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殒为芙嫣剥离苦佛莲的过程并不久。
两人一起入定,再睁开眼时天『色』蒙蒙亮。
芙嫣望向他掌心,一团莲花型的灵力浮在那里,她一说:“你去帮我还给不渡。”
谢殒缓缓握住灵力团:“为何不亲自去。”
芙嫣望向他:“你很希望我亲自去吗?”
谢殒没说话,只是静坐在那里,没有要去的意思。
“怎么。”芙嫣『揉』着肩膀,视线划过他的巴和修长的颈项,最后落在他藏在宽袍挺括有力的胸膛,“如果你非要我亲自去也不是不行。”
她正要将灵力团取走,就被谢殒挡。
“不是。”他掩唇咳一,“我怎么可能希望你亲自去。”
芙嫣扫扫他嘴角的血迹,眉头轻不可地一皱。
“这件事交给我。既然要走,你应该还有其他事要安排。去吧。”
芙嫣沉默一,起身离开,将禅房的门关好。
她走出几步,在院门外站一,突然调头回来,一推开门。
谢殒方才险些撑不住在她前『露』出痕迹,此刻哪里还有精力顾得上确认她是否离开,只等她一出门就咳血,手撑着地喘息许久才勉强平复来。
他单手结印,一点点将内肆虐斗争的黑『色』压制,唇瓣病态嫣红。
门就是在这种情形开的,他蹙眉望去,是去复返的芙嫣,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意识捏个清尘诀,强自起身道:“怎么回来。”
芙嫣站在门口着他,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眼神也很空白,他完全不出她此刻在想什么。
谢殒启唇:“我去寻不渡。”
他越过她想走,却被她抓住手腕,力道之,顷刻间在他晚上留青紫痕迹。
哪怕如此他也没皱一眉头,好像没痛觉一样温说:“还有别的事要我做?”
芙嫣猛地松开手,一眼他青紫的手腕,忽然转过身捂住脸。
谢殒微微凝眸,上前一步道:“怎么。”
他还为是外发生什么:“谁做什么吗。”
得不到她回应,他就要亲自出去一探究竟,芙嫣这时终开口。
“你神识那么强,刚才外发生什么,你不知道吗。”
谢殒停住脚步。
“还是说你已经伤到连这些都顾不上。”
他心底升起一道莫名的情绪:“我不有事。”他拧起眉,“你不必担心我因此致使事败。”
“……”
芙嫣什么都不想说。
是因为担心他的身导致事败吗?
还是只是纯粹担心他的身?
他是死不的,芙嫣这儿也清楚。可脑海中浮现出桃花树端坐的无垢帝君,他本应时时刻刻都是那样清正自律游刃有余,绝不该独自一人『舔』伤口……他是怎么变成今天这样的?
芙嫣放手转过身:“过来。”
她走到空处盘膝坐,朝谢殒抬头催促:“快点,别浪费时间。”
谢殒只得走到她前坐,刚坐好还不及说什么,芙嫣就执起他的手。
“别动。”
她依然没什么表情,仿佛只是在做再寻常不过的事。
但当谢殒明白她是要帮他疗伤之后,在难掩心底诧异。
芙嫣离他那么近,将他脸上细微的受宠若惊得清清楚楚。
她垂眼冷淡道:“你的话我在无法相信,还是要亲自过不影响局才能安心。”
“……”
哪怕是因为这个,她将他的伤势记在心上,甚至主动为他疗伤,依然让谢殒心中涩然滚烫。
“芙嫣。”他低唤她,她没有回应,好像没听到。
她将掌心对上他的,一团火自手心进入他内,沿着凝冰的经脉一点点深入。
芙嫣皱起眉,此刻化神期的历劫身替无垢帝君梳理血脉,到底还是过自不量力。
但她没有退缩,反正命魂是他修复好的,用在他身上一些也没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既然往前推灵力,包裹着红『色』火焰的灵力在谢殒庞的冰『色』血脉里一路往前,那些缠绕在血『液』中的邪祟之气和穷奇之毒一点点被火焰燃尽。
谢殒喘息一,并未任由她继续去,想将她拉开。
“停。”
他汗如雨,芙嫣也没好到哪去,脸『色』红得诡异,气息不稳,显然快要撑不去。
“可芙嫣,停。”
他强行她拉开,她摇晃一说:“还差一点,你拉开我做什么?”她有些生气,“你为什么总是要和我对着干,总是不能顺从我!?”
