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卢氏不解其意,眨了眨秀眸,心想这是怎么话儿说的,居然给自己赔礼道歉?
高阳公主握住她的手,轻叹一声,道:“说实话,咱们都是女人,自然知道彼此的难处,往后相处起来也应当多多体谅才是。可是咱们固然生在世家门阀,诞生那天起便锦衣玉食,但是这世上从未有不劳而获之事,既然享受着家族荫萌,自然也应当为了家族做出贡献。”
小卢氏轻声细语道:“殿下说的是呢。”
这个道理每一个世家子弟都明白,可她觉得女儿家比不得男人那般为了家族的利益和未来去拼杀搏斗,这一副身子却已经完全送给了家族,只要家族需要,就送出去联姻以达成一些目的,哪怕这个联姻的对象是聋子瘸子,也只能认命。
自己已经成为家族的“货物”,嫁入房家成为两家联姻的纽带,这又有什么可以抱歉的呢?
高阳公主也有些为难,心忖郎君到底办的一些什么事儿……
不过这些话语郎君事先都嘱咐过了,定要一一交代清楚的,免得以后三郎媳妇儿心里种下疙瘩,闹得妯娌不睦、阖家不宁。
便只好将前两日三郎房遗则与太常少卿张家姑娘求亲的事情说了……
她尽量语气委婉,可小卢氏听罢之后却依旧面色苍白,秀眸含泪。
试问,任意一个女子得知就在自己成亲的头两天,郎君却还要去别人家求了一门亲事,心里能不悲怆凄婉,哭喊着道一声所托非人?
能够如小卢氏这般静静的坐着没有大吵大闹,养气功夫已经算是了得了。
高阳公主本非以言辞见长,权威人这等活计更是生疏得紧,若是陪着闹一场倒是得心应手……拉着小卢氏的手劝慰着,很是尴尬。
一旁的武媚娘见小卢氏眉眼如画,清纯秀丽的脸庞之上满是懵懂与青涩,不由得想起当年自己在家中兄长虐待,不得不认命一般自荐入宫,后有遭受宫里嬷嬷内侍欺凌的那段日子,便柔声说道:“咱们女人呐,这辈子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就只能求着老天多多爱怜着一些儿,命好了嫁人一个如意郎君,知冷知热阖家安宁,可若是所托非人,这一辈子大抵也就只能哀叹一声命运凄凉了。”
小卢氏愣愣的看着武媚娘,眼中的泪水终于滑落下来。
你这所说的所托非人,不就是我么……
不过到底是大家闺秀,用手背抹了抹眼泪,看看武媚娘,又看看高阳公主,等着她们后面的话。
既然在成亲的头一天就当着自己说起这事儿,显然不仅仅是要看自己的笑话,必然别有深意。
武媚娘见她只是苦,却不吵不闹,心底泛起怜惜,便柔声道:“这门亲事是二郎央求了宋国公亲自登门去说的,其中涉及到咱们家未来很大的一个规划,牵涉深远,意义重大,不得不为之。”
顿了顿,她又说道:“男人三妻四妾实乃寻常,与其将来娶回一个有色无德之人,闹得阖家不靖鸡飞狗跳,还不如娶一个知根知底的张氏女。咱们女人就是这样的命,既要将自己当做货殖被送去别人家,更要忍受着自家男人再去将别的女人娶回来,这就是世家门阀的生存之道。我们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除了屈就之外,又有什么办法呢?”
