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江湖人。
而是个军人。
而且是那种经过实战的军人。
他身上的杀伐之气过于浓厚。
跟那个怕老婆的朱正民的气息极为相似。
所谓居移体,养移气。
这种杀伐之气只能是大战才能养出来。
江湖上吃噶念的那帮家伙有杀无伐,远不能相提并论。
光是这身杀伐之气,就足以百邪辟易,诸法不侵!
看起来缩头乌龟一样的老曹居然认识这样一个人物。
还真是让人惊喜。
男人坐到了桌旁,腰板挺得笔直,宛如虎踞,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我冲他一拱手,“平地里冒出来的无根无底的家伙,偏偏手上有点本事,要是再无牵无挂毫无缺点,那也太可怕了。这样的角色,没人敢招惹,也永远别想融进当地圈子。我要在金城凭这一身本事挣钱立身,不融入本地圈子,就永远只能给普通平头百姓看诊,饿不死就是了,想挣大钱难啊。”
“有道理,这几天听说金城来了个有真法的过江龙,上过电视,斗败横行一时的千面胡,还帮警方去彭鼓取证扫了一个邪法道观,我正琢磨着找机会见一见,不想老曹却先找上我来了。”
男人哈哈一笑,拎起酒壶,给老曹、我和他自己各满一杯。
“相识就是缘份,先喝一杯再说。”
举杯冲着我一晃,昂头一饮而尽。
二两半的大杯,五十度的小烧,一般人可做不到这么一饮而尽。
我举杯示意,跟着一口焖掉。
热辣顺着喉咙直入胃中,如饮火线。
我吐了一口酒气,脱口道:“好。”
以前从来没这么大口喝过酒。
感觉还真是痛快!
怪不得小说里总说江湖人喜欢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要的就是这种感觉!
老曹嘿的笑了一声,道:“我这把老骨头还想活到退休呢,可跟你们年轻人玩不起,你们喝,我慢慢陪着。”
举起酒杯,小小抿了一口,便赶忙夹菜。
“痛快!”
男人赞了一声,提壶给我和他自己满上,再次举起杯。
“305办公室,赵开来。”
“阴脉先生,周成!”
这次赵开来与我轻轻碰了一下杯。
依旧是一饮而尽。
我只觉得头有些昏,可看赵开来却是连脸都没有红,依旧稳稳当当地坐得笔直。
这人的酒量真是可怕。
“这金城是个好地方,就是喝酒一个比一个不痛快,指头大的小杯子喝个什么劲儿?我在部队的时候,都是用大茶缸子喝的,那才叫来劲儿。来,吃菜!”
赵开来喝酒豪爽,吃菜也极有气魄,一筷头子下去,就是小半盘菜。
我赶紧夹了几筷子菜压了压酒意,“我这种跑江湖的,喝酒求的就是个痛快,小杯能喝,大杯也能喝,赵同志要是缺酒伴,尽可以来找我。”
赵开来道:“这是真打算在金城长住,不回老家了?”
这人肯定查过周成的底。
我叹气说:“仇怨了结,只余伤心,回去干什么,金城这里挺好,就在这儿重新开始。”
“也好,自来像你们这种行当想要扬名立柱,一选京城二选金,凭你的本事,有足够积累,当神仙也没问题。我看张宝胜、严胜比你的本事都差得远了。”
我哈哈一笑,拎着酒壶给我和他满上,然后屈指在自己那杯子里一弹。
一条黑色的小蛇凭空浮现在酒液里。
赵开来用探视的眼神地看着我。
“我真要想当神仙,绝对不会老老实实开张问诊,显技称神那是下九流的手段,我是正经阴脉先生传承,真混进下九流里博昧良心的浮财,将来没脸面见祖师爷的。”
我再一弹酒杯,小蛇消失,旋即举起来,冲着赵开来一晃,一饮而尽。
赵开来笑了,也跟着干了一杯。
“听说三理教混到金城来了?”
“都混到金城少说十年了。”
“哦?这么久了啊。”
赵开来瞟了老曹一眼。
老曹神神在在的一口酒一口菜吃得开心。
我就把从发现骨灰选灵开始一直到见到三理教挪到金城的祖观这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都给赵开来讲了一遍。
当然,有些无关紧要的细节直接忽略过去。
听我讲完,赵开来端着杯子沉吟片刻,道:“三理教是当年明确认定的反动会道门组织,不能因为带着点钱过来假模假样的投资,就对他们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些人有些事情可以宽容,但有些人有些事情却是绝对不能放纵。但我需要确实的证据才行。”
他从兜里掏出个小盒子推到我面前。
“纽扣摄像机,做情报工作用的,拍些道观和他们活动的照片给我。”
没有任何商量余地,不容置疑的语气。
显然是有备而来。
我瞟了老曹一眼。
这老滑头,真是好算计,怕自己镇不住我,所以请了天上神仙来帮忙了。
我没有任何犹豫,接过盒子揣进兜里。
赵开来不再提这事儿,转而又倒酒给我,“听说你看外路病很高明,不如给我看看?”
