曲》残篇。”
红衣的神色骤震。
莫说是她,便是席临川也听得一惊。
“总共三十六段,存世二十三段。这是其中十段,娘子先拿着,还有十三段在宫里。”
霍清欢风轻云淡地说出的话,一字字敲在红衣心里。
是投其所好了不假,但大抵连霍清欢都没意识到,这东西对红衣来说意味着什么。
《霓裳羽衣曲》……
对红衣这现代姑娘来说,那就像个传说一样。
存于史料古籍,有着精彩的描述记载,但究竟是什么曲调,连猜都没的猜。
那种感觉细想下去实在让人痛心疾首,如同无数人叹息扼腕《红楼梦》未完一样,遗失在历史长河中的《霓裳羽衣曲》也不知多少次让红衣支着额头怅然苦叹,真恨不得穿越到盛唐一睹那般风采。
后来她穿越了,现在……
这《霓裳羽衣曲》的残篇就摆在她眼前。
一直不知这大夏朝与她所学过的历史是如何交叉的,她无法判断眼前这份《霓裳羽衣曲》是唐玄宗的大作,还是经唐后主改编过的那一版,但无论是哪一版……
都是难得一件的稀世珍宝,比什么精美器物都要来得更珍贵。
“娘子不喜欢么?”霍清欢淡看着她神色中的错愕,眼中沁出蔑然来,明知故问道,“娘子若不喜欢,我可带回宫里去了?”
红衣仍沉浸在这讶异中,一时未回过神来,席临川冷然道:“敢问殿下从何处弄来的?”
“将军怎么说得跟我偷了东西似的?”霍清欢笑看着他,“这是我母后初进宫时,父皇差人寻给她的。母后肯给我,来路正得很,将军放心便是。”
“拿回去。”席临川狠然切齿,目光冷冽,吓了霍清欢一跳:“……将军?”
“拿回去……”他重复了一遍,终意识到自己神色太过不善,强自缓了缓,略颔了首,“席府不能收这东西,有劳殿下拿回去。”
霍清欢秀眉紧蹙。
“疏影,送客。”席临川扬声道。疏影立刻进了房来,行至霍清欢身侧深深一福,伸手引向门外。
霍清欢愠怒的目光在席临川与红衣间荡了个来回,冷声一哼,举步往外走。
“还有劳殿下给皇后娘娘带句话。”席临川声色俱冷。
霍清欢挑眉回看过去,他半撑起身,凛然一笑:“她想亡羊补牢可以,意欲逼着我做什么,我也不跟她计较。但她若敢直接把主意打到红衣身上……”
席临川语中微顿:“我自会把我猜到的事情,一一禀给陛下,请陛下去查个明白。”
霍清欢贝齿紧一咬,猛回过头,语声清凌凌地砸下来:“将军怎么能说这种话!”
“请殿下务必转达。”席临川淡声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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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到了十一月。
寒风一天冷过一天,房中添了暖炉、人们换了棉衣。
陈夫人的病已然好了,但席临川的伤仍还需养着。初五晌午,却有宦官自宫中而来,带着笑提醒说,后天要为皇后庆生。
这话一出,未及席临川说什么,陈夫人就蹙了眉头:“他这伤还没好,哪进得了宫?我见皇后娘娘去。”
她说着就要往外去,却被那宦官一拦。
宦官赔笑作揖:“夫人莫急。皇后娘娘也知将军的伤需静养,特意吩咐将军不必为庆生的事劳神,让侧室红衣去一趟也就是了。”
红衣一怵,就是不清楚宫中规矩,也知道这里面有鬼。
这等级分明、人和人严重不平等的年代……若她是正妻,听皇后下这种旨,兴许会觉得正常。
但她并不是。怎么想都觉得这让妾室替夫家参宴的吩咐有违这个世界观下的常理,蹙一蹙眉,她看向席临川。
席临川的面容也冷下去,眉头一挑,问得毫不委婉:“皇后娘娘什么意思?”
“这……臣不敢妄加揣测。”那宦官圆滑地应了一句,左右一看,遂上了前,压了两分声,又道,“不过将军放心,皇后娘娘是您的亲姨母,断不会刁难您在意的人。”
席临川冷笑未语:“自然。但红衣不会去的。”
“……”宦官的神色一僵。
红衣悄翻白眼,觉得他这故意前后相悖的作答方法就是成心气人。
“唉……”那宦官作势一喟,“将军还是不要跟皇后娘娘硬顶为好。皇后娘娘要臣告诉将军,她明白将军的心思,必让娘子平安回来,也请将军给她这面子。”
红衣看着这架势,似是要一劝到底的意思。沉默地掂量着这宦官的话,明白下一个棘手的环节来了。
却听陈夫人道:“正好我也要进宫为皇后娘娘庆生,不如红衣同去。”
“不行!”席临川断声拒绝,陈夫人笑容微苦,看一看儿子,又看向红衣,温声道:“皇后娘娘若要单独见她,我会在侧殿等着,必定完好无损地给你把人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