这一质问让谢殒无言对。
沉默漫延在两人之间,就好像他们之间本有一层脆弱的、薄薄的纸,因着芙嫣的这些话彻底戳破。
许久,谢殒抬手落在她发间,替她整理一松散的发髻和发簪,又为她拭去额角汗珠,最后才她四目相对,低沉地说三个字。
“我不配。”
芙嫣身子一僵,紧紧咬咬唇,片刻,嗤笑一:“你说得对。”
她指着他:“你不配。”
她起身想走,谢殒还坐着,顺势拉住她的手,略一滞,轻轻抱住她的腰。
“芙嫣。”他尾音轻沙哑,“是我不好。从头至尾都是我不好。”
芙嫣闭上眼,衣袖的双手紧握着拳。
“对不起。”
他压抑地重复:“对不起。”
芙嫣使劲挣开他:“闭嘴。别再说,我不想听。”
她转身离开,没走几步听得他问:“疼吗。”
她愣愣,他继续说着:“那时,疼吗。”
“……”
“一定很疼。”
四百道天雷,怎么可能不疼。
芙嫣的手扣住门框,眼睛酸涩,却一点水痕都没有。
“我记得曾同你说过,我很想做的一件事,是回溯时光。”
谢殒似乎站起来,音变得有些近。
“若有一日真的达成所愿,我不去纠缠过去的你。”
芙嫣蓦然回头。
“我回到最初,亲手斩断我们认识得可能。”
谢殒说这话时神『色』极为认真,认真到芙嫣心上好像压一块巨石。
“只要不遇我,你就不再经历那些事,不再受伤。”
他说到这勾起一个笑来,笑里有释然也有难言的痛楚。
芙嫣将他这个样子在眼里,一点都没觉得快活。
她反因此更加愤怒。
她还是很生气,从刚才到现在。
她定定他片刻,冷漠地转身离开。
起初是用走的,很快就是瞬移,最后直接飞起来。
来到无人的树上,芙嫣将身形隐藏起其中,从处着人界万里,神『色』麻木。
怨愤到极致的时候,确想过但愿两人从未认识过。
如此一来后的纠葛伤害都不发生。
可当谢殒真的说出这样的话,假设出这样的可能,芙嫣心中只有郁郁。
远远的,她他出门,想起自己交代给他的事,他应该是要去不渡。
她懒得再这两个男人,想到泯风的本,凶兽自古来妖族最为亲密,除却谢殒外,最能知到泯风及凶兽气息的应该就是妖族。
她一路前往万灵宗客院,一进门就坐在石椅上的云净芜。
哪怕顶着云瑶的脸,她依然能认出这就是云净芜。
云净芜在芙嫣的一瞬间也恍然间明白什么。
她思索片刻,起身拜拜:“过君。”
芙嫣径自走进禅房,云净芜立刻跟上,两人一起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云梦苍。
“你哥还有得救,但你得去做一件事,这件事可能让你丢掉『性』命。”
云净芜万万没想到芙嫣不但没追究到她私自界,竟然还愿意帮她。
她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丢掉『性』命,立刻道:“我愿意!”
