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
骊山如画。
秋风正浓。
骊山之中,有很多的落叶林,一到了秋天的时候,便是开始渐渐的染成了红色,这个时候若是前来观景,便是别有一番的韵味。
斐潜站在山巅观景。
身边的是庞统。
到了秋天,就像是大多数的动物开始贴秋膘一样,庞统又双叒叕胖了,越是胖,便越是宅,然后肥宅快乐术无CD的连续发动,下巴多得都快看不见脖子了。
所以为了庞统的健康考虑,斐潜拖着庞统来爬山,而且准备从这次开始,隔三差五的都要爬那么一次,也算是锻炼一下庞统的心肺功能,要不然真的要考虑考虑是不是将长安之内带『凤』字的地方全给改了……
看了看气喘吁吁的庞统,斐潜笑了笑,然后转头眺望远方。
斐潜曾经有一段相当长的韬光养晦的时间,甚至有些故意示弱,是为了使周边的诸侯集团麻痹大意,不急于发兵消灭自己这股新兴势力——当然啦,这也是有前提的,并州北地相对偏远贫瘠,另外一方面袁绍曹操等人都是想要走刘秀的老路子,都是想要以豫州冀州为根本,自然都不会在初期理会斐潜。
当初严格来说,也不完全是示弱给袁曹看的,还有像是关中的西凉乱贼。若是董卓倒台之后,有西凉贼盯上了斐潜,这个结果还真不好说。
斐潜出身河洛斐氏旁支,年纪轻轻也没有像是搞什么『卧冰求鲤』等等的噱头,所以说名望么,也是泛泛,对于山西士族来说,蔡邕和庞德公的高徒名头自然还算是够用,但是遇到了豫州颍川那一帮子人,也就是将将可以够格往来而已。
『渭水秋日白,骊山晚照红。』斐潜缓缓的说道,『若是不亲临此山,又怎能见此美景?』
庞统翻了翻白眼,呼哧呼哧的喘着气,大汗淋漓,拿了袖子擦汗,转头问道,『水!谁还有水?』
『哈哈哈……』斐潜示意黄旭给庞统去找水囊。
骊山在汉代的时候并不出名,甚至是有些故意回避。骊山成为一个文人墨客的景点,大概是在唐代,所以当下人迹罕少,也没有后世那么多歌咏骊山的诗词。莫非骊山真要到了后世才美丽?汉代之后骊山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骊山是中了PS术,还是学了易容术?
庞统又灌下小半袋的水,舒坦不少,摇摇晃晃站到了斐潜身边,左边看了一眼,右边瞄了一下,『这地方,山势起伏,鲜有平缓,水源稀缺,上下困难,不适合驻兵。』
斐潜摇头,『谁说我要在这里驻兵?』
『啊?不驻兵还来这里看山川地貌?』庞统满脸写着委屈,我胖鸟,不是,胖虎,也不是,爬这个山容易么,『主公来此地究竟是为了什么?』
『有句话……叫「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斐潜缓缓的说道,『士元觉得此言如何?』
『主公莫非要在这里建道观?嗯?不对……』庞统开始着捏他下巴上稀疏的几根胡须,沉吟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胖的,脂肪太厚了连胡须都扎不透,或是岁数还没到,胡须没长出来,以至于当下庞统的胡须么,看起来有些属于点缀类型的,说没有,确实有些,但是说有罢,也确实是稀疏得很。
山岚徐徐拂来,萦绕在衣袍袖口,衣襟下摆之处,带走了燥热,让人可以沉稳下来,冷静思考。
『主公之意,便是求「名」?』片刻之后,庞统缓缓的说道,『亦或是「立」名?』
斐潜微微点头。
韬光养晦,固然是有好处,但是也有坏处。
斐潜当下一路行来,战白波定黑山,复阴山平川蜀,北击鲜卑,西驱乌孙,固然功勋彪炳,战果累累,但是仍有许多大汉之人,只是敬重斐潜对外战功,却轻视斐潜内在治政,将斐潜的这些胜利,归功于器械兵甲,并凉勇士,想着若是自己在斐潜这个位置,纵然不可相媲美,也断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这就是斐潜现在的一个弊端。
斐潜从一介白身,到中郎将,然后借着董东风,呼啦一下招摇而起,然后到了今天这个地位,实力迅速膨胀,摇一摇,动一动,便是整个大汉都要晃荡起来,但是这个名头么,却没有跟上。
不是说骠骑将军这个名号,而是『名声』,或者说是『人望』。
势力本有名、实两道。
名过于实,大概就像是袁绍那样的,四世三公光环后脑勺上挂着,若不是曹操这个矮骡子趁着袁绍没防备,偷偷摸摸的高举着棍子将其光环戳破了,说不得天下人还要沉浸在『天下楷模』多少年。
然后实过于名的,就像是曹操,还有斐潜了。
