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进山搜捕劫犯的时候,郭阳和薛春兰以及被解救的另外一名人质,在女警纪然和大老李的护送下,上了一辆警车,连夜返回本市城区。
在车上,按照工作程序,纪然对郭阳如何摆脱劫犯并与之激烈搏斗的经过进行问询和记录。这是警方的工作程序,郭阳也不加隐瞒如实相告,听闻他竟然铤而走险从凶残的劫犯手里夺得猎枪,纪然忍不住暗暗为他捏了一把汗。而薛春兰则一路保持着异样的沉默,神色微微有些古怪。
警察以为薛春兰受了惊吓还没有缓过神来,没有太在意。但郭阳扫了薛春兰一眼,心里却有些洞若观火,明白薛春兰此刻的复杂心态。
郭阳冒死为她换取逃跑的机会,她心里当然是感激的。可以说,经过了此番被挟持的特殊经历,从郭阳挺身而出到小镇不顾生死与劫犯搏斗,这已经彻底改变了郭阳在薛春兰心目中的印象。她不得不承认,至少在人品和心性上、在对女儿周冰的真挚情感上,郭阳都无可挑剔——事实上,如果不是基于对周冰的爱从而爱屋及乌,人家郭阳为什么会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营救于她呢?
但薛春兰心里有一道无形的坎无法跨越。
劫犯在逃亡过程中对她极尽调戏乃至无耻亵渎,还有些许肢体羞辱的小动作,尤其是还当着郭阳这个女儿男友的面,薛春兰心底的羞愤在时过境迁之后就不由自主地转化为某种心理障碍,只要看到郭阳这张平静英挺的面孔,她就会想起这难堪的一幕,而她同时还担心郭阳会在女儿和丈夫面前提及什么。
所以,她事后非但没有向郭阳道谢,故意回避与郭阳说话,还主动向纪然提出要乘坐另外一辆车。这让纪然感到惊讶,又有些为郭阳抱不平:这什么人啊?还大学教授?人家冒死相救,连句客气话都没有?因为这事,纪然后面基本上不太理会薛春兰,只是例行问了她一句话草草结束询问,然后让薛春兰在询问笔录上签了字。
等配合警方完成一系列的流程,天色早已放亮了。郭阳与薛春兰一前一后走出市局的大院,望着薛春兰双手紧紧抱在胸前腰身微微有些低垂慢慢前行的姿态,郭阳心里不禁暗笑:多大一点事啊,与性命相比,那点所谓的尊严算什么呢?
门口的黑色奔驰车上,周定南和周冰父女冲下车来,周冰更是率先哭喊着向薛春兰跑去,母女俩旋即拥抱在一起热泪盈眶泣不成声。周定南微微一笑,向前走了两步,主动伸出手去:“小郭,这一次多亏了你,要不然老薛可就危险了!”
郭阳伸手与周定南握了握,轻轻一笑:“周叔叔不要客气,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谢谢你!真的谢谢!”周定南是发自内心的感激和感动。且不说郭阳当时的挺身而出,就是后来在小镇上冒险与劫犯搏斗这才争取到了薛春兰逃脱的机会,可以说是薛春兰当之无愧的救命恩人。
周冰眼中噙着泪将母亲交给父亲周定南,自己转身扑入了郭阳的怀抱。她紧紧圈抱着郭阳的腰身,肩头因为激动而不住抖颤,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却也知道两人之间也不需要说什么。
薛春兰目光复杂地望着女儿与郭阳拥抱在一起的样子,突然推开丈夫,大步走向了自家的奔驰车,默默上了车。从始至终,她都没有跟郭阳说过半句话,至少在表面上看起来态度很无礼。
周定南皱了皱眉,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也跟着上了车,继续软言细语安慰着薛春兰。薛春兰摇下车窗,冷冷道:“小冰,上车,我们回家!”
周冰扭头望着神色冷漠的母亲,柳眉一挑,她很难理解母亲的做法,无论如何,郭阳都是舍生忘死救了她一命,连警察都说如果不是郭阳随机应变运气也着实不错,薛春兰这一次肯定要凶多吉少。可临了,薛春兰非但对郭阳没有半点的感激之心,态度还是那么傲慢生硬,周冰心里是又气又痛又焦躁不安。
郭阳捏了捏她冰冷的小手,笑了笑道:“小冰,你先跟周叔叔和薛阿姨回家休息,你们也一宿没睡了,赶紧回家补个觉,我也回家,我们过后再说!”
说完,郭阳不由分说拉起周冰的手走到车前,主动替周冰拉开副驾驶位置的车门,然后让周冰上车。
周冰正要跟郭阳说几句道别的话,薛春兰就没好气地冲着自家司机吼了一嗓子:“开车!”
黑色的奔驰车疾驰而出,郭阳挥舞的手臂渐渐消失在后视镜里,周冰俏脸涨红,猛然扭头望向母亲,好看的嘴角颤抖着,“妈,您怎么能对阳阳这样?”
周定南也皱眉道:“老薛,是啊,人家可是刚救了你一次,你就是不道谢也客气一点嘛。所谓关键时刻见人心,你那学生小孟和郭阳相比,至少在品行上,可真是差得太远了啊!”
薛春兰张了张嘴,却又无力地垂下头去。她神色变幻着,耳边仿佛又回荡起不久前劫犯在车上对她的几多调戏和猥亵,双手紧攥,嘴角都咬出了血。
《当你老了》录制出来昨晚本来要在电台的FM800今日有约播出,但因为本市突发抢劫杀人并挟持人质大案,广播电台临时将这一档节目调整成了即时的新闻快报。随着劫犯在D市南部山区被警方击毙,这个案子所引起的波澜就渐渐开始烟消云散。
这也在所难免,坊间和老百姓对于某一新闻事件的关注和兴趣点并不能持久,劫犯都死了,大家自然就很快失去了兴趣。
当然,对于官方和警方来说,后续的工作还有不少。这个案子要结案,要对上对下有个交代,必须要做成一件铁案,经得起时间的检验。而有关部门出面安抚受害者家属,一系列的善后都在幕后悄然进行。但对于郭阳来说,这事就算是过了,仿佛从未发生过一样。
除了母亲谢玉芝之外,没有人关注他一个北方晨报的小记者,曾经作为人质历经生死一线,更为警方抓捕劫犯立下了不可替代的贡献。他的日子还是一如既往,没有半点变化。
第二天晚上,FM800今日有约恢复播出。跟全市很多听众一样,周冰一家人围坐在客厅中收听了郭阳演唱录制的那首《当你老了》。毫无意外,这首歌引起了很多人的心灵共鸣,当天晚上,今日有约栏目的互动电话几乎被打爆,发表个人感受的、询问演唱者和词曲作者信息的,铺天盖地纷至沓来。但因为郭阳跟电台有过约定,电台方面也没有透露他的个人信息,只是公开推介说这是一位名叫郭阳的出自本市的年轻原创歌手。
周定南起身将收录机关掉,扭头望着神色复杂的妻子,轻轻道:“春兰,小郭才貌双全,品行也靠得住,我看他跟小冰的事,我们还是别在拦着了……”
薛春兰沉默着。
周冰有些期待地依偎过去,拉住薛春兰的胳膊柔声道:“妈,您跟阳阳接触多了,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了,问题是您一定别戴着有色眼镜看他……”
薛春兰还是保持着异样的沉默,无论丈夫怎么说女儿怎么撒娇,她都没有吭声,她的沉默让周定南狐疑,却让周冰心里憋屈难受焦躁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