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佑下了马车后,连连摇头,很是失望。
宅子很大,占地上千个平方,红色院墙破损不堪,说是修葺,实际上就是补补外围墙壁再给里面的建筑换了新瓦罢了。
“这也太破了。”
韩佑之前没来过,也是有所不知,以前更破,再一个是韩家下人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这么大个宅子哪能说几天就可修葺完毕的。
完了这些下人都比较勤俭持家,不想雇佣太多人手,反而耽误事。
破归破,倒是能住人,之前从牙行救出来的那些孩子就住在这里,唐镜、张卓、王山有空就过来,几个韩府下人也一直居住在这里照顾孩子们。
现在孩子都有些不够用了,韩府下人大部分都是老光棍,过来就认亲,这个收了当干儿子,那个收了当干闺女的,其中一个孩子有八个爹,仨爷爷以及一个祖宗。
孩子有二十多个,都是小崽子,最大的也就周衍那么大,见到来了这么多人,不免紧张了起来,之前的经历,令他们对所有陌生人都极为惧怕。
一个长相还算出众的大姑娘跑了出来,冲着韩佑跑过来的,神色激动。
陆百川下意识挡在了韩佑面前,没等装上b,又被王海一肩膀拱开取而代之了。
姑娘穿着布衣,二八年华,跑到王海面前就跪,跪了就磕,泪水模糊了双眼,一口一个“恩公”。
郭鹏连忙跑了过来,将姑娘搀扶了起来:“少尹,她便是铁妞。”
韩佑恍然大悟,这姑娘不是从牙行那救出来的,而是郭鹏故去袍泽之女,之前被柳家人骗到了京中又被牙行卖到了北市青楼。
“和我没关系,谢郭鹏去。”
韩佑冷冰冰的留下一句话,背着手和个大爷似的走向进了宅子,都没多看铁妞一眼。
铁妞哭的稀里哗啦的,郭鹏解释道:“少尹他往日里不是这般模样的,今日可能心情不爽利。”
王海学着韩佑的模样翻了个白眼。
他知道这和韩佑心情好不好没有关系,只是自家大少爷不愿意接受别人的谢意,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韩佑不止没搭理铁妞,当那些孩子被聚到一起并告知他们现在能够“自由”全是因韩佑时,韩大少爷也没多看他们一眼,带着王海在破宅子里走来走去。
墙外杂草丛生,宅内破败,两个月亮门都塌了,几个主建筑老旧斑驳,蛛网遍布。
韩佑撮着牙花子,这地方要是放在后世的话,完全可以当鬼屋进行直播探险,再配个擦边大长腿,礼物绝对刷爆。
“这都修多少天了,怎么是这个熊样。”
韩佑叫了一声,一个韩府下人跑了过来,也是很无语。
没个修,都荒废多少年了,一般都是遇了天灾人祸,流民过来暂时遮风避雨几天,流民走了后肯定什么都不剩了,墙皮都得抠下去。
其实还是韩佑太想当然了,大家也不知道他买了这破地方干什么,轻飘飘的丢下三个字“修一下”,鬼知道要修成什么样。
“推了。”
韩佑看的着实心烦,朝着五个工部匠人招了招手:“过来,本少尹分配一下任务。”
五个和庄稼汉似的匠人走了过来,站成一排,有些拘谨。
一般衙署中分为官与吏,都是有编制的,唯独工部多个“匠人”。
这些匠人是没编制的,通俗来讲就是临时工,可以很负责任地说,他们真的是背锅的。
这些匠人大部分都是祖传的手艺,爷传儿,儿传孙,一代一代往下传,都是负责“土木工程”的。
全都是百姓身份,不过在工部倒是有造册,铁饭碗是不假,只是饭碗不大,别说官员了,连吏都算不上,靠手艺吃饭,吃的不饱,也饿不死。
有活的时候,他们干,有锅的时候,他们也是真的背。
实际上工部并没有太多人手,除了官吏外,造册的匠人也就百十来号,遇到活计了,这百十来号匠人就去雇佣百姓,他们负责指挥和检验,最后工部官员领功。
在工部,真正算的上人才,技术含量最高的就是这些匠人,但是待遇最低的,也是这群匠人,和后娘养的似的。
五个匠人都是老爷们,糙老爷们,最小的三十多,最大的五十多,领头的名字挺嚣张,叫姬鹰,明明才三十五,长的和五十三似的。
“那个谁。”韩佑看向姬鹰:“你叫鸡什么来着?”