芙嫣她一眼,她这个样子倒是比之前更顺眼一些。
“你要想好,是真的很危险,比直穷奇更可怕。”
云净芜丝毫不曾犹豫:“我愿意,只要君可救我哥。”
芙嫣笑一:“附耳过来。”
云净芜靠过去,芙嫣在她耳边轻说:“你不必再藏着手段,尽可发挥出来,去寻这种灵。”
她掌心化出一团光晕,蓝『色』的光充满邪祟之气,只一小点就让云净芜吃不消。
毕竟是上古凶兽的本之光,芙嫣之前在扶阳镇地底烧泯风时留存一点,就是想着日后或许用得上。她是人,内封印着上神修为,尚能抗拒这光的污染,云净芜就有点难。
“你可还好?”芙嫣她呼吸凌『乱』,随口问句。
云净芜忙摇头:“很好。”
她记得这种觉,之前妖修、灵兽和坐骑□□,就是受这种觉驱使污染。但那种力量和眼的也不太一样,现在这种更强,她之前还能抗住,这种却一点就难坚守。
但是没关系。
她守住自身的。
这毁妖族伤哥的邪物,不管是曾身为妖修本身,还是如今作为仙界之仙,她都该为覆灭它献出自己的力量。
只是:“小仙力低微,万一辜负君期望……”
“当然不可能只做你这一层准备。”芙嫣掌心燃起命火,一点点替谢殒疗伤的方式唤醒云梦苍,“尽你的全力就是。”
云净芜没再说话,安静地站在一边芙嫣救云梦苍。
之前被谢殒无视,她都已经做好哥没救的准备,这是她在世的唯一亲人,云瑶已死,云梦苍若也死,她一个人长生不老又有什么意思?
她已经等不到曾经希冀的山之雪,若连亲人也都不在,就彻底没生的意思。
就在她陷入绝望,甚至开始往邪术上想的时候,芙嫣出现。
虽然她提出条件,可她确确是在救云梦苍。
那些条件也远比使用邪术更让她接受。
她一时很难形容心中受,更一,等芙嫣收回手就低说:“君,从前是小仙多有冒犯,小仙帝君从来没有任何关系,无论在人界还是在仙界,帝君心里都只有君一个。那个婚约是假,是小仙给帝君出的主意……”
“现在说这些话已经没有意义。”芙嫣断她的话,睨着云梦苍逐渐转醒的脸,“他没事,你安排好一切尽快出发。”
云净芜点头,语气里还是透着些不自信:“小仙自拼尽全力,但很可能还是让君失望……”希望她那时不要生气。
“你要对自己有信心一点。”
芙嫣说这话时已经走到门口,她也没回头,像说着再寻常不过的话。
“你能妖修之身飞升成仙,哪怕借助旁门也是你的本事,有的人即便借助旁门也飞升不。”
云净芜诧异地望着她,心中受复杂极。
“善用你的脑子,我相信你能找到。遇事第一时间想到的不能是妄自菲薄,否则你此生都难再进益。”
语毕,她人就消失不,云梦苍醒来,只到一抹陌生的衣角。
“……阿瑶?”
“哥。”
云净芜抹抹眼角的眼泪,最后一眼芙嫣离开的方向,将注意力转回兄长身上。
“你终醒。”
云梦苍着妹妹的脸,过一,想起什么似的白着脸说:“……那日在议事堂你用的功法……你不是阿瑶。”
他哪里认不出自己的亲妹妹,哪怕一开始被『迷』『惑』,现在也全都明白。
“你是阿芜。”
“……哥。”
“阿瑶她,果然是不在吧。”云梦苍有些虚弱道,“你如今这副样子,应是将神魂附她内。这百年她杳无音讯,说是闭关,果然是假的……”
“是谁杀她?”云梦苍撑起身子握住云净芜的手,“是凌翾道君……?”
