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起东宫喜迎麟儿的喜悦,穆帝刚刚派人去秦家颁下的新旨意,则无异于当头一棒,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秦芷岚跪在地上,不敢置信地听完传旨太监说的话,像是忽然坠入冰窖,冷得她脸色发白。
“怎么会这样?”秦夫人像是听错了似的,抬眼看着传旨太监,“晋安王突然回京城,不是为了准备婚事吗?怎么……怎么会突然取消婚约?”
今日来传旨的小安子是杨德喜的徒弟,听到这句话,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晋安王说他娶的王妃妒性大,成亲之初就不许他纳妾,还说晋安王妃脾气暴躁,小肚鸡肠,容不得小妾进门。晋安王大老远快马加鞭赶回来,就是为了求皇上取消婚约,皇上怜惜晋安王多年待在封地,不忍拒绝他的请求,只能先答应了他。”
这一番话不管有意还是无意,已然把秦芷岚定位在了小妾的身份上,能不能进得王府门,还得当家主母说了算。
秦芷岚只觉得可笑。
楚云绯心胸狭窄,不许太子纳妾,晋安王妃脾气暴躁,也不许晋安王纳妾。这一代的皇子王孙们,一个个除了是情种,连纳不纳妾都由妻子做主了吗?
虽然她一点都不想嫁给晋安王,可她也不是物件,任由别人说不要就不要……
“秦姑娘,请接旨。”小安子把圣旨递到秦芷岚面前,“皇上也是出于无奈,还望秦姑娘不要因此伤怀。京城优秀的世家公子不少,秦姑娘一定会挑到合适的如意郎君。”
秦家所有人脸色都难看至极。
想起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连日来笼罩在头顶的阴霾有层层压下的趋势,相比起一个女儿的婚事,皇上对秦家的态度才是秦家命运的预示。
这道圣旨能得以颁下,意味着秦家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已彻底崩塌,皇上根本不在乎取消婚约一事会不会让秦家颜面扫地。
他们已经彻底失去了帝心。
小安子带人离开之后,秦太傅跪在地上好一会儿没反应。
“父亲。”秦明望起身走过去,将父亲从地上扶起来,语气黯然,“请父亲振作起来,秦家的困境是一时的。等刑部查清事情真相,一定会还秦家一个清白。”
秦太傅站起身,不发一语地转身离去。
自从漠北太子和使臣来到楚国,皇帝就下令看管秦家府邸,不许任何人进出,秦家上至秦太傅,下至在国子监读书的孙子辈,连续十多天被关在家里,等着刑部调查的结果,没想到却等来今日这道解除婚约的圣旨。
秦夫人脚步踉跄,满脸苍白愁苦之色:“这可怎么办呀?芷岚以后还怎么嫁人?”
“母亲到现在还只是发愁妹妹该如何嫁人吗?”秦家长孙秦正轩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芷岚落得如今这般地步,是谁造成的?难道不是她自己作死的结果?”
秦夫人脸色一变:“正轩,你在说什么?”
秦正轩冷冷看着秦芷岚:“妹妹眼光高,看不上这个,看不上那个,连荣王府世子的婚事都能算计着取消,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清高圣洁,这天底下没一个人配得上你?”
秦芷岚木然看了他一眼,沉默不语。
“你喜欢太子,可太子看得上吗?你凭什么以为你喜欢一个人,人家就非喜欢你不可?别说他是太子,就算是平民百姓,他也有不喜欢一个人的权利!”秦正轩神色沉怒,眼神里尽是失望颓废,“你身为秦家孙女,本是才情出众,知书达理,却非要自作聪明,亲手断送自己的姻缘不算,还要断送祖父在皇上心里的那点尊重!护国公府就是前车之鉴,为什么你一点教训都没学到?”
身为太傅之孙,他本该拥有大好前程,国子监里他是最出众优秀的那一批学子,学识渊博,才华出众。
若无意外,今年六月就该被举荐入朝,跟殿试上被录取的学子们一样,成为朝中新血,来日重登。
可这一切统统毁在了秦芷岚的手里。
“正轩,你怎么能这么说芷岚?”秦夫人脸色一变,“她也不想这样——”
“母亲一直以来惯着她,惯得她无法无天,明明只是臣子之女,却骄傲得像是个公主,以为自己可以为所欲为!”秦正轩突然爆发,声嘶力竭地打断她的话,“若不是她三番两次跟太子妃作对,还拱手把荣王府这桩婚事让出去,秦家至于落到如今这般地步?!”
秦夫人怒道:“我去荣王府走一趟,把这桩婚事挽回来行不行?”
秦正轩神色僵住:“母亲说什么?”
“我去荣王府走一趟,看能不能挽回这桩婚事——”
“母亲是不是忘了,容淮书已经成了亲,他已经有妻子了!母亲是想让秦芷岚嫁过去做妾吗?”秦正轩讽刺一笑,“何况母亲现在出得了秦家大门吗?皇上不许秦家人随意出入,母亲是想公然抗旨不成?”
秦芷岚惨白着脸,眼底尽是屈辱。
“行了。”秦明望走过来,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闹剧,“晋安王退婚一事不是芷岚的错,秦家被幽禁也不是芷岚的错,这一切你祖父都是知道的——”
“父亲此言差矣。”秦正轩打断他的话,语调里难掩对妹妹的厌恶,“是非对错虽然重要,但远远没有立场来得重要,若不是她三番两次触怒太子妃,秦家不可能落得如今这般境地。谢家跟秦家一样家大业大,可只因为谢丹姝和太子妃交好,他们家哪怕做了一些错事,依旧可以飞黄腾达,依旧荣宠不衰——”
“一切都是我的错,大哥不必再说了。”秦芷岚忽然打断他的话,声音平静充满着死寂,“我会赎罪的。”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当天晚上,秦芷岚悬梁自尽,被当值的丫鬟及时发现后救了下来,秦夫人哭得肝肠寸断,几次昏厥过去。
秦家仿佛一下子炸开了锅,多日压抑彻底爆发,秦夫人竟想进宫请罪,求皇上给他们秦家一个痛快。
他们多年清贵门庭,着实无法承受这般委屈。
秦太傅连夜手写一份请罪的折子,花钱疏通关系,才把折子呈到御案上。
穆帝下朝之后,坐在勤政殿看着这份折子,久久没有说话。
秦太傅自责治家不严,教养子女无方,不管他的两个女婿是不是真的做出了通敌之事,他都无颜再见皇上,更愧对帝师之职,秦家子嗣平庸愚钝,不堪造就,请皇上允许老臣自裁以谢罪,只求皇上开恩,赦免秦家其他不知情人的罪名,将他们逐出京城,永不许进京入仕。
“杨德喜。”穆帝转头看向垂眸侍立的杨公公,“你说太傅该死吗?”
杨德喜一懵,随即“砰”的一声跪下,吓得五体投地:“老奴该死!老奴该死!”
“你咋呼什么?”穆帝皱眉,“朕只是随口一问,算了,传谢麟过来。”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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