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向着雨师坛进发,沿途不断遇到斥候、哨探上前盘问,孙仁师两处腰牌,尽皆放行,很快抵达雨师坛下。
连绵的仓库在雨夜之中愈发显得无边无际,十余万石粮秣囤积此地,竹篾编织的临时仓储一座挨着一座。外侧有围墙环绕,隔三差五便有顶盔贯甲的精锐兵卒巡逻而过,守备极为严密。
来到一座营寨也似的营门前,孙仁师递上腰牌,对守门兵卒道:“奉宇文将军令,临时入内搜检,速速开门。”
那兵卒接过腰牌验看一番,确认无误,却上上下下打量孙仁师,疑惑道:“今日怎么回事?一天来搜检三四次,没完没了。而且都这么晚了,还搜检个甚?”
孙仁师心中一惊。
如此之多的粮秣囤积于此,关陇高层自然十分注重,每日早晚会派遣校尉入内搜检,即巡查是否有人潜入,也防止内部有人监守自盗。但今日忽然增加搜检次数却是为何?
不过他面上镇定,上前劈手夺回腰牌,喝叱道:“放肆!宇文将军之令,尔等敢违抗不成?近日军中要有所动作,故而必须确保粮秣无虞,若有分毫差池,尔等项上人头尽皆不保!”
那兵卒吓了一跳,不敢多问,赶紧放行。
不过看着等到一众人马进入仓库区,他盯着这些人的背影,满面疑惑……
身边有袍泽上前,抱怨道:“这小雨淅淅沥沥的,虽然不虞有人纵火,可站在这里却亦可不敢擅离,真真是遭罪。”
那兵卒却问道:“这是近日第几次搜检?”
袍泽愣了一下,想了想,道:“第二次?原本傍晚时分应该搜检的,不过由于新近了一批粮秣,数量很大,直至此刻仍旧未能完全入仓,所以耽搁了,正常来说应该粮秣入仓、漕运专署的兵卒的全部撤离之后,再行搜检。”
那兵卒愈发觉得不对劲,道:“你带人守在这里,务必小心,吾去禀报校尉,这批搜检的人不对劲。”
“哦,你去,我守着这里。”
那兵卒遂转身小跑向不远处的一座临时增设用以管理仓储区安全的衙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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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务挺随着孙仁师入内,心情大好,边行边道:“这帮家伙真是乌合之众啊,如此重要之地,盘查居然这般松懈,随意一块腰牌、一个理由,便可大摇大摆长驱直入,简直不可思议。”
孙仁师督促大家加快脚步,却不敢掉以轻心:“虽然左翊卫的监督很是松懈,但此地毕竟是关陇军队之腹心,容不得咱们出一点错。大家都小心警惕,若是遇到寻常兵卒,千万不要引起怀疑。”
一行人又向内行了一段距离,确认附近无人,当即四散而开,开始在各处仓储放置装有“延迟引信”,且内里装填了白磷的震天雷。
先寻一僻静之处点燃火折子,引燃一大捆线香,然后分发给各个死士,由各个死士带着前往各自分派的区域。再将震天雷的引线捆绑在线香上,事先对于线香的燃烧速度有过测量,而且为了追求能够同时引爆,引线捆绑的位置不能千遍一律,否则先行放置的震天雷已经引爆,后边放置的还尚未燃烧至引线位置……不过纵然有些许误差,也并无大碍。
最难操作的是因为天上下着小雨,又不敢点着火把,只能摸黑放置震天雷,既不能被雨水打灭线香、打湿引线,又不能失守将震天雷引燃,所以难度很大,进度很慢。
一行百余人好似仓储之中的耗子一般,在黑暗的雨夜里一点一点的排着向前放置震天雷,动作矫健而迅捷,约莫过了小半柱香时间,最先放置的震天雷已经即将引爆,才放置了差不多一半……
孙仁师有些焦急,他记起刚才那个守门兵卒说起近日已经有日已经有三四次入仓储区搜检,但是按照他对于左翊卫上下松散作风的了解,基本不可能这般负责,大多时候之是派人进到仓储区转一圈,便可回去交差。
要么是当真发生了大事,左翊卫高层对仓储区之安全十分在意,所以增派兵卒不定时搜检,这就说不定下一次搜检很有可能极快到来;要么便是那兵卒察觉了什么,心中生疑,故而用假话来诳他。
无论哪一种情况,都说明他们一行随时有暴露之可能。
若是后者,说不定此刻已经有大军紧急集结,开进仓储区了……
他抬头看了看黑沉沉的雨幕,前边还有无数仓储等着放置震天雷,对身边程务挺道:“时间不多,咱们是继续放置,还是就此收手,按计划进行下一步?”
