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和高晓丽走了。
郭阳就想撤席离开,但却被彭晓刚拖住。
彭晓刚轻轻道:“哥们,老同学好不容易聚一起,还没说几句话、喝几杯酒呢,你就要溜,不太合适?”
同学聚会是非多,郭阳对这样的聚会本来就不是很感兴趣,遇上李平这种夯货,就更意兴阑珊失去了最后的兴致。
“来,哥们,喝一个!”
郭阳一看彭晓刚如此这般,就知道他肯定找自己有事。
于是就笑笑,随意干了自己面前的一杯啤酒:“老彭,你直说,找我是不是有事?”
彭晓刚嘿嘿一笑:“倒是有点小事,不知哥们肯不肯帮忙。”
郭阳笑了:“跟我还这么客气?有事就直说呗!”
彭晓刚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道:“先不说事。哥们,听说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纪大年很赏识你,据说还要把你调过去干秘书?”
郭阳一怔,心道:彭晓刚是怎么知道这档子事的?
但这是事实,他总不能当面撒谎否认,只得苦笑道:“纪书记是市委常委,怎么可能赏识我一个小记者,不过呢,确实前两天政法委要抽我过去,但我没有同意!”
彭晓刚显然已经知道这茬,闻言并不吃惊,而是笑道:“你可能还不知道,我妈就在政法委工作,她回家跟我说,北方晨报有个记者挺牛的,纪书记亲自点名,他都敢不识抬举……我一猜就是你!”
“哥们,你也真够牛的,你不怕得罪大领导啊?!”
郭阳恍然大悟,笑而不语。
彭晓刚目光闪烁,他从他妈那里听到的还不止这些,还有关于郭阳跟纪书记女儿纪然之间的各种暧昧传闻,现在政法委机关上都传开了,说是纪书记看上了北方晨报的一个青年记者,准备大力培养,给自己女儿纪然当女婿。
就算是郭阳不识抬举,纪书记也没有真生气。纪大年的司机还听他在车上跟夫人王悦通电话时说起过郭阳,态度是赞赏有加。
而市局那边也有消息说,纪然跟郭阳的确关系匪浅,往来密切。
反正各种小道消息尽管与事实南辕北辙,但还是在一定范围内传播开来。
也反正在不少人眼里,北方晨报这个姓郭的记者一定是走了狗屎运,被大领导看上,时来运转了。
当然,彭晓刚约郭阳过来,除了联络感情之外,还真是有点小事,他笑着道:“哥们,我女朋友要调进你们报社去工作,基本上办妥了,可能下周就会上班,到时候你可要罩着她一点!”
郭阳哦了一声,他隐约想起彭晓刚的女朋友原先在文化馆上班,后来活动进了晨报,不过叫什么名字他没有印象了。
“就这事?没问题,不过,进我们报社不一定干业务,我倒是觉得她不如进机关,那样更清闲舒服。”郭阳捅了捅彭晓刚的肩窝:“她叫什么名字?我注意一下就是。”
“王华华。”彭晓刚嘿嘿干笑两声:“哥们,我女朋友可是很漂亮的,你可要帮我盯着点……”
郭阳哈哈大笑:“我看你老彭底气不足啊,怎么,怕女朋友跑了?”
两人正说笑间,包房的门被推开,高晓丽一脸的媚笑陪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器宇轩昂的男子走进来,李平则屁颠屁颠地跟在后头。
郭阳愣了。
怎么是鼎文传媒的副总裁欧阳清呢?!
欧阳清跑C市干嘛来了?
难道……原来这高晓丽竟然是鼎文传媒的人?
这可真是有点意思了。
但郭阳旋即皱了皱眉头,他不想在彭晓刚这些人年前暴露自己的一些东西,这会给他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反过来说,欧阳清其实也不知道郭阳在C市的现实职业身份。这一当面撞上,还真不好解释。
郭阳趁欧阳清在高晓丽和李平等人簇拥着走向贵宾席位的时候,起身进了包房的卫生间,关上门。
郭阳洗了把脸,正在沉吟着是不是悄然离开,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以及彭晓刚的呼唤声:“郭阳,赶紧出来,有贵客到了!”
