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业霖制止后面卫兵的动作,用杯盏撇开热茶浮末,“儿媳言重了。” 沉子凌立马附和亲爹的话,“大嫂,你个深宅妇人能对爹有什么用处?快跟爹道歉。” 三少爷年纪最轻,从小听沉业霖的丰功伟绩长大,对他很是崇拜。 虽不知为何他们一家会被压在堂下,但爹这么做,必定是有爹的道理。 枪是指着他头顶了,他们不是还没死么?再说,爹肯定不会对他们下手。 说着,沉子凌直起膝盖,“大嫂,从前你在沉家作威作福就算了,我们看在大哥的份上,忍耐了你。可你不能对爹……” “跪下去。” 沉业霖嘴角下垂,“让你动了吗?” “爹……”沉子凌拖长语调,骄横地挥开身后枪口,“你不在家这几年,儿子没有闯过祸,你为什么要我们跪着?儿子浑身都疼了。” 沉以叙一滞,忙拉下弟弟,低声训斥,“快点跪下。” 从小最受宠的沉子凌显然没在亲爹这受过什么委屈,他不照做,满心是来了为自己撑腰的人,两步走近沉业霖,“爹,我……” 一声枪响后,沉子凌甚至来不及反应。他小腿剧痛,而后身体无法控制地扑倒。 “子凌!” “三弟!” 飞溅的血迹一闪,划过青黛裙摆。 沉子凌不可置信,脸上孩童般讨巧的笑冻住,下身痛到没有知觉,他无措又殷勤,“爹……我没有做错事。我有好好读书,您错怪我了。” 天真单蠢的三少以为父亲知晓了他曾做过的糊涂事,连忙说好话。 六姨太吓傻,但无一人敢动。 沉业霖摇头叹气,“不是让你跪好么?” 沉子凌浑身越来越冷,说话声颤抖,“就因为这个?” “就?”沉业霖遗憾道,“养了你十几年,怎么还是这副模样。” “不仅蠢,还没用。” 他视线转到青黛脸上,忽而连连叹气,“若你兄弟两人有老大一分本事,能守住如今的雁城或沉家,我也会高看你们些。” 假设这两兄弟是厉害角色,沉业霖有机会在这儿挟持人质? 文雅点说,得了便宜还卖乖。 通俗点说,纯纯自大犯贱。 青黛裙摆上的血迹十分碍眼,她莞尔,“沉司令说的是什么话?就算他们有本事守城,上头有位联合外敌的亲爹,怕也扛不住。” 沉业霖眼神透出丝丝不快。 堂下所有人嘴唇咬得死紧,抑住惊惧的呼声。 沉以叙低头跪着,冷汗淋漓,砸得下方地砖的青灰色加深。 六姨太看着快要失去神智的儿子,凄切道,“老爷!您要什么都拿去,妾身决不拦您!可您要救救子凌啊!他可是您亲儿子!” 通敌……爹他竟然通敌叛国…… “……”沉以叙心神大乱,莫名就想起了十岁那年大哥抽他的那几鞭。 当时的大火里,烟灰呛进他喉管,眼睛熏得睁不开,所有下人被漫天火光逼退。唯独大哥不惧烈焰,孤身走进祠堂,一把揪住他衣领,“沉家儿女的命,是用来报国的。下次再作死,我亲手弄死你。” 沉以叙横下心掐自己腿肉,用尽全身力气,轻声说,“姨娘,不可。” “什么不可?什么不可!”六姨太爬到沉子凌身边,手忙脚乱去捂汩汩流血的伤口,“那是你亲弟弟!六城的事与我何干!” 哭花了妆的女人瞪他,“联合外敌又怎样!老爷对我们好就行了!” 奄奄一息的沉子凌张嘴想说话,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沉业霖敛眉看地上的一团乱麻,语义不明,“以叙倒是长大不少。” “爹……” “行了。我时间有限。”沉业霖转向青黛,“你很聪明,不用我多说。” “你猜得对,我不会轻易动你。我那大儿子心眼小得很,若我真伤了他心上人,指不定怎么和我发疯。” 想起毫不手软的大儿子和折损他手上的无数兵马军队,沉业霖腮边咬紧,“一个不疯的,就够难对付了。” “但……”他话语一转,“你若执意不配合,我也很乐意给他送上一具尸体作为开城礼物。” “毕竟除了妻子,他还有亲娘在这。” 沉业霖扫了一圈,没发现自己要找的人,就遣人去喊。 不用沉业霖多说,青黛道,“我配合。许久不见他,怪想念的。” 沉业霖皱眉,谨慎地打量青黛。 青黛摊开双手,以示诚意,“我很怕死。” 沉业霖说,“可以,我们现在走。” “你小儿子不管了?”青黛递过眼神。 地上的人唇色苍白,小声,“爹……” 六姨太也喊,“老爷!” 沉业霖不悦,“哪里来的医生替他治疗?等天亮了,下人自然可以出去寻医生。” 青黛脸上写满愁绪,好似一位细致周到的大嫂,“止个血总成吧?这样可活不成。” 沉子凌昏昏沉沉,口齿不清,“大、大嫂……” 沉业霖烦躁,瞧了眼外头天色,依旧是浓稠的墨黑,夜还很深。 他挥手吩咐卫兵,“草草包扎了,要快。” 卫兵点头,扯了布料替人裹住伤口。 青黛也悠悠看外头天色。 方才过来前,她去了趟沉之川亲娘那。把人藏好后,叮嘱了一些要紧的。等他们一离开沉府,沉之川大概就能收到消息。 起码能提早做好准备。 至于她自己,有的是方法逃。 突然,先前派去叫人的卫兵高举双手,神色慌张地越过屏风,踉跄地跑进前厅,“沉、沉大帅……” “她人呢?” 卫兵扑通跪倒,“救、救命啊!” “什么?” “父亲。” 一道沉静含笑的男声截断所有喧嚣,昂贵的红木屏风后露出一个漆黑的枪口,随之男人高大的身型渐显,“您怎么犯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