云净芜抿唇:“哥,你现最要紧的是养好伤,接来还有事发生。”
“……果然是他。”云梦苍若有所思,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说起其他。
芙嫣离开后一个人在外行走,不知不觉间就到万佛堂。
她到底还是来。
心里是不想来的,可没管住身。
隔着重重翠竹,她远远相对立的谢殒和不渡。
两人皆是一身白衣,气质却完全不同。
谢殒衣袍翻飞,摊开手掌将苦佛莲的灵力团递过去。
不等不渡明白是怎么回事,浓厚的灵力已经进入他内。
不渡后退一步,望着谢殒许久才道:“……是她让君上这么做的。”
芙嫣走前的话他记得清清楚楚,几乎立刻就明白内是什么。
“……她竟真的不要。”不渡自嘲道,“这是我唯一可给她的东西,她竟连这个都不要。”
谢殒着他,眉心神纹衬得他俊美迫人。
“唯一?”他漆黑深邃的双眼凝着地,记忆里是过往他一次次拒绝芙嫣的场景。
芙嫣不知他是出什么心里,竟然主动对不渡说:“你可给她所有她想要的,只你愿不愿意。”
不渡也没想到他这么说,他其很清楚他们是情敌的关系,他已经没有资格和凝冰君争夺什么,在他的想象中,凝冰君已是胜者,万不该说这种像是要帮他的话。
“君上应当明白。”不渡今日清减许多,巴尖削,宽的僧袍挂在瘦削的身上,但并不显得单薄,“哪怕贫僧愿意,有些东西,也是我给不她。”
谢殒:“你可。只你愿不愿意。”
不渡皱起眉,有些不懂谢殒想表达什么。
谢殒:“你若愿意,本君可助你。”
不渡难置信:“什么?”
“你愿意吗。”谢殒用一种无法言喻的语气说,“和她在一起,好好待她,让她快乐。”
不渡睁眸子。
“前路所有难题本君都帮你解决,只要你点头,向本君许诺绝不辜负她。”
不渡愕然:“君上为何如此?事已至此,君上难道不更想自己来完成这件事吗?”
一切都推到眼前,谢殒怎么反好像要退缩?不渡想不明白。
谢殒只给他一个理由。
“因为她在难过。”
远处,芙嫣听到这话,耳边忽然就回响起她从万佛堂回来,让他剥离苦佛莲时,他的那句问话。
【为何难过。】
他当时只问一次,她岔开话题他就没在问,但他一直都记得。
芙嫣抓紧衣袖。
“她的难过是因你,快乐自然也只能由你来给。”
谢殒转开头,视线落在天上,人仿佛一子离不渡很遥远,眼前的他好像梦幻泡影,轻轻一戳就破灭。
“她想要的是你。”他一字一顿,每说一个字,都好像在心上割一刀,“不是我。”
不渡闭闭眼:“……所哪怕君上心中千般不愿,也愿意来帮我助我,只为让她如愿,让她快乐。”
谢殒没有回答。
但已经不需要回答。
不渡睁开眼,失魂落魄道:“我不如你。”
芙嫣的事上,他不如谢殒。
他的所作所为没有丝毫能谢殒相提并论。
有此对比,他更不可能接受谢殒的帮忙。
他狼狈地回万佛堂,紧闭门。
谢殒在他离开后,眨眼间到芙嫣前。
他早就知道她在,事情办完就立刻回到她身边。
到她的脸,他笑一:“你都听。”
芙嫣望着他没说话。
他的音有些飘忽,“是不是更讨厌我?”
他长发飞舞,眼尾绯红,音『色』低泠:“我在退为进,用这种方式让他彻底无颜再来同我争你,永绝后患……我说的话都并非出自真心——你一定这样想。”
芙嫣:“……”
“我……”
他几次欲语,最后却都放弃。
芙嫣他广袖的手一直在抖,她又去他的眼,他眼睛红得骇人,眼角有些水光,她着着忍不住笑出。
这一笑让谢殒所有的强撑前功尽弃,他拉住她的衣袖,音极低:“我没有。”
“我是真心。”他哑着嗓子轻说,“或许一开始我还希冀着可挽回什么,但走到今日,我已经不作奢望。”
“我如今只想你快乐。”
哪怕这快乐不是他给的。
芙嫣什么表示都没有。
她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抬手点一他的眼睑。
他本能地闭上眼,眼角的水光便化作一颗珍珠掉落来。
啪嗒。
芙嫣听在耳中,说后的第一句话:“事不宜迟,去魔界。”
哪有那么多时间想那些有的没的。
还是正事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