欧阳清在彭晓刚这一干年轻人眼里自然是当之无愧的省里来的大人物了。
鼎文传媒是全国有名的文娱大公司,作为大公司的副总裁,欧阳清来头不小。高晓丽不过是鼎文传媒总部北方事业部的一名高级职员,欧阳清却是分管整个北方市场业务的副总裁,两相对比,更显得欧阳清身份显赫了。
因为郭阳并不参与鼎文传媒的经营,所以他并不知道,最近鼎文传媒正在巩固和开拓“后方市场”。
所谓“后方市场”——就是指鼎文传媒所在的北方省中部及东部沿海地区,这是鼎文传媒传统意义上的根据地,但最近这两年,很多业内大公司都开始在北方省及沿海各城市开设分公司,竞争日趋白热化。
鼎文传媒最近连续设立了三家分公司,其中一家就在C市。
说白了,高晓丽就是被派遣下来开展C市分公司经营业务的,欧阳清是名义上的负责人。
欧阳清临时下来督办分公司工作,高晓丽自然要做好接待。因为分公司业务还没展开,经费也不到位,欢迎晚宴就宰李平一顿也不算什么。
这是高晓丽的真实心态。
李平满脸堆笑:“欧阳总,您能赏脸过来,让我们蓬荜生辉啊!我代表我们老同学敬您一杯!”
欧阳清笑笑,指了指郭阳的空位置:“还有一位呢,先等等,等人齐了,我敬大家一杯酒!”
李平扭头望着郭阳的空位,眉头紧皱,向周挺和郑姗姗冷冷道:“他怎么回事?没看有贵客来了嘛,一点礼貌都没有!”
周挺勉强一笑:“上卫生间了?”
彭晓刚再次敲了敲卫生间的门:“哥们,抓紧!都在等你!”
郭阳在卫生间里深吸了一口气,知道这种局面下,他就是临时撤退都很难了。他索性就定了定神,大步推门而出。
郭阳出门的瞬间,欧阳清就呆了呆,满脸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起身来恭谨地向郭阳打招呼,但他那句“郭董”还没有说出口来,就见郭阳笑着快步走过来,紧紧握住他的手,向他投过意味深长的一瞥,尔后道:“不好意思啊,欧阳总,让您久等了!”
欧阳清嘴角一抽,他脸上的笑容慢慢舒缓下来,他左右扫了一眼,惊讶的目光从高晓丽几个人身上掠过,心头略一思量,看出他们似乎并不知道郭阳作为鼎文传媒二老板的身份,而郭阳也似乎并不愿意当众曝光,就将话又咽了回去。
但他虽然没有再说什么,可面上的恭谨之色却不曾减少半分。
郭阳是鼎文传媒执行董事、二老板,他固然是副总裁,实际上也就是高级打工者,两人属于老板与高层员工的关系。
欧阳清恭谨地笑:“您请坐!”
欧阳清下意识地将自己的位置让给郭阳。
郭阳笑笑,转身走回了自己的位置。
欧阳清无奈,还是慢吞吞又坐了回去。
李平没有注意这些细节,但高晓丽和彭晓刚却注意到了。高晓丽心头狐疑起来,暗暗再三打量着郭阳。
欧阳清是什么人,高晓丽比谁都清楚。欧阳清其实是一个架子很大的人,欧阳清很少露出这种谦卑的神态,高晓丽只见过一次,那就是欧阳清面对老板唐根水的时候。
但郭阳何德何能,能让欧阳清如此……?
高晓丽一时间想不明白,觉得非常匪夷所思。
在李平看来,欧阳清只是跟郭阳客气。而这份客气,也无非是看在他和高晓丽的面子上——其实他有个鸟的面子,在欧阳清眼里,他狗屁都不是。
李平用居高临下的轻蔑目光扫了郭阳一眼,然后又满脸笑容地举杯道:“欧阳总大驾光临,我们感到非常荣幸。这样,我们几个挨个敬欧阳总一杯酒,从我开始,我先干为敬!”