就像是后世小品的那句话,「你个浓眉大眼的,竟然也叛变革命了?」大多数人虽然会知道什么叫做人不可貌相,也从小就学习不可以以貌取人的道理,但是依旧改变不了阉党特制,呃,是『颜党』猴形,动辄就是哧溜哧溜生猴子什么的……
名望,就是另外一种类型的颜值。
这一点,曹操在历史上也没有做好,一方面是因为曹操出身的问题,另外一方面是曹操虽然有意识到,也做出了一些举措,但没有效的进行转变,效果也是一般,然后曹丕急吼吼的就想要硬上……
『故而主公以「北域都护府」之名……』庞统显然是想到了一些什么,抚掌而道,『所谓五年之期……莫非……』
斐潜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既是虚之,亦是实之……』
斐潜指着眼前的这一片骊山,『上古便有此山,年年岁岁,皆于此地,花开叶落,岁岁年年。如今声名不显,便是凡土陋石,不堪入眼。若是传有仙于山,定然是蜂拥而至,观山石之美,不免欤乎哉,自以为近仙,沾染长生气,实则山石可有异?假以时日,又言仙自去,空留此骊山……士元以为,便可绝人迹否?』
庞统思考了一下,摇了摇头。
斐潜微微而笑,『是故,若论后来者,慕山乎,羡仙乎?』
『这个……』庞统若有所思。
……<( ̄︶ ̄)>……
合肥新城,位于云梦泽退化所显露出来的陆地上,曹军选了一块浮岛一般的土地立了城寨,然后以浮桥和外面相连,这样就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屏障,若是要进攻合肥新城,要么就需要忍受沼泽泥地新进的缓慢,要么就要接受展开面不大的窘迫。
在合肥左近,便是大湖。
于禁在这里操练水军,虽然说比不上吴军那种熟练度,但是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最主要的问题,水军熟练度还在其次,重要的是船只不足。
尤其是楼船。
楼船之上,不仅是有拍杆弩车等大杀器,即便是用船只冲撞,都可以使得小船难以抗衡,就像是在没有航空母舰出现的时候,水面舰船就是战列舰的称霸一样。
楼船,在当下,就是水面上威慑力。
所以很自然的,于禁开始在合肥一侧的大湖之中,开始打造楼船。很显然楼船建造不可能一蹴而就,而建设楼船也需要一个较为庞大的场所……
江东斥候侦查到了这样的情报,急急上报给了一直在合肥新城左近游弋戒备的黄盖。
黄盖得到了情报之后,确认了情报的真实性,便将情报送到了后方,原本周瑜驻扎的柴桑之处。
但问题是周瑜现在不在柴桑,他去了前线。
这能怪黄盖么?显然也不可能怪黄盖送错地方,毕竟周瑜动身去前线也不可能会四处张扬着,喊得全天下都知道。黄盖往柴桑送情报的传令兵也也不可能说还要问一问周瑜去哪里,像是阿加西一样非要交到当事人手中才罢休。
更何况黄盖注明了要给周瑜么?
也没有。
因此这一封的情报,就落在了孙权的手中。
孙权急啊。
眼看着一天天的,进展么,也不算是小,但是也绝对不算大,北面有曹操大军,南面有南越叛乱,更重要的是自家的后院时间一长便嘀嘀咕咕,阴阳怪气,这孙权的心中,能不急么?
因此孙权急急往柴桑赶,目的便是要敦促周瑜尽快行动。可是但凡是有些军事上常识的家伙都能明白,防守虽然略显被动,但是整体来说却容易积攒优势,要不兵法里面也不会特地列出来一条『以逸待劳』……
再加上江东兵和曹操的青州兵不管是在体格上,还是在陆地搏杀经验上,亦或是在骑兵数量质量上,都是有一些差距的,如果说主动进攻,必然就需要离开水军的支援范围,然后就享受不到水军力量的加持,这对于江东兵来说,便是宛如以短击长,因此周瑜定下来的策略,和历史上赤壁之战的谋划差不多,要么就不打,若是开打,就是要一锤定音的那种。
所以周瑜动身到前线和程普开诚布公的商议,就是害怕孙十万又像是上一次那样,搞出什么相互矛盾的号令来,导致江东兵行动不一致,但是周瑜也没有想到,即便是提前做了防备了,也遭不住孙权捅篓子。
关键是孙权不觉得自己是在捅娄子。
孙权下令给黄盖,让其进攻合肥新城,主要作战目标是破坏于禁的造船场所,焚烧建造当中的曹军楼船,若是可能的话,还可以顺带侵占合肥新城……
在孙权看来,他的这个命令一点问题都没有。
曹军楼船若是建造出来了,是不是一个威胁?既然是威胁,何不将其消灭在萌芽状态呢?更何况现在正面战场施展不开,若是能四两拨千斤……
这样的战略思想是不是很正确?这样的军事思维是不是很给力?这样子的军令还有什么问题?
打!必须的!
奥利给就完事了!