我打量了他两眼,问:“你常年后背疼痛,睡眠不好,每晚都会噩梦惊醒,而且有严重口干症状,必须时时刻刻都把水杯放在身旁才能安心,一直在服中药调理身体,但效果并不是很好。”
赵开来不动声色地道:“那你有解决办法没有?”
“去一趟你当年差点丢命的那个地方,往西北方向走大概三十步有样东西,可以治你这个毛病。”
“要是能治好的话,我也给你奉一份孝敬。”
赵开来一笑,拎起酒壶,再次分别满上。
“今天喝得尽兴,等解决了三理教,我请你!”
他举起杯冲着我一晃,仰头喝净,也不等我举杯,起身离桌,依旧从后厨离开。
我看着眼前那最后一杯酒,对老曹说:“您老真是好算计,这是要把我往火炕里送啊。”
老曹嘿嘿一笑,“这酒不好喝吗?一般人想喝都没机会喝。”
“这种天上神仙,带来的可不光是福分,还有灾祸,我们这些跑海的,哪敢沾惹?”
“别做出格的事情,就不会有事,你看我这片警不好好当着?”
老曹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突然问:“真走了。”
我说:“没停下,直接出的门,车子都发动了。”
老曹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如释重负地道:“你能看出来他是天上神仙,就能知道他这样的人不会在凡间呆得太久,三理教这事能搞明白,他就能回天上归位。”
我弹了弹杯子,“这酒好喝不好咽,送走了他这位神仙,难道我就能脱身了?您老脚踏两扇门,见多识广,这里的道理比我明白,这么坑我,有意思吗?”
老曹道:“你要真只是想凭这身本事在金城开张立足,那就不用担心这些。他们只管三理教这种大事,连地仙会都入不了他们的眼,何况你这么个没根底的小妖小怪?你要是不甘心只挣这种小钱,想当神仙刮浮财,那也是好事,佛前站位才能称上大妖,有了这么层关系,直接通天大张弓,不比在金城小打小闹强得多?”
“我们这种野生妖怪敢通天大张弓的,就只有孙猴子的下场,五行山下压五百年都是最好的结果了。”我用手指按着杯口转了一圈,杯中酒呼啦一声燃起幽幽蓝焰,用手掌盖住杯口,看着老曹,“可不大闹天宫,又哪有资格称一声大妖,哪有资格被压到五行山下?希望您老不会后悔今天把我介绍给他。”
我起身抬手,杯中酒焰中绽开一朵洁白的莲花,花芯鲜红,仿若滴血。
然后,酒杯穿透桌面掉到地上,摔得粉碎。
莲花如烟般幻灭,只余一地酒焰。
“穿山打牛!”老曹的脸色变了,“你原来已经知道我的根底了,怪不得一直跟我套近乎。”
我没有回答他,掏出二百块钱压到桌上,转身出门离开酒馆。
出来被冷风一吹,酒意便有些上涌,好在还压得住,只是迈步有些发飘。
一路走回到大河村,就觉出有人鬼鬼祟祟地跟在身后。
我不动声色地向前,过一个转角的时候,突然加快速度,然后侧身贴墙站住。
急促轻微的脚步声响起。
一个矮小的身影匆匆跑来。
这是个十四五岁的半大小子,又矮又瘦,一头粘乎乎的乱发,裹着件脏兮兮的棉大衣。
我劈手抓住他的大襟,骂道:“哪来的小家巧子,吊你祖宗脚跟,特么的找死啊。”
骂完了,先扇两个耳光,打得他鼻孔直冒血。
“老合留德……”
“留你大爷,你特么也配跟你祖宗讲春典!”
“我不是吊脚跟,是安六叔让我来找你的。”
“什么特么的安六叔,没听说过。”
“吃车站的安六叔,你来金城时见过,你来大河村就是他指点的。”
“他啊……”我松开他的衣襟,“他让你来干什么?”
“安六叔让小五来给你赔罪,想问问你什么时候方便。”
“赔个屁罪,当时话都说完了,他怎么还没完了,你们金城老荣还想缠个尾巴是怎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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