李平嘿嘿笑着一仰头,就把手里的一杯白酒给灌了下去。
欧阳清脸上挂着矜持地笑,举杯轻抿了一小口算是回应。
李平心里虽然不爽,却也不能表现出来。
他是不入流的小生意人,严格意义上说顶多算是高级一点的商贩,连商人都谈不上。面对欧阳清这种大公司高管,他骨子里的那种谄媚在此刻表现得淋漓尽致。
彭晓刚和周挺也相继去敬酒,欧阳清坐在那里纹丝不动,他可以面向郭阳谦卑,那是因为郭阳是他的老板之一,可眼前下属高晓丽的这两个同学在他心里根本上不了台面,他能小啜一口酒就算给了天大的面子。
郭阳也起身来,端着酒杯向欧阳清走去。
欧阳清从一开始就发现郭阳跟高晓丽这群人的关系其实很一般,这是他对彭晓刚李平还能端着架子的关键。
但郭阳走过去向他敬酒,他就再也坐不住了。
郭阳还没有走到他跟前,欧阳清就诚惶诚恐地站起身来,拉开椅子,举杯笑道:“郭……郭先生,应该是我敬您才是!”
郭阳跟欧阳清碰了碰杯,向他投过稍安勿躁的一瞥,然后酒杯沾唇喝了半杯。
欧阳清却是非常爽快地一饮而尽。
这一幕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高晓丽嘴角抿起某种震惊的弧度。欧阳清刚才面对郭阳所展现出的某种毕恭毕敬姿态,让高晓丽看得心神激荡。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她马上就意识到,自己的高中同学郭阳……肯定不是过去她印象中的穷小子郭阳了。
李平面色涨红,放在腿上的手都在隐隐的哆嗦着。
……
又喝了几杯酒,包房内的气氛尴尬沉闷。郭阳越来越意兴阑珊,他懒得再耗在这里浪费时间,就举杯笑了笑道:“欧阳总,各位老同学,我还有点事,就先告辞了。你们继续玩,吃好喝好,改天我们再聚!”
郭阳锋锐的目光从李平身上一掠而过。
李平搓了搓手起身涨红着脸难堪地开口挽留道:“郭阳,老同学好不容易聚在一起,要尽兴才好啊,你看现在大家还在兴头上,你要是走了,多扫兴!”
郭阳淡淡地笑,摇摇头:“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李大老板,多谢款待,我们后会有期!”
郭阳抬步就走。不再理会李平。
李平这样的人,在郭阳这里无足轻重,正因为无足轻重,郭阳才并不在乎。存有嫌隙也好,关系恶劣也罢,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欧阳清和高晓丽几乎是同时站起身来。
欧阳清快步走过去,一路将郭阳送出了蓝湾大酒店的门口。高晓丽识趣地跟在后面,见郭阳跟欧阳清咬着耳朵低声说着什么,却没有听清。
欧阳清送走了郭阳,回头来见站在自己身后俏脸上满是惊疑的高晓丽,不由笑笑:“小高啊,走,我们回去继续吃饭,我这光喝了几杯酒,肚子里还空着!”
高晓丽迟疑了一下,还是恭谨地笑着问了一句:“欧阳总,郭阳……他……”
郭阳已经交代过欧阳清不允许向高晓丽透露他的身份。欧阳清念及高晓丽毕竟也是鼎文传媒员工,还是本市分公司的负责人,有些话不能明着说,但可以暗示她两句。
况且高晓丽颇有姿色,欧阳清一直对她有几分想法,见她凑上前来娇滴滴的样子,欧阳清心头当即雪狮子向火痒痒难耐,但他马上就想起高晓丽是郭阳的高中同学,就好像是一盆冷水当头浇了下来,满腹的欲望瞬间消散一空。
二老板的高中同学……哪怕是关系一般的同学,他也不敢轻易下手啊。
欧阳清干咳两声,清了清嗓子,后退半步,面色一肃,意味深长道:“小高啊,你不要再问了,我不能说。我只能说你这位高中同学不一般,你自己把握好!”
说完,欧阳清抬步就往楼上走。
高晓丽呆了呆,好半天才定了定神,扭腰摆臀追了上去。
欧阳清眼角的余光从高晓丽曼妙的身段上扫过,暗道一声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