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天的火光拔地而起。
震耳欲聋的炸雷声接二连三。
将人冲翻的气浪如同狂风扫过麦子。
没有惨叫声,没有示警声,没有刀剑碰撞的金铁交鸣之声,只有轰隆作响,震耳欲聋的轰隆作响之声。
自以为下了船就可以在大周横行无忌横扫所有汉人的兵一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也没了知觉,更不知自己是何时又是为何瘫倒在地的。
一段只剩下焦黑皮肉连着的胳膊扎在了他面前的黄沙上,骨头茬子锋利的如同长矛,插的是那么的笔直,仿佛在嘲笑他的懦弱。
气浪掀飞了他所在的营帐,兵一雄也终于看清了外面发生了什么。
只是一刹那,只是一瞥,只是一眼,他想到了地狱,不,是炼狱,亡灵的世界之中若有炼狱,那么一定是这里,那么一定是降临在了这里。
火油爆开了,一个个瀛贼如同蜡烛头一般在夜空的照耀下“起舞”着,似乎试图与羞涩的月光争辉。
蜡烛头门喊叫出了声,又戛然而止,因为烈焰烧毁了他们的声带,因为烈焰烧焦了他们的尸体,因为烈焰不甘心它们只是变成了一具没有温度的尸体,善良的烈焰,即便是将它们变成了尸体也要给予它们最炙热的温暖与火热。
拿起木盾的瀛贼顿觉身子一轻,一挨,一沉,下意识想要防御着什么,可不知为何自己没有动地方,低下头,原来自己不知何时失去了双腿,肠子洒落在黄沙之上,染红了黄沙,勾勒出了一幅抽象的图案。
趴在地上瀛贼大叫着,挥舞着手臂,却不知自己早已被炸开的火油桶浸染了一身。
一条躲在暗处如同毒蛇一般的火苗,悄声无息的攀爬到了它的脚部,紧接着是脚踝,然后是小腿,再接着是大腿,之后,一发不可收拾。
当这个瀛贼终于反应过来时,感受到那蚀骨灼心的疼痛时,他的神经已经被烧毁了,扭过头,烈焰逼人,最后,烈焰吞噬了他。
满地打滚的瀛贼抓着了同伴的脚部,仿佛抓着救命的稻草,却不知火焰就好似一个顽皮的孩子,将世人的烈焰转嫁到了另一人的身上。
好调皮的火焰。
好焦黑的尸体。
好炙热的火光。
又是一声声震耳欲聋的炸响声,这一次,更响,更长,更加剧烈。
大地仿佛都在颤抖,乌云遮挡住了暗月,却无法遮挡住冲天的浓烟与滚滚烈焰。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再次被天雷一般的炸响声所掩盖,少了半截手掌的兵一雄趴在地上,裤裆湿了。
它知道,这是火药,一定是火药,只有传说中的火药才有这样的威力!
此时此刻,此地此景,他心里生不出任何抗拒,连绝望都没有,有的,只是恐惧,如果它能活下来,这种恐惧将会伴随他罪恶的一生,梦魇一般的恐惧,会随时随地攀爬到他的内心最阴暗的角落,再如同黑影中的浓雾包裹他的五脏六腑,最终由内而外的吞噬着它每一寸皮肤。
仇恨与火焰,就仿佛复仇女神与战争之王私尝禁果后诞下的双生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旋转着皎洁的身躯席卷着大营的每一处角落,吞噬着、碎裂着,将最原始的恐惧降临到每一个站在黄沙地上的瀛贼的头上。
外围的瀛贼想跑,想要逃出这座被炼狱诅咒的大营,黑夜之中,却有无数张牙舞爪的人冲了过来。
紧接着,便是流星一般的火箭射在了这些如同群魔乱舞的世家狗腿子身上。
炸响,依旧连绵不绝。
四分五裂的尸体…
焦黑的残肢断臂…
被高温蒸发的鲜血…
一幕幕,一声声,一具具,一块块,自以为是这世间最凶恶最残忍最嗜血的瀛贼们,终于亲身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绝望!
那些堆砌好的圆木开始滚落,仿佛一个又一个盲盒被打开。
这些盲盒里,或许是绑着火药的火油。
或许是放慢生锈铁定的火药包。
也有可能是断剑与残刀。
这些本不能致命的东西,被火药赋予了新的生命力,旺盛的生命力,闪烁着朴实无华的光泽,快速旋转着,跳跃着,划破了夜空,也划破了瀛贼残缺不全的身体。
目前为止还算命大的兵一雄,亲眼见到自己的义弟被一把从暗处旋转飞来的断刀枭首,没了脑袋的尸体,竟然足足向前跑出了七步,整整七步。
七步,或许不是这具无头尸的极限,只是第八步的时候撞在了一个捧着肠子嚎啕大哭的瀛贼身上。
抓着肠子的瀛贼想跑,想逃离这一切,可他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肠子挂在了断裂的旗杆上。
兵一雄那丑陋、狰狞,如同恶鬼一般的面容,有着浓浓的,化不开的恐惧,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肠子,是那么的长,那么的长。
肠子着火了,瀛贼突然飞了起来,飞向了夜空,就好像有个人在放风筝,只是风筝线着了火。
漫天的血雨和内脏洒在了兵一雄的身体上,热辣,滚烫,至少一百斤。
兵一雄想要闭上眼睛,他无法再忍受这一切,他甚至开始羡慕起眼前残缺不全的尸体,至少,这具尸体死的时候是那么的干脆,一具尸它至少干净利落,死就死…
从第一声炸响开始,到现在,其实只有小半炷香的时间,可这对兵一雄来说,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人也好,畜生也罢,绝望到了极点就会下意识的逃跑,这是本能,生物的本能。
兵一雄如同无数瀛贼那般,终于鼓足了勇气支撑起身体,慌不择路的跑向入口处。
跑起来的兵一雄是那么的可笑,脚掌,手掌,都少了半截,它没有任何察觉。
它跑了,跑了足足二十五步。
它笑了,疯癫的笑了,因为炸响声和逼人的热浪似乎减轻了不少。
它又再次感受到了绝望,一秒钟的绝望后,是解脱。
因为即将迈出二十六步的时候,它止住的身形,随即跪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它知道,跑不了了。
黑暗之中有着数不清的战马,数不清的战马上,有着数不清的悍卒。
死之前,它终于扬起了脑袋。
它以为自己是高傲的,殊不知,是可笑的。
死之前,他看清楚那个将他一剑枭首的男人。
它以为自己是不屈的,殊不知湿润的裤裆、漆黑面庞的泪痕、瑟瑟发抖的身躯,早已出卖了它那恐惧到极点的内心。
杀贼者,骁骑营大将!
这一个并不魁梧的家伙,有着一道极为硬气的剑眉,也并不如其他大周军伍那般用的是长刀,而是一把剑。
兵一雄临死前,见到一块玉佩,如同麒麟一般的玉佩。
它知道,这是一位大周朝的皇子。
好快的剑,好凶狠的大周皇子,好煞气又俊美的一张面庞。
“散开!”周骁高举长剑:“出营者,杀无赦!”
“杀无赦!”
“杀无赦!”
“杀无赦!”
一声声杀无赦,恨不能与火药炸响声争锋一二。
一条条幸运的瀛贼幸运的跑出了营地,又不幸的被长箭射穿了咽喉、胸口。
周骁冷眼旁观着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生命变成了逐渐失去温度的尸体,双眼之中只有冷漠。
他赞成韩佑所说,这些畜生本就不应出现,不应存活。
死亡,最残忍的死亡方式才是它们唯一的归宿和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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