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隐山脚下的云隐镇,陆多福坐在温老头身边,双腿有些止不住的颤抖。学了一年多了,陆多福从来没有过亲自诊治的经验,温老头特地带他来云隐镇上试试手。按温老头的说法,理论知识陆多福已经记得七七八八了,是该拉出来溜溜了,总是纸上谈兵可不行。
云隐门总共就几百号人,不可能随时找得到病人,于是温老头选择了云隐镇。为了博人眼球,两人的摊位面前,插着一根显眼的草标,上书“看病不求人,今日”。
“师叔祖,我有点怕……”
温老头老脸上满是嘲弄之意:“怕什么,有老夫在,人家还能吃了你?学了这么久,也该让老夫看看你小子到底有没有天分了,你尽管放开手脚来,一展你所学。”
“可我还没……”
“嘘,有人来了,小心应付着。”
一个四十来岁,身着黑色长袍的男子,朝陆多福他们这边靠了过来。走到近处时,此人揉了揉眼睛,看了看草标,又看了看温老头,随后“啊”一声叫出来:“这不是云隐山的温老神医吗?您老怎么下山来了?”
“呵呵,小方,多日不见,你那个头疾好些没?”温老头认出这是附近酒坊的掌柜,姓方,身患头疾。房掌柜每年都要找温老头扎几回针,开几服药,对温老头的医术,他是相当佩服的。
老方满脸堆笑,恭恭敬敬作揖道:“托您老的福,晚辈这头疾是大有好转,近年来是发作间隔时间越来越长了。”老方随后将目光转向陆多福,问道:“哟,这位小朋友怎么称呼,之前没见过,是温老您的孙子?”
温老头脸上显出一抹得意之色,道:“不不,老夫孑然一身,可没这福分。这小子呢,叫陆多福,可算是老夫的徒弟,今日下山来,是专门给他试试手的。”
“原来如此,想不到这位陆小兄弟年纪轻轻,居然得了温老的真传。那可巧了,我因常年坐在铺里卖酒,近来颈椎时常疼痛,可能请多福小兄弟给诊上一诊?”
“这……”第一次出诊,陆多福实在紧张。
“没问题,就他了。”温老头一拍陆多福:“小子,来,让老夫看看你学的到底如何?不会全还给老夫了?”
万事开头难,陆多福被温老头赶鸭子上架,只能硬着头皮来了。问明了病情后,陆多福略一思考,拿起银针朝着老方天柱、百会等穴位扎下。
整个过程中,温老头均静坐旁观,不置可否。有几次陆多福不自信,向温老头投去询问的目光,温老头均不予理睬。老方一开始感觉不到异样,随着扎的针越来越多,渐渐地感觉浑身通透,说不出的痛快,不由得对这个小孩子大生好感,连连称赞小神医。
陆多福被夸的不好意思,又开了副活血化瘀、舒筋通络的药方给老方,吩咐道:“方大叔,可要记得服药,一日三次。”
老方此时已经对陆多福的医术深信不疑,满口答应,又掏出一小块碎银,当做诊金了。陆多福哪里肯收,毕竟今日可是出诊的。老方坚持要给,但被温老头阻止了,随后老方回去拎了两坛酒来硬塞给温老头才算了事。
有老方开了个好头,接下来的诊治就顺利多了,陆多福也越来越自信,不管是下针或是用药,都大胆了许多。而这一天也达到了近乎完美的效果,温老头作壁上观,喝酒不语,但众人夸赞陆多福的同时,也不忘拍一下温老头的马屁,让这老倌十分受用。
云药堂。
“救命啊!师叔祖!”
两个年长的门中弟子,抬着一副担架,急匆匆进门来。担架上面躺着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弟子,口中溢血,生死不知。
事关弟子生死,这可是大事,温老头也不敢怠慢,快步上前,仔细检查起担架的上的弟子,问道:“怎么弄伤的?”
