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后倒了几趟班车才回到大河村。
路过村口的时候,老曹冲我招了招手。
我凑过去,一手按在窗台上,“您老有什么指教?”
“你今天一整天不在,去哪儿了?”
“去了趟木磨山。黄仙姑要保高天观,我给他找了个办事的人,领过去给她看看。有事?”
“昨天晚上呢?”
“呦,您老这是不是养了耳报小鬼,消息挺灵通啊,我还想着跟你说呢,你倒先知道了。”
“什么我就知道的?”
“韦八死了啊,您老要说的不是这事儿吗?”
“韦八死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老曹眉头紧锁,一副震惊的样子。
我拍着窗台哈哈一笑,道:“您老演技太差了,下次要是实在演不出来,就板着脸不做表情,谁也看不到你的高低心思。硬演反倒落了下乘。”
老曹不耐烦地道:“别扯用不着的,你怎么知道韦八死了?”
“昨天龙老仙爷派人来请我吃饭,说是要收我做门下,不过我得先来个投名状。他教了我个禁人术,让我半夜去给韦八施展上,只要韦八受术生病,就算我过了考验。我就半夜去了韦八的住处,可还没等施展,就见严敬先带着一大帮马仔气势汹汹地出来了。我估摸着是有事,就壮着胆子摸进去偷瞧,结果看到了个蒙面人抓着韦八,拿钉子往他影子上钉。我当时吃了一惊,没敢多看,就赶紧跑出来了。不过我看得清楚,那钉子打在了韦八影子的喉咙上,他准准得死。”
“原来是这样。不过韦八本事不小,不见得真会死。我要跟你说的不是这事。昨晚街面上有火并,规模特别大,闹腾了一晚上,动了刀枪,还正好被在街头录节目的电视台给拍了下来。上面今天下了令,要搞一次集中打击,清理一下那些城狐社鼠。你小心点,别让人抓着把柄。”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您老天天盯着我,我到金城后没拉过力士,跟街面上这帮人不熟。这事沾不上我。”
“动手的是韦八门下,打的是葛修门下。这种事情打地仙会建起来,就再没发生过。肯定是有人在暗中挑拨,你敢说没在里面掺合?”
“绝对没有,我就是按龙老仙爷的吩咐去施禁人术,结果还没弄成。会不会那个杀韦八的就是葛修或者葛修派去的人?韦八手下气不过所以拉人去报复?真要这样的话,这怕还是刚开始,大的在后头呢。韦八这人缘挺不好啊,葛修要杀他,龙仙爷要咒他,还跟魏解水火不容,倒是跟徐五不知道怎么样。”
“葛修没有杀韦八的理由,这事闹不了太大。为了地仙会,魏解肯定会出面调解这事,把火头压下去。到时候地仙会只要把韦八的仙爷位置扔出来,韦八手底下那些人自己就能先打个头破血流,哪还会有心思给韦八报仇。”
“不闹大就行,我还想着拜龙仙爷门下以后,好好上进,争取在地仙会里占个一席之地呢,要是闹太大,把地仙会给闹散伙了,我可就没上进目标了。”
“上进不上进的另说,这两天没事别出去乱晃,省得被搂草打兔子拉进去,有了案底,以后不好办。”
“得嘞,听您老的,这两天啊,我一定老老实实的,只接诊治病,不出去瞎晃。走啦!”
我冲老曹摆了摆手,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转头看着老曹,“我在韦八家的时候,还听到点事儿,不知道您老感不感兴趣。”
老曹目光闪烁,“什么事?要是有什么案件线索,跟张宝山说,不用跟我说。”
“韦八跟严敬先说,要往外转钱,打算派严敬先去澳门那边盯着。这是要走地下钱庄的渠道。动手的要不是葛修的话,那能是谁?韦八自己也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都准备跑路了,可没跑成,就让人给灭了。您老见多识广,金城江湖没你不知道的,能给我八一八,长长见识不?”
“我特么哪知道谁想韦八死?不过听我一句话,想好好活着,别掺和他们这些人的事情。红莲正宗是白莲教都认定的邪孽流派,真要论起来,他们这帮人个个都不得好死!”
“成,听您老劝,我不去掺和。哦,对了,明天我还要去高天观,先跟您老报备一下,省得您老瞎想。”
“怎么又去?你差不多得了,别打扰到黄仙姑清修。”
“黄仙姑答应见赵开来,让我明天领他过去。”
老曹瞪大了眼睛。
这次真是毫无掩饰的惊奇。
“你特么用了什么手段,居然能让黄仙姑见赵开来?是跟今天领去见她那人有关系,对不对?”
“您老料事如神,佩服,佩服!”
我冲着老曹竖了个大拇指,不再多说,转身回家。
当天再没出门,所有时间都在看那两本小册子。
晚课的时候,抄了矛盾论部分内容。
第二天赵开来早早就开了辆老吉普赶过来,没穿他那身中山装,而是换了身六五式军装,只是没有红领章和五星帽徽。
到了木磨山,他把车停在山下,跟我走到高天观。
这一身太过于有年代气息的打扮招摇过市,着实引来了好些人的指指点点。
但赵开来毫不在乎。
到了高天观前,我本来想直接带他进去,可赵开来却叫住我,整了整衣服,正了正帽子,最后直挺挺地站在门口,对我说:“你帮我通报一下,她要是不想见我,我就回去。”
我说:“黄仙姑这种人话出如山倾,绝对不会收回去,一起进去。”
赵开来却固执地说:“你帮我通报一下。”
我只好单独进观。
院子里没人,但三清殿中隐约传出喃喃颂经声。
我走上台阶,站到殿门口,见黄玄然坐在蒲团上,正捧着本书轻声念诵,声音念糊,但不像在念经,便道:“仙姑,赵开来过来了,在观门口,你见不见他?”
黄玄然问:“昨天给你的书,你看了吗?”
我莫名其妙,但还是如实回答,“看了。”
黄玄然问:“怎么样?”
我说:“还得多看几遍才能理解。”
黄玄然点了点头说:“这是正理,经世大文,常看常新。赵开来我不见了,你让他进观,我有话给他说。”
我想了想,还是说了一句,“他穿了身六五式军装,挺旧的,都洗得有点发白了。”
黄玄然没有作声。
缭绕的香烟中,神情晦暗不明,明明看着我这边,眼里看的却不是我。
不管怎么样,我算是尽心尽力了。
c
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