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枣树下,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正靠在那里。听得宁虹玉说话,那东西突然站了起来,身上掉落了几颗红枣。 这是个七八岁的男童,身长四尺左右,蓬头垢面,干枯泛黄的发丝上结满了虮子。眼眶凹陷,眼球却凸了出来,面色蜡黄,瘦小的脸庞沾了不少污垢,不知道多少天没有洗过了。 他身上套了一件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破短衫,露出两条骨瘦如柴的臂膀,手臂上的肌肤像是鱼鳞一样,手背已经全部皴裂,血丝和疤痕清晰可见,整个手掌更像是鸡爪子一般,食指和中指比其他的手指要细得多,看起来极为骇人。他下半身穿了一条短裤,光着两条几乎跟手臂一样细的腿,双脚没有穿鞋,脚掌黑漆漆的看不清楚什么模样。 陆长风大骇,这还能算是人吗? 看到宁虹玉明晃晃的剑刃,那孩童很是害怕,双眼死死盯着剑刃,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身体靠在树上瑟瑟发抖,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什么。 宁虹玉暗叫惭愧,急忙把剑收了回去,小声说道:“这谁家的孩子,怎么这么可怜。” 陆长风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孩子,若有所思地道:“不知道,但是我感觉好像在哪见过他。” “你见过?”宁虹玉想了下,说道:“会不会是你觉得他很像你小时候,他这样子,很像是个乞丐。” “这个……也是啊!”陆长风也有点恍惚,难道是自己曾经见过太多乞丐了,所以才觉得这个孩子眼熟。 “可能是村子里的孩子,”宁虹玉抱怨道:“他爹娘也真是的,怎么把孩子带成这样,实在太不用心了。” 陆长风无奈地摇摇头,这孩子的处境他算是感同身受。小时候他基本上也是被放养状态,父母要下矿井,回去后累得半死不活,没多少时间照顾孩子的。那时候的小陆多福也是很瘦很脏,身上也长虱子,不过没有眼前的小男孩这般严重。 宁虹玉凑到近前,柔声道:“小弟弟,你们家大人呢?” “死……”男孩面无表情,似乎说一件跟自己无关的事情。 “死了?”宁虹玉花容失色。原来这男孩已经成了孤儿,难怪他变成了这副模样,实在让人心疼。 那孩子见两人没有恶意,也就没有再管两人,自顾自地重新坐下,悠闲地吃起枣子来。宁虹玉心下不忍,拿出一些碎银和点心,递到他面前说道:“小弟弟,这些给你!” “啊……哇……”男孩欣喜地接过,拿起点心大口吃了起来,看得出他是真饿了。 宁虹玉怕他噎着,还好心地给他喝了水,叫他慢点吃。 男孩吃饱后,突然递给宁虹玉几个枣,小声地道:“甜……” “谢谢你!”宁虹玉甜甜一笑,接过枣子,顺势捏了捏男孩的脸道:“姐姐和哥哥还有事,就先走了,明儿再来看你!” 男孩朝宁虹玉笑了笑,随即轻轻地点点头。 “夫君!我们走吧,先去把爹娘葬了。” “嗯!” 见到了这个可怜的孩子,陆长风心内五味杂陈,没有再品尝这枣子的想法。他转过马头,将要跃上马背的一瞬间,男孩的一个动作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夫君,怎么了?”宁虹玉注意到了陆长风的反常。 陆长风死死盯住了树下的男孩,只见他将两根手指放在嘴里轻轻地嘬着,像是尝到了什么美味一般。 宁虹玉奇怪地道:“夫君,怎么了?” “他……”陆长风脸色大变,突然走到男孩面前,激动地道:“阿龙,你是阿龙吗?” “阿龙?”宁虹玉一头雾水,她从来没有听陆长风说过这个名字,难道他认识这孩子。可是也没道理啊,陆长风都离家那么多年了,这孩子顶多七八岁而已,他出生的时候,陆长风早就不在此处了。 然而那孩子的反应甚是奇怪,他没有否认,也没有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陆长风,似乎是在想什么。 “阿龙,我是阿福,阿福啊,我们小时候一起玩的。”陆长风一边说着,一边挖来一块泥巴,迅速做成一个碗的样子,随后将碗口朝下,用力摔下去。 “嘭!” 随着爆炸声响,泥巴碗底炸开一个洞。男孩呆呆地看着这团泥巴,数息之后,他突然咧嘴笑了笑,眼角溢出泪水,高声唱道:“阿福阿福,阿弥陀佛!” “对对,是我,你想起我来了!”陆长风泪水不争气地涌了出来,用力将眼前的男孩抱在怀里。归乡之后,他遇到了第一位故人。 …… 天水城的客栈里面,陆长风给阿龙洗了澡,换了身干净衣服,他头发实在不好处理,只能剃了,随后安顿他睡下。忙完这一切后,陆长风走出房门,在院中遇到了宁虹玉,她马上投过来关切的眼神。 陆长风伸了个懒腰,如释重负地道:“睡着了!” 宁虹玉道:“实在难以想象,他居然活到了现在,这得吃多少苦,遭多少罪。” 陆长风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这确实算是一个奇迹了。但是,阿龙这副模样,只怕是生不如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