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衔涯正坐在轮椅上擦拭剑身。
他没穿剑元宫的弟子服,只穿了件单薄的黑『色』长袍,长发用红『色』发带绑着马尾。
他一个人在房内,烛光幽暗,他的面目有些模糊,但那股冷清的气质一如往日。
隐秘的红光从角落来,缓缓停在一处,这位剑元宫的蔽月君第一时间发现,一道剑光闪过,红光所在的地方轰隆一炸开。
残破的碎片飞得到处都是,玉衔涯依然端坐在轮椅上,静静看着烟尘之后空无一物的地方。
他缓缓握住剑柄,漫不经心道:“阁下来了何不现身。”
红光不知去了何处,一点气息都没有,玉衔涯不紧不慢地说:“伽蓝殿佛门圣地,阁下身上也无邪祟气息,若有事寻君自可大大方方前来拜访,何须偷偷『摸』『摸』。”
一道笑传来,距离极尽,仿佛就在耳畔。
玉衔涯似乎有点惊讶,耳根发痒,肩膀躲了躲。
“我这不是了配合你吗?你竟干些偷偷『摸』『摸』的事,还喜欢演戏,我就配合你,悄悄潜入了。”
这音很熟悉,是凝冰君身边那女修的音,相信听过的人都很难忘记。
“道友何意。”玉衔涯望着一处,“君听不懂。”
他话音刚落就又一道剑光过去,但烟尘过后,禅房都快塌了,人也没打到。
他像有点意外,但仍坐在轮椅上,看上去分平静。
“你懂,别装了,很没意思。”
芙嫣的音仍然很近。
玉衔涯试着对身边出手,碎片飞溅到他身上,被护体灵气弹开,他仔细看着周围,还是没有发现她。
“上次是浮雪,这次是蔽月君,你挑身份的神倒是提升了不少。”
芙嫣直白地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倒让玉衔涯表情终于有了一点裂缝。
他冷清的底透『露』出几分兴致来:“哦?”他慢悠悠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芙嫣没说话,因对方根没打算和她闲聊,这么明目张胆地等在这里就是了杀了她。
至于她怎么看出来的,很难解释,只是在视线接触到他的一瞬间就能地知道这个人是魔。
玉衔涯从轮椅上起了身,一个不良于的人开始走路,并且走得很快很自然,几次险些抓到芙嫣的所在,可都失之交臂。
“能躲开我这么多次,不愧是天族血脉。”
玉衔涯笑起来,所说的话让芙嫣对她的“过去”了解更多了一点。
天族血脉吗?
一道罡风将左侧的墙面打破,昏死过去的风寒溪从里面摔出来,他周身法阵被破,魔气倾泻出,芙嫣辨出他体内灵力已经全都没了,应该是被玉衔涯壳子里的人给夺走了。
这种手法,和扶阳镇惨死的无辜之人一模一样。
芙嫣在暗处眯起,手上燃起火焰,现身与对方真正交起手来。
“真是嚣张。”玉衔涯扬唇轻笑,“你不会觉得一个化神之躯就能打败我吧?”
“当然不。”芙嫣也跟着笑,“堂堂魔帝,若被我化神之躯打败,那魔界就可完蛋了。”
“那你还敢现身?”玉衔涯——或者说穹镜,他彻底抹去了伪装,『露』出来面目,一张阴艳邪气的脸上挂满了笑,“像刚那样躲躲藏藏地偷袭是你该做的事。你是觉得谢殒能很快过来帮忙吗?他确实很强,但你们像有点太小看穷奇的毒了,那位给的东西怎么可能被轻易化解。”
“哦。”芙嫣听明白了,“穷奇的毒源头不是你,是另外一个人,你们还有同伙。”
“你想知道?”穹镜遗憾道,“可惜你永远没办法知道了,你现在就要死了,谢殒那里我自然安排了人,足够拖到你死了。”
“虽然不太清楚你们到底是些什么东西,究竟想干什么,但总归不是事,也害了很多人,我只要清楚我的目的是杀光你们就了。”
芙嫣一点都没怕,她脸上的兴致比穹镜还要高涨,眉心红玉衬得她面若桃花,神圣又慑人。
穹镜动作顿了一下,有些可惜道:“如果不是时间紧迫,我还真希望和你再聊聊,可惜了——也没关系,等你下次复活,我会第一个找到你,再将你杀死,那个时候应该会有时间聊聊。”
复活?芙嫣展颜一笑:“那就拿出你全部的事来吧。”
身魔帝,穹镜的实力自然很强,芙嫣作人族修士,化神期的修在人界是至强的,可在穹镜面前真的不够看。
偏偏这个时候谢殒也是真的被拖住了。
他在感知到魔气的一瞬间就明白芙嫣找到了穹镜,他想赶过去,但议事堂出现了意外。
各仙府被血继术种下多年难发觉的弟子全都被穹镜『操』控着反噬同门,天裂的封印被一道不知何处来的蓝光打出一道缝隙,穷奇虽然无法来,却将邪祟气送入了人界。