“小人姬鹰。”
“姬大匠是。”
“别,您别这如此称呼小人,其他匠人都管小人叫九筒。”
姬鹰弯腰点头,陪着笑,很是卑微,一双粗糙的大手都不知该放哪了。
“九筒是什么意思,你玩麻将啊。”
“家中行九,平日闲暇时喜欢饮几口浊酒,用竹筒装着,久而久之兄弟们都管小人叫九筒了,也是为了取消小人,听着像酒桶。”
“原来如此。”
韩佑也没当回事,回头看了一会后又跳到了碎裂的影壁上:“你去城中雇点人,我问你,如果将我后面这个正堂推平了,需要几天?”
姬鹰望着破败不堪的正堂,掰着手指头解释道:“立柱要先打掉,横梁与顺檩也不知还稳不稳固,若是稳固可得折腾不少十日,这屋连着后墙,又是穿斗式,少说也要两日的功夫,麻烦的是这个斗拱被雨淋了,年久失修,要从外一点一点的撬,至少也七八…”
韩佑从怀里抽出了一张百贯银票,不耐烦的打断道:“你说的我不懂,我也不想懂,就问你几天能拆掉。”
姬鹰望着韩佑手中的银票,困惑不解:“还给我们钱?”
“废话,给你们一些,雇人也要花一些。”
姬鹰吞咽了一口口水:“那要是不雇人,都给我们这些个匠人,我们来做这差事,成吗?”
韩佑略微不爽,他最讨厌这种人了,为了赚钱或是省钱,就自己搞,结果最后浪费的是雇主的时间。
没等韩大少爷开骂,姬鹰小心翼翼的说道:“您要是肯花销些钱财,那就快了。”
“多快?”
姬鹰又开始低头掰手指头了,“穿斗要一…”
韩佑骂道:“怪不得工部做什么都磨磨唧唧的,直接说多久,别浪费本少爷时间。”
正好姬鹰掰出来了两根手指,然后冲着韩佑晃了晃。
“啥意思啊,你还想给生活比个耶啊。”
姬鹰憨笑一声,直接从身旁的匠人肩上取下铁钎,扛着走进了正堂之中。
韩佑与王海面面相觑。
正堂里传来了几声清脆的敲击声,韩佑明白了,这不是老头的老头可算干点正事了,得实地考察一下才能给具体时间。
姬鹰出来了,绕到外面又朝着墙壁怼了几下,随即走到后侧,传来几声敲击声。
接连敲了二十多下,吵的韩佑脑仁疼,姬鹰回来了。
韩佑没好气的问道:“需要几天?”
姬鹰又竖起两根手指。
韩佑:“两天啊。”
“两炷香。”
“你特么逗傻…”
话没说完,惊人的一幕出现了,正堂墙壁出现了裂缝,越来越长越来越多的裂缝。
韩佑张大了嘴巴,百贯银票悄声无息的落在了地上。
“轰隆”一声,偌大的正堂,塌了。
烟尘四溅,眨眼之间高达五米正堂化为一片废墟。
地上那张轻飘飘的银票,不知何时已是到了姬鹰的袖中。
扛着铁钎的姬鹰,依旧是那副老实巴交的模样。
韩佑猛然回过头,满面敬佩之色:“敢问九筒大哥何方神圣?”
姬鹰憨笑一声:“小人的祖上,公输子。”
一旁的王海倒吸了一口凉气,满面震惊之色:“公输子干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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