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亮了,每个房间都传来了动静。
却只有刘氏的屋子,静悄悄地,没有一丝声响。
一开始,大家伙儿还以为刘氏是打算多睡一会儿,可是直到吃早饭的时候,刘氏还是没有出现,这就有些不寻常了。
大家伙儿吃完了早饭,男人们都扛着锄头下了地,女人和孩子们还得拾掇了厨房,喂猪喂鸡洗衣做饭什么的,腾出空了才能去地里。
见刘氏竟然到了这个时辰还没出来吃饭,周氏不禁皱了皱眉,随口打发了满脸讥诮的孙氏,去刘氏屋里头看看。
孙氏爽快地应下了——能有个当面对着刘氏冷嘲热讽的机会,孙氏怎么可能会错过?
就算周氏不喊她,她也会主动冲上去的。
可是走到刘氏房门口,孙氏就发现有些不对劲了。
这门怎么是半开着的呢?
孙氏进了屋,就看到地上一道长长的血痕,哩哩啦啦一直连到炕头。
炕头上躺着的刘氏,脸色青白,双眼紧闭,身上连被子也没有盖,身下那条厚厚的褥子,却浸透了血迹,红里带着紫黑。
孙氏吓得一声尖叫,惊得整个老夏家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旁人听到这一嗓子,都放下手头的事,急急忙忙地冲了过来,还没等到刘氏的屋里,就看到孙氏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哎呀,大嫂、大嫂她出事了!大嫂好像死了!”
周氏忍不住呵斥了孙氏一句:“你瞎咧咧啥?大早晨的,也不嫌晦气!这样的话,也是随便说的?”
孙氏见了周氏,顿时比见了夏有贵还亲,连哭带嚎地扑了过去,牢牢地抱住了周氏的腿:“哎呀,娘,娘,可吓死我了!吓得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大嫂怕是死得透透的了!不但咽气了,身子都凉了!”
孙氏的话,让周氏大惊失色,众人也都被吓到了,一时间顾不得思量,七嘴八舌,什么话都冲口而出:
“此话当真?”“你快起来!地上凉!”“大嫂这是得了什么急症了么?”“别挡着路,咱们赶紧去看看,若是还有脉搏,说不定还能救回来呢!”
正乱七八糟地,孙氏突然一眼瞥见地上的血迹,“啊呀”一声蹦了起来:“娘,娘,你看,你快看!”
周氏和众人都冲着孙氏指着的地方看了过去,就看到一滩已经变了颜色的血迹。
再往四面八方看一看,就见那血迹是从茅房那边过来的,连成了断断续续的一条线,越靠近门口这边,血迹越多。
这是怎么回事?
大家心里头,都忍不住开始犯嘀咕了。
面面相觑了一阵,周氏开口,让孩子们都留下,挺直了腰杆,自己打头,要带着媳妇们进去看看刘氏屋里的情形。
人多,胆气就壮。更何况还要周氏顶在头里。
大家伙儿互相壮胆,你推推我,我扯扯你,一起呼啦啦涌进了刘氏的门。
只孙氏却死活不愿意再进去了。
她之前还上手摸了摸刘氏的脉搏呢,脖子上和手腕上都摸了,结果摸到一手冷冰冰的,可把她吓掉了半条命。
这会儿见众人都要进去,孙氏连周氏的大腿都撒开了,一个人躲在了众人身后。既不敢进刘氏的屋子,也不敢走远。
这么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可怜巴巴的。
周氏顾不上孙氏这一头,她看着地上的血迹和炕上的刘氏,忍不住有些头疼。
这大儿媳妇儿,虽然总是喜欢说这里疼那里疼的,但其实身子骨挺结实,自己暗中观察过,她不像是这么脆的人哪!
周氏想了想,到底还是让还算镇定的吴氏去请了郎中,又让程氏去田里把夏老爷子和几个儿孙喊回来。
这么大的事儿,不能不让家里人知道。
吴氏带着郎中回来的时候,夏老爷子他们已经到家了,此时一个个都愁眉苦脸的。
刘氏去得突然,也有些蹊跷,众人心里难免都有些郁闷。
虽说现在不逢年不过节的,还算是个平常的日子。但刘氏的岁数也不大啊!
大家伙儿忍不住有几分隐隐约约的不祥预感,总觉得家里这事情,一茬接着一茬,几乎就没断过,该不会是流年不利吧?
自打过了年,到现在,这都遇上了多少事儿了?
周氏已经打发了老二夏有贵出门,去镇上夏有财家里,跟夏有财捎了信儿。夏有贵出门的时候,恰好遇见吴氏带着郎中进门。
两下里简单地打了个招呼,夏有贵就匆匆地走了。
这回的事儿有点大,刘氏的状况,又是孙氏第一个发现的……夏有贵一路上很是犯愁,要怎么跟大哥说,才不会被大哥记恨呢?
郎中来了之后,见了刘氏的状况,只看了一眼,就摇了摇头:
“节哀顺变吧!看这状况,应该是昨天夜里就去了。”
这郎中也是个嘴快的,转身要走的时候,还忍不住对着请他来的吴氏吐槽了两句:
“我这两下子,本来就不咋高明,承蒙大家伙儿不嫌弃,也就能对付对付,将就将就,治个头疼脑热什么的。这家伙这身子都凉透了,还来找我,你们也太看得起我了!”
吴氏苦笑着把郎中送了出去。
接下来,就得等大房的消息了。
刘氏毕竟是在老宅出的事儿,不管她是遭遇了什么意外也好,还是突发疾病也好,大房都是有理由怪罪老宅的。
但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老两口儿也确实没有对刘氏做什么。
夏有财再怎么怪罪,也怪不到老两口儿身上来。
那么,承受大房的怨恨与怒火的,不就只剩下他们这些兄弟了?
别的不说,刘氏这一去,夏大郎的科考就得耽误了。
而金花再嫁的事儿,也得暂且放一放。
大楚朝的规矩,父母丧亡,儿女得守孝三年。这三年期间,不能嫁娶、不能考科举进学、不能赴宴游乐、饮酒食肉。
当然了,这种规矩,主要还是针对王公贵族、官宦人家,还有那些有志科举做官的读书人的。
对庄户人家而言,守孝的规矩,其实远没有这般苛刻。
可谁让夏大郎偏偏是读书人呢?
刘氏去得这般突然,着实是打了大房一个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