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实在让红衣心有余悸。
离开皇宫好久,一颗心都还是“噔噔噔”地乱跳着,好像要把胸腔震串跳出去一样。
是的,并没有出什么事,似乎连什么不愉快都没有惹起来,她平平安安地出了宫、现在正在回府的路上……
但所有事情,都只有一线之隔而已。
她如果拗不过跳了那舞就不一样了,或者,如果席临川与皇帝的关系没有那样近,大抵也不一样了。
唐昭媛这一出,张云月和阮淇清楚与否她不知道,那位会跳《佳人曲》的贤妃娘娘又是怎么回事她也不知道。但这些她一无所知的事情差点让她脱不了身,一步差池兴许就把一辈子都搭进去了。
踏进府门,红衣抚着胸口深呼吸了几番,强定住神,直奔乐坊而去。
她要把近来从宫中积攒的各样赏赐找出来,拿去当了换钱。要立刻这样做,看看能换来多少,如是仍不足两千两,再赶紧想别的办法补齐。
等席临川回来,她要马上为自己赎身,这贱籍的身份半刻都不想多留。
有自由才是王道。待得入了良籍,谁都休想逼她干什么,不管是宫中妃嫔还是带兵将领。
自是不会再去聿郸开在敦义坊的那家当铺了,红衣问了问路,直接去了离得更近些的延禧坊。延禧坊中的进宝当铺门面也不小,迎上来打招呼的伙计同样态度热情。
红衣将手中包袱放在堂中案上,解开上面打着的结,话说得开门见山:“有劳找掌柜的来看看吧。”
那伙计也多少识货,一扫她带来的东西,又听其言,没有什么废话,当即去后面请掌柜。
掌柜的认认真真地验着火,红衣提心吊胆地等着。
清点下来共是翡翠满绿玉镯子一对、翡翠三镶如意一柄、雪花白银的钗子一副五支、另有金丝楠木所制的妆盒一个。
掌柜地看了一会儿之后,仿佛陷入了沉思……
红衣忐忑地等着。见他看一会儿、压声和伙计交谈几句、再看一会儿、再和伙计交谈几句。
那伙计却也是一脸苦思的样子,如此一来二去地“探讨”了半天,伙计又去打了算盘,回来同掌柜地回了句话后,掌柜的道:“这个……姑娘您看,一副白银钗子三百两、这玉如意四百二十两、金丝楠木的妆盒样式旧了些,原是不收,但在下的孙女独喜欢收些老物件,又将嫁人,在下便自己买了给她算假装……便算你二百两,可好?”
红衣听完之后略琢磨了一遍,觉得这价格尚可,便点了头,又问他:“那对镯子呢?”
“这镯子……”说及此,那掌柜又是苦思一番,而后一喟,“老夫得跟姑娘说句实在话。”
红衣忙颔首:“您说。”
“这镯子啊……若搁在两年前,大概更值钱些。近两年不知怎的,玉镯行市不景气,你若再等等,兴许过些日子又是个好价。”
这话说得坦诚,红衣也知道这些东西的价格时有波动。狠下了心,还是道:“您且说这镯子能当多少钱吧?”
“嗯……”掌柜的沉吟着,道,“三百五十两。”
红衣的脸当场就垮了。
这堆东西里,她原以为最值钱的就是这对镯子了。虽然她对文玩一类并不在行,但二十一世纪时网络那么发达,多少听说了一些。
她可是见过一只满绿的冰种翡翠镯子……卖到几百万啊!
眼下这可是一对啊!
红衣哽咽着向掌柜的道:“不能……再多些么?”
“……”掌柜的认真想了想,干脆地回了她两个字,“不能。”
这下可和红衣预估的结果差得远了。
她以为这么多东西一并拿来当了、再加上之前积攒的几百两,两千两银子铁定有了,兴许还能结余点。
没想到居然还是明显不够,不用算都知道不够。
垂头丧气地在掌柜面前杵了一会儿,她幽幽一叹,道:“罢了罢了,当了吧,我急用钱。”
掌柜的也就点了头,走到柜前又打一遍算盘,然后到后头取钱去了。
片刻后一沓银票拿过来,掌柜的将钱交到她手里:“一千二百七十两,姑娘你点点。”
红衣默然接过,细细地点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就要收进袖中。低头一看,余光触及腰间垂下的挂饰时,微微一滞。
玉香囊。
她有些矛盾地思量起来。这玉香囊已在当铺走过一遭,又重新回到了她手里,若说戴玉要看缘分,这应该也算是一种缘分。
但,她答应把它留下的时候,顾及的可不是什么“缘分”,是不想辜负了聿郸这个朋友。
后来出现的事则让她觉得,聿郸那样别有用心,实在算不上什么“朋友”。
跟送玉之人都不算朋友,也就更没心思去琢磨什么和玉的缘分了!