一时间,人界所有妖修和有灵智的生物都被感染,邪气入体。
万灵宗是受害最重的,云梦苍人也跟着灵智昏沉,睛充血。
云净芜此,也顾不上暴『露』身份,蝶仙之力落下屏障,将万灵宗所有妖修困在屏障内,使他们不能出去伤人。
她自己也在里面,一人之力对抗所有受邪祟侵扰实力大增的妖修,看上去有些吃力,却一直在努力支撑。
伽蓝殿灵兽园里,停留在那里的修士坐骑们也跟着发了疯,变大无数倍,带着黑红之气奔向议事堂。
它们将议事堂撞塌,谢殒从烟尘中飞身出,神光之下庇护着所有并未中血继术的修士。
他无视这些人对这神光的错愕震惊,扬手将天裂重新修补,随后化出神弓,直接对着天空『射』出一道箭光,整个人界霎时下起了雨。
仙界,神谕宫,天帝得知人界的事,猛地从龙椅上站起。
“怎会如此!”
天后跟着说:“帝君可稳住了局面?”
采青风道:“无垢帝君虽未按照神谕要求回归仙界,但一直在稳定人界局面,如今穷奇邪祟之气入侵人界,帝君已将净化神力化成雨水,想来能控制住人界□□。”
天帝严肃道:“采青风,你立刻下界,和帝君一起稳住人界生机灵智。”
“是。”
天帝望向霜晨月,正要说话,霜晨月先一步道:“陛下,妖神万梦星已在神谕宫外等候召,穷奇被封印在妖界,素来是万梦星在看守,此次突破封印跨界,妖界罪无可赦。”
天帝沉默片刻,坐回去说:“让她来。”
霜晨月立刻传令出去,不多时,一身紫衣的万梦星来了。她面『色』苍白,看上去有些紧张,神时不时飘向霜晨月,霜晨月冷淡至极,看都没看她一。
如芙嫣喜欢谢殒这件事一样,万梦星喜欢天族司法上神这件事也是人尽皆知。
如今发生这种事,她来时会看霜晨月倒也不难理解。
“陛下。”万梦星跪下恭敬道,“穷奇封印被破一事绝对与妖界无关,妖界阻拦穷奇跨界已经付出惨痛的代价,请陛下明鉴。”
前半句是真是假暂不说,惨痛代价这句却是真的,穷奇一脚能踩死半个人界,妖界也不在话下,它在那里肆虐,妖界死伤无数,还能喘气的没剩下多少了。
若万梦星是故意的,那拿这么多妖界生命来换取六界大『乱』,也真是舍得出去了。
天帝没说信或者不信,只道:“你立刻随生机上神前往人界稳定万兽灵智,若连这件事都做不。”他瞥了一霜晨月。
霜晨月躬身道:“臣会亲自将妖神送往神沦宫刑。”
神沦宫上次执神罚还是女君那次,四百道天雷,远在妖界的万梦星也知道。
她只要想想就浑身战栗,脸『色』更难看了,身上阻拦穷奇的伤一处比一处重,却还是要拖着这具身体和采青风一起下界。
人都安排下去后,天帝按了按额角,因着还担心芙嫣,他还是想亲自去人界看一,但一个意外的人出现在了这里。
“苦厄上神到——”
循光到了。
这位深居简出堪比无垢帝君的上神来了,可这次事情多大。
循光缓步来,他个子不高,面目稚嫩,是七八的少年模样。
他披着一件银『色』的斗篷,面上没有一点表情,到天帝就跪拜下去。
“陛下,请立刻下神谕让无垢帝君回归仙界。”
天后蹙眉:“怎么回事。”
循光跪着说:“无垢帝君身上苦厄之气极重,若臣感知无错,他恐怕已将六界苦厄集于一身。”
“什么?”天帝睁大睛。
“六界苦厄深重,如此集合在一人身上,哪怕是无垢帝君,也难保不会出事。若出事,正因集合在了无垢帝君身上,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循光再次跪下去。
“请陛下立刻将无垢帝君召回。”
人界。
谢殒也感受到了集合在体内的邪祟与苦厄。
他看上去没什么变化,只将目光投向云层后的采青风和万梦星。
他们会出现在意料之中,仙界身六界统率,不可能不管人界。
人界若是出了事,六界都会『乱』套。
不过他们来不来实意义不大了,人界无边无际的邪祟之气已经在他的净化神雨下渐渐涤净,恢复秩序。
云净芜缓缓放开了屏障,妖修们都昏倒在地,身上邪气消散,坐骑们大部分被人亲手杀死,他灵植灵兽也死的死伤的伤,可说处处死气,生灵涂炭。
凌翾道君是所有人里状态相对较的,他持剑挥开身边堆成小山的妖兽尸体,抬眸望着空中的谢殒,只一个眨的瞬间,谢殒就不了。
剑元宫客院里此刻也是一片废墟。
穹镜身影已经不,芙嫣不在这里,谢殒赶到的时候,只能感知到鲜血的气息。
到底是来迟了吗?