若是等到震天雷引爆,会立即惊动周边诸君,整个仓储区会被戒严,再想按计划抢夺漕船混出去,便难如登天。
程务挺略一沉吟,沉声道:“吾等之生死,与烧毁这些粮秣相比,不值一提。且吾等此番前来,本就是九死一生,最紧要是完成任务,而后再伺机逃出生天。若不能将此间粮秣焚尽,固然逃出去,又有何意义?所有人继续放置震天雷,待到最先放置的开始引爆,咱们再趁乱伺机逃脱。若能逃得除去,自然是邀天之幸,诸位立下大功一件,后半辈子都可以躺在功劳簿上;若葬身此地,亦是吾等之命数,算是为太子尽忠、为大帅尽义,死而无憾!”
此行前来皆是军中死士,平素作战之时冲在最前,被誉为“先登”,最是悍不畏死。且大家都明白此次任务之意义,一旦功成,将会彻底扭转战局,东宫胜利在望,大家死得其所。
没有人热血激昂的高呼口号,皆以默默的行动来呼应程务挺的言语——为太子尽忠,为大帅尽义!
孙仁师看着默默加快放置速度却丝毫不乱的一众死士,心中很是震撼。怪不得人家右屯卫能够以少胜多,且屡战屡胜,此等悍不畏死之精神,哪里是关陇军队那些乌合之众可堪比拟?
可叹长孙无忌智虑深远、谋算无双,却始终未曾真正带兵冲锋厮杀于疆场之上,不懂得再是精妙的计谋也需要依靠精锐之兵卒去完成。剽悍的兵卒可以在主帅失误之时以战力扭转乾坤,反败为胜,乌合之众也能使得完美的计策惨遭重创、付诸东流……
眼前已经到了仓储区的边界,高大的雨师台被落在了身后,波浪粼粼的漕河就在前面,隐隐可见河面上往来穿梭的船只。
“轰!”
一声沉闷的声响在雨夜之中陡然响起,紧接着便是一朵冲天而起的火光照亮了黑沉沉的夜幕,细密飘洒的雨丝在火光之中凌乱纷飞。
“轰轰轰”
一声接着一声的闷响连绵不绝,好似除夕之夜的鞭炮一半响成一片,熊熊大火照亮了整天天空。
程务挺大手一挥,大声道:“撤!”
一众死士将尚未来得及放置的震天雷一股脑丢在最后一座仓储里,丢掉线香,百余人训练有素,几个呼吸之间便集结一处,随着程务挺与孙仁师向着不远处的漕河跑去,在他们身后是一朵一朵巨大的焰火冲天而起,继而连成一片,红彤彤照亮了半边天。
人喊马嘶之声混杂在沉闷的爆炸声中,隐隐传来。
孙仁师冲在最前,程务挺略后靠后,这片区域孙仁师最为熟悉,一马当先到了漕河边,毫不犹豫的跃入水中。百余人紧随其后下水,沿着河道载浮载沉,目光搜寻着河面上的漕船,找到目标之后便迅速游过去,靠近之后登船,将船上漕运兵卒控制,或杀或绑,尽可能的做到悄无声息。
仓储区惊天动地的爆炸以及冲天而起的火光惊动了所有人,所以一时之间并未有人注意黑沉沉的河面上居然有百余个脑袋随波逐流、载浮载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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