红衣先将银票收了,手上麻利地将那玉香囊从腰带上解下来,问那掌柜:“这个能当不能?”
掌柜的一笑:“你若想,自然能当。”
他说着把东西接过去,端详一会儿告诉红衣能当三百两。
红衣咬着嘴唇,暗自做着心算:此前攒了三百七十两,这回又有一千二百七十两,那么加起来就是一千六百四十两了,还差三百六十两。
她水眸一翻:“老实告诉您,我这东西从前当过,当了三百五十两。您看这样成不成,您给我三百七十两——不是单这个加价,前几样我都没跟您争,这二十两就算是这些东西一共加的钱数,您必定是不亏的。”
那掌柜蹙着眉头,啧了啧嘴,却道:“姑娘,您若这么说,那金丝楠木的妆奁我可不要了。”
“……”红衣脑中一晃,忘了还有这一茬:这里面还有一件掌柜的自掏腰包收的东西呢。
“……别啊。”她立时泄了气,顿时堆起笑来,央道,“若不然您加十五两?实在拜托了!这钱对我有要紧用处,就差这么点,您就……”
“年纪不大人还挺精。”掌柜地扫她一眼,“得了得了,我给你加十二两,行不行?”
“行!”红衣当即就答应了,生怕越磨下去越不愉快,万一掌柜的不高兴一件不收了怎么办?她可是弱势一方!
从当铺中出来,红衣望着湛蓝的天色,高兴得直想大喊一声。
攒够赎身的钱了!
手里有了两千零二两银子……
这二了吧唧的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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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队返回的行程比预想中慢了许多。
除却有俘虏和战利品要清点外,许多时间都耽搁在了百姓身上。
大概是这战胜得太漂亮,凯旋的消息传遍各方,军队所过之处总有百姓围绕欢呼,拦下将领奉上美酒美食,直弄得一干将士应付不来。
这晚,席临川所辖的军队驻在了拉珈寨附近。
拉珈寨地处祁川边境,是大夏与赫契的交界处。此处所居并非汉人,而是从南边迁来的其他民族。不过累年下来已被汉化,又在大夏得以安居乐业,听闻朝廷大军取胜,拉珈寨和其他汉人百姓一样欣喜。
欣喜到连席临川这堂堂将军都抵不住这番热情……
送酒送肉也就罢了,村长还带了村子里的年轻姑娘同来。
按规矩,军中不可夹带女人。眼下虽已是战胜之后,席临川还是没有松口,村长迫不得已让姑娘们回去了,过了一会儿……换了一波拉珈寨男人来。
夜幕降临后,原本肃穆的军营中载歌载舞的,笑语传了好远。
席临川的心情自也不错,盛了碗酒坐在一簇篝火边,听着拉珈语的歌声。须臾,听到身后不远处有两种语言一同起哄,回首看去,是有士兵在抛什么东西。
夜幕中,看不清那是什么,但仍能看出那东西腾到半空时会分为两半。落地后要重新捡起两半,合上后再往上抛。
他看了一会儿,没能看出是什么名堂。便将酒碗搁在了一边的地上,起身走了过去,朗声笑问:“这是什么?”
“将军。”士兵们抱拳,几个百姓则欠身施了个礼,而后村长道,“这东西,是我们拉珈寨的神物,叫姻石。有两个妙用——未有心上人向上的抛起,两半在空中分开的一瞬,能看到未来的心上人长什么样子;至于有了心上人的,则待它落了地后看看落地的方向,如是两半皆朝天或朝地,则是两方心向一边,能成姻缘,若一上一下,则多半有些麻烦……”
村长的汉语听上去仍有些“不地道”,但解释着这异族奇事,听上去倒更有些味道了。席临川听罢笑点了点头,就打算看下一个士兵扔那姻石,人群中却忽有一人起哄道:“将军也还没娶妻呢!”
“……”席临川蹙眉,一个眼风扫过去,却根本寻不出是哪一个说的话。
然后,起哄声就连成了一片:“对啊!将军也还没娶妻呢!将军先来!”
席临川偏头看向那已被士兵捡起的姻石,觉得扔一扔也无妨——次一句于他而言无碍,他觉得若真两情相悦,有甚麻烦都是可以过去的;头一句倒略有点兴趣。
毕竟重活一世,能看看自己今生会遇上怎样的姑娘,也挺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