安稳情绪最好的办法,就是认命。
只要觉得自己命该如此,那么即便遭受再大的委屈,也能自我安慰,予以接受……
小卢氏是个明事理的,性子又温婉恭顺,自然明白这样的道理。事实上即便没人跟她说起,等到过些时日将张氏女娶回来,她也只能咬牙受着,而今包括高阳公主在内的几位嫂嫂能够特意开导劝慰自己,已经算是意外之喜了,这说明自己往后在这个家中定会受到重视。
只不过,还是很伤心啊……
哪个少女不怀春?小卢氏可曾在氏可曾在此前无限憧憬着自己的郎君会是何等的风流俊俏才高八斗的少年俊彦,成亲之后郎才女貌心心相印,执子之手举案齐眉……却不曾想一下子美梦就被现实击碎。
萧淑儿坐在椅子上,艰难的动了动身子,圆滚滚的腹部好似藏了一个皮球,见状笑道:“弟妹也勿用伤心,房家的男人都是知情识趣都得疼人的大丈夫,只要别将那些个刁滑阴毒的女子娶回来,定会夫妻恩爱阖家欢畅。”
小卢氏泪眼婆娑的瞅瞅萧淑儿,缓缓颔首,嗯了一声。
她虽然初入房家,但是对房家的了解却不少,自然知道这位有着前梁皇族血脉的萧氏嫡女,以这等显赫之身份嫁给别人做妾,说起来实际上是一件非常凄惨的事情,可是看看她如今腆着肚子却一脸恬静安详的笑容,便知道房家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家。
上头有父母在堂,更有两位兄长,自己那位郎君就算性子跳脱一些,相比也不敢入寻常世家纨绔那般疯得太过分……
……
后堂,两兄弟坐在一起饮茶闲聊。
“成亲之后有何打算?是想要在家中待几年,多读读书,还是干脆出仕为官?”
房俊呷了口茶水,随口问道。
房遗则想了想,道:“出仕为官就算了,怎么也得再过几年。至于读书……说实话,二兄,我倒是更想要做一些杂事,一则能够锻炼自己,再则也不必有太大的压力。”
说到底,还没玩够呢……
房俊颔首,表示了解,一个十五六的孩子便结婚成家,说不得一两年之后就抱了儿子,稚嫩的心理很难顺利的接受这种人生当中最重大的角色转化,一时之间有些茫然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只不过……
“可惜啊,眼下局势危急、波诡云翳,稍有不慎就有倾覆之祸,所以你想要自由自在的玩几年,怕是有所不能。咱们房家虽然锦绣昌盛,但实则人丁有些单薄,大兄的性情你也了解,是当不得大事的,所以为兄只能希望你能够尽快成长起来,帮衬为兄一把。”
房遗则一惊,连忙坐直身子,问道:“局势已经崩坏至此?”
对于朝中局势以及自家的地位,他也算是有所了解,虽然未能深入刨析明白更深层次的动向,却也不似房遗直那般不闻不问毫不上心。
此刻听到自己素来最为钦佩的二兄说得这般郑重,难免心中一紧。
房俊放下茶杯,吁出一口气,摇头道:“倒也不至于,不过正所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早作布置、预留退路,方才能够万无一失。这天底下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万一到时候事起仓促发生巨变,那等后果却是万万承受不起的。”
房遗则正色道:“需要小弟如何去做?兄长但说无妨,再苦再难,绝无退缩。”
“好!”
房俊赞许的伸出手拍拍房遗则的肩膀:“不愧是我房家之男儿,有胆色,有担当,玩耍的时候固然可以花样百出恣无忌惮,可需要挺直肩膀承担重任的时候,也要拿得起拎得住!”
房遗则笑道:“兄长说笑了,小弟其实并非那么有出息,只是明白兄长的爱护,纵然有那等赴汤蹈火之事,也断然不舍得让小弟去干便是。”
侧过身,执壶给茶杯当中斟了半杯茶水。
房俊失笑:“你小子鬼头鬼脑的!”
不过旋即便敛去笑容,缓缓说道:“明年开春,你便南下,常驻华亭镇。那里是为兄的封地,上下皆是心腹,你过去之后要担起重任尽心打理。‘东大唐商号’的总部就在华亭镇,若是有内事不决,可去询问王玄策,外事遇难,则请教苏定方,这二人皆是为兄之心腹,可托生死。稳住华亭镇的同时,还要通过水师,与张家、萧家一同经略倭国的一处港口,而那里,便是为兄为吾房家找好的最后之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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