谢殒落地,身子踉跄了一下,他虽然看起来羸弱,但也从未如此过。
他现在顾不上自己,体内妖毒漫延,人界邪祟净化的连带反应是——所有被净化的邪气都集合在了他体内。
穷奇带来的邪祟气实不足让他如此,关键还是他最近一直无法疗伤,没有回洪荒内恢复,再加上妖毒、混着人族恐惧的苦厄一齐侵入他的身体,真的给他造成了创伤。
可他就跟没事儿一样,只踉跄了一下就继续寻找芙嫣。
睛找不到,就闭目开灵识,不过芙嫣也不需要他这样,很快就自己出现了。
她从远处回来,一身红衣被净化神雨淋湿,也浇熄了她身上爆发的火焰。
她眉心红玉有一道裂缝,丝丝灵力从里面泄『露』出来,她的左手握着红『色』护心鳞弓,不断有血混着神雨之水自手上落下,她的右手也没闲着,手指紧紧抓着衣料,正拖着一具尸体。
那具尸体是……玉衔涯。
不,也不完全是玉衔涯,那人的眉之间有极熟悉的模样。
是穹镜。
穹镜的半身。
穹镜的半身死在了芙嫣不过化神期的历劫身下。
谢殒看上去一点都不惊讶,他平静地看着这一幕,仿佛这就是芙嫣能做到的事。
她缓缓停在他面前,将穹镜的半身丢到两人之间,因用了力气引动伤势,剧烈咳嗽起来。
谢殒上前一步想替她抚一抚后背,却被她抬手制止。
“死不了。”她蹙眉望过来,“倒是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谢殒这时有心情看看自己。
他低头,白衣残破,被血布满,几乎成了红衣,长发散『乱』,面『色』苍白如纸,唇红得快要低下血来,眉心神印染了半边黑红之『色』,芙嫣看得直皱眉。
“方我对付他的时候,人界像出了大事,我听到很多嘶吼和哀嚎,整个人界仿佛都成了炼狱,像极了百年前的扶阳镇。”芙嫣凝视他,“现在一切平息,是因你。”
谢殒没否认,这没什么可否认的。
“你平息了这件事,但你自己怎么办?”
她尖锐地指出来:“你现在看上去比魔帝可怕一百倍。”
谢殒紧绷的神经在到她那一瞬就松懈了下来。
他冷静地开始调息,至少将面目先恢复一些,免得吓到她。
“不要怕。”他认真道,“我不会变成那样。”
芙嫣像不太相信,手在丈量角度,仿佛只要他变脸,变成魔族妖兽那般,就立刻控制他。
但他是真的不会。
他手探过来,牵住了她不断滴血的手。
“不管多少邪祟苦厄都不会把我变成那样。”
芙嫣扬眸看着他。
“世间万千皆可变,唯谢殒不会变。大道无常,我会做这唯一的常。”
他是洪荒基石,是六界灯塔,他可污秽,可受损,但永远不会真的改变,真的倒塌。
所。
“不用怕。”
谢殒将芙嫣拉到怀里,替她抹去脸上的血:“你杀了穹镜的半身。”
他低下头来,在她耳畔清冷道:“如此身躯诛杀魔帝半身,做得,我的陛下。”
芙嫣浑身一激,呼出的气都带着灰烬的味道。
“……我用了点计谋。”
“陛下计谋。”
“……我不是什么陛下,我只是一个人族修士。”
“不,你是。”
仙界的陛下如何他不想管。
她还没称帝,现在还无人叫她陛下,那就让他偷得这么一点时间,让她只做他一个人的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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