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步入登闻鼓院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站得笔直的谭瀚池。
书生虽面色惨白但双眸晶亮,根本没有他想象中奄奄一息的模样。
二皇子忍不住瞳孔一缩。
之前逐风查探到,盛明诚要对谭瀚池下手的时候,他就派人查过这个涿州举子了。
他平日里虽偶有强身健体,但明明手无缚鸡之力,今日受了三十大板,竟然还有余力?
再联想到谭瀚池之前从盛明诚派出去的杀手手下安然逃生,说他身后没有高人指点,二皇子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信的!
在这京城之中,到底谁有如此手眼通天之力,不仅洞悉了庆国公府的小动作,还事事争先,救走谭瀚池,又怂恿其来敲登闻鼓,将事情闹大!
二皇子目光环顾四周,忽然落在了一旁的乔忠国身上。
今日乔忠国一再坚持亲接谭瀚池,虽与他平日性格并无出入,但到底掐中了庆国公的命脉,出手如此犀利又致命,倒让人不得不怀疑了。
但是乔忠国素来安分,且兵权尽散,凭他的本事,只怕很难发现庆国公做下的勾当......
如此一番分析下来,谭瀚池身后之人究竟是谁,在二皇子心中已经呼之欲出!
太子啊......
纵观这大雍朝,除了他便再没有第二个人有如此手段和心计了!
至于乔忠国,只怕是得了太子的旨意,让他务必保住谭瀚池。
乔家竟然和太子如此亲密?
这件事若让龙椅上那位知晓,想必也能给太子和乔家带去许多麻烦......
仅仅是看到谭瀚池的数息之间,二皇子心中已经闪过无数念头,做下了取舍。
他如今羽翼未丰,不宜和太子正面对抗。
那盛启山看到乔忠国的时候,也该知道他的庆国公府保不住了。
盛启山若识相的话,便知道该及时用手中的筹码和他换些东西。
比如保下庆国公府的血脉,求他给盛明诚和盛秀然一条活路!
乔地义在看到二皇子现身的那一刻,就立即抱着乔娇娇躲回了人群里。
乔娇娇透过帷帽看到二皇子站着一动不动,心中就忍不住暗暗吐槽:
【该死的男主,他指不定又在想什么坏主意了!】
【有爹在,谭瀚池肯定能安全到金銮殿上,这庆国公府绝对是要倒了!】
【以男主的心计,他肯定要在庆国公倒台之前捞最后一笔!毕竟历届春闱靠舞弊买名次上位的名单还在庆国公手里捏着呢!】
【这个名单就牛掰了,因为上面的人或多或少都在朝堂或者地方当了官,照着名单一拿捏一个准!】
乔地义听到这里,已经要惊呆了!
昨夜小妹安睡后,爹又将他和大哥还有谭兄叫到了书房里,然后说了一番和小妹一模一样的话!
当时大哥就说,这个名单绝对不能落到二皇子手里,紧接着谭兄就出了一个计策!
乔地义翻来覆去一晚上,直到现在想起那个计策,还是觉得毛骨悚然。
他不是认为谭兄手段太过狠辣,而是实在佩服他心思缜密,善于揣度人心!
照小妹的预言,谭兄本来应该是二皇子身边的谋士。
想到他们乔家原本会有一个如此可怕的敌人,就吓得他一整晚没合眼!
接下来,端看谭兄猜得准不准了!
毕竟他们乔家已经按照谭兄的计策,做下了万全的准备!
巷口的马车里,庆国公盛启山已经收起了面上的颓然。
盛明诚还以为爷爷又想到了对策,赶忙扬起讨好的笑脸。
这时候,盛启山冲车外叫道:“回府!”
盛明诚小心翼翼问道:“爷爷,接......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盛启山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已经是满目决绝!
“诚儿,咱们庆国公府是不成了。”
盛明诚被这句话吓得险些尿裤子!
“不成了?爷爷,什么叫不成了?”
这时候盛启山已经没有心思和时间责备自己的蠢孙了。
便是再怨其无用,大厦将倾之时,人的本能还是要保住自家的最后一丝血脉。
“诚儿,你听爷爷说,插手春闱、买卖名次,一旦盖棺定论,就是满门抄斩的死罪。”
盛明诚听到这里浑身颤抖,他没想到自己一时的自大会害死国公府满门!
“别哭!现在哭也没用!爷爷接下来说的话,你无论如何都要记住!”
“爷爷手中有一份名单,上面记载了三届以来所有买了名次并为官为臣的人,二皇子想要的就是这份名单。”
“回去后,爷爷把名单交给你,你妥善保管,然后你去找二皇子,告诉他如果想要名单,务必将你和然儿保下来!”
“你不堪大用,也不必想着报仇了,让二皇子保你下半生衣食无忧即可,然儿......然儿你就让二皇子纳了她!”
“你将三分之一的名单交给然儿,让她不要犯蠢,守好名单,二皇子投鼠忌器,自然也会善待她的!”
马车粼粼前行,车内是盛启山殷殷切切之语。
他的孙子孙女都是蠢的,他却不得不为他们铺好后路!
盛明诚听到这里,已经泪流满面,心里的悔与恨当真要淹没了他。
“爷爷,您呢?爹娘呢?我们庆国公府那么一大家子啊——”
盛启山疲累地闭上眼睛,长长叹出了一口气。
“你拿走名单后,爷爷会写下告罪书,自悬于祠堂房梁之上,祈求圣上恩典,留我庆国公府一丝血脉。”
“你只需要藏好名单,找到二皇子,照着爷爷方才说的去做就行了。”
“爷爷!”
听到这里,盛明诚再也忍不住,抱着庆国公的双腿痛哭出声。
“是孙儿该死!孙儿这就去求见二皇子、求见太子,孙儿也去敲登闻鼓求见圣上,就说这一切都是孙儿做的!”
盛启山摇了摇头,或许是看透了这场必死之局,他反而平和了下来。
“就你这蠢笨的德行,插手春闱的事,你做得出来吗?”
“罢了罢了,早就该想到,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只是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
庆国公府的马车疾驰而去,车上隐约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哭声。
这一边,乔地义正凝神看着自家爹将谭兄接走,这时身边一位壮汉突然不动身色地朝他做了个手势。
乔地义见状眼前骤然一亮!
盛启山回府了!
他回了个手势,意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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