一名年长弟子道:“回师叔祖,张师弟在切磋中被同门误伤,打中了胸口。”
温老头正色道:“这样啊,你们这帮小鬼,下手没个轻重的。我看看,嗯,还有气。”温老头细细查验起伤口。半晌之后,温老头松了口气,擦了擦汗道:“无妨,没伤到要害,不过是胸口被钝器所伤,灵力入体,阻碍了气息,引起窒息罢了。疏通一下经脉,服几服药就好了。”
年长的弟子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那就好,多谢师叔祖,张师弟还真是福大命大。”
“陆小子,别看了,你来!给他治好了。”这种“小伤”,温老头是不屑于出手了,自然是让陆多福来了。
“啊?陆师弟治啊?他行……”年长的弟子惊道。
温老头大手一挥:“行了,屁大点伤,还怕陆小子治不好吗?老夫说行他就行。”
陆多福也不含糊,依言上前。先给伤者推拿一番,再施了几针,伤者马上醒了过来。随后陆多福又开了副药,起来递给年长弟子。两名年长的弟子见陆多福医术了得,均刮目相看,接过药屁颠屁颠去熬制去了。
“慢着,陆小子,你给他用的什么药,我怎么闻到了紫岚草的味。”正当两个年长弟子正在熬药时,温老头把人叫住了。
陆多福道:“就一副活血化瘀的方子,可有什么不对,师叔祖?”
温老头沉声道:“活血化瘀么?我看下。”
活血化瘀那肯定没问题,陆多福将药方递了过去。不料温老头看了一眼药方,瞬间脸色大变,将药方朝桌上一拍,嘶吼道:“陆多福!”
陆多福吓了一跳,小声道:“师叔祖?我在。”
温老头一巴掌扇在陆多福脸上,怒道:“这方子谁教你的,你好大的胆子。”
陆多福脸上火辣辣地作痛,却不敢有半分不满,支支吾吾道:“师叔祖息怒,弟子开方子的时候想起来温石草没有了,就想着紫岚草代替,这两种药药性差不多,想来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药性差不多,不会有问题?谁跟你说的,你试过了?老夫是不是说过,即便药性一致,不同种类的药搭配在一起也可能生出相反的作用。”
“啊?”
“怎么,你这一年多,都学到狗身上去了不成?你可知道,这副药张小子真要吃下去,轻则五脏六腑俱伤,重则当场见阎王。”温老头手指戳着陆多福的脑袋,越说越气。
“师叔祖息怒,弟子知错了。”陆多福潸然泪下,跪倒在温老头面前。
温老头不再理他,将陆多福包好的药收了回来,又重新抓了一副,吩咐年长弟子道:“温石草老夫这没了,你们下山去抓一些回来,可别搞错。混在一起煮开了,每日二次,不可多服用。”
“是,谢师叔祖!”
深夜的云药堂,天高风冷。
“你起来!”温老头扶起了陆多福。
“师叔祖,我错了……”
“你不用说,老夫都知道。”陆多福跪的久了,站立不稳,温老头给他扶上椅子做好,和蔼地道:“你可知,以往老夫纠正你一些错误的时候,你颇不以为然,老夫却不愿多说是为什么?”
“弟子……不知。”
“干我们这行的人,几乎每一针,每一味药,都关乎患者的生死。如果都像你这般马马虎虎,端着差不多就行了的心态,那还了得。”温老头一边说话,一边将调制好的伤药敷在陆多福红肿的脸上。
“老夫之所以不愿多说,主要是你这孩子太过聪明,老夫生平仅见。而聪明的人大都自负,很难听进我老头子的话。故而老夫只有寻个机会,让你能亲自遇到这种不严谨的做法会导致的后果,希望你以后能一直记住。做事情,一定要认真,大概,差不多这种心态只会害人害己。”
“弟子,记住了!”陆多福更加惭愧,今日若不是温老头在场,后果不堪设想。心里暗自发誓,一定要记得温师叔祖的良苦用心,做好每一件事。
“去,饭菜在锅里,还热乎着呢,吃完了早些睡。天黑路滑,今夜你就住药房里面那间,不用回碧秀峰了,老夫已经差人去跟你师父打过招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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