而当这一份军令传递回来,到了黄盖手中的时候,黄老哥愣了一下,然后又检查了一遍军令上面的火漆和暗印,确认了这个军令没有问题,确实是从柴桑发出来了……
既然没有问题,自然就是按照军令来执行了。
黄老哥挥动令旗,指挥江东水军向前。
『咚咚咚,咚咚咚!』
低沉而缓慢的战鼓声如同巨入的低吼,震入心魄。
曹军也并非全数没有防备,特别是在大湖入口之处,架设了铁链和弩车,一旦敌人被拦在了障碍之前,就会成为攻击的目标,如果试图去清除这些障碍,当然也会被重点照顾。要想在摇晃的船只上保持平衡,并且去清理那些障碍,必然对自身的保护会比较差,便是最好的攻击机会。
黄盖最前面的两艘船只最先受到了攻击,刚刚进入了弓箭弩车的射程范围之内,曹军便开始射击了,甚至还受到了投石车的攻击!
当然,曹军称之为『霹雳车』。
在号角声中,曹军的兵卒高高的举起木锤,用力的击打着霹雳车的挂钩,沉重的配重箱猛的向下一沉,长长的木梢划出一道弧线,甩上了夭空,将入头大小的石头扔了出去。
石弹在空中飞弛,发出刺耳的啸声,飞向缓缓而来的两艘江东船只。
当然,这个准头么……
石弹落入水中,激起两三丈高的水柱,水花四溅,声势惊入。
『反击!反击!』
『掩护清障!』
黄盖下达了一连串的指令。
楼船之上的江东弓箭手开始在女墙之后对于曹军进行反制,而船只也在桨手的控制之下,缓缓的逼近了曹军架设障碍之处。
在水战方面,江东兵是内行,他们坚决的向前逼进,不会太快也不会太慢,太慢了容易成为一个活靶子,太快了可就会一下子撞到水面之下的那些障碍上,搞不好船底都会被洞穿破漏……
负责探测的江东兵死死的盯着绑在船只前方的那根长长的木杆,当木杆刚刚剧烈的晃动起来的时候,就大叫出声:『障碍!触及障碍!』
负责指挥的军侯盯着有些混浊的水面,依稀看见了其下隐藏的木桩和铁链,便大声下令道:『转向!准备破障!』
『下钩,下钩!』江东兵大声叫喊着,将一个巨大的锚钩扔进了水里,『咚』的一声,铁锚钩便迅速往下沉,将手臂粗的铁链扯得哗啦啦直响。
『稳住!稳住!』江东兵一边喊着,一边用木杆,推动着铁链,让铁链改变着位置,开始在水下晃动起来,没多长时间,铁链一动,似乎是挂上了什么东西……
拦江铁索,一般是两种,一种是没有水下固定点,只是在江河两边悬挂,这一种因为重心原因,铁链会比较细一些,而另外一种就是像是当下曹军设置的障碍,在水下敲入木桩提供支撑,这种拦江的铁索就可以用较粗的,同样也更不容易被砍断……
所以,直接砍凿这么粗的铁链是没什么效果的,必须采用另外一种方法。
当江东兵的铁锚挂上了铁链之后,便是立刻绞动了转盘,将铁链绷紧,同时还插上了插销,使得绞盘卡死。
十几个江东兵奋力从舱底开始往外扔压舱的石头和沙袋,随着噗通噗通的石头沙袋落入水中,吃水线便缓缓的下移,扯动得铁链崩得直直的,甚至扯得楼船都有些略微歪斜起来……
钉埋在水下的木桩,一般都带有像是狼牙箭头一般的倒刺,若是仅凭人力拖拽,亦或仅用绞盘拉扯,是拖不动这样的木桩的。然而,水的浮力自然比人的气力要磅礴强悍,在漫天的箭矢和越来越近的石弹攻击当中,随着楼船抛出的石块和沙袋越来越多,绷紧的铁链终于发出一声让入胆战心惊的震颤,突然一松,整艘战船都跟着突然摇晃了一下,紧跟着,一股浑浊的河水从河底涌了出来,一个巨大的木桩浮出了水面。
一枚石弹呼啸而至,咔嚓一声砸在了楼船顶层,当即将两名江东兵撞得支离破碎,然后带着一身的血沫残渣,又撞破了另外一面的女墙,飞入了水中,掀起漫天的水花……
『别他娘的愣着!动起来!继续,继续!』江东兵的士官大吼着。
上了战场,那有不死人的?
被枪扎了是死,被刀砍了也是死,被流矢射中的同样也是一个死,虽然说被石弹砸中之后看起来尸首四分五裂,确实有些场面惊悚一些,但是说起来不都一样是死么?既然都是一个死,又何必在意是被刀枪刺杀而死,还是被流矢石弹杀死?
越快结束眼前的工作,不就是越快脱离死亡的威胁么?
在军侯曲长的嘶吼声中,江东兵重新开始了新一轮的动作,他们并不需要将所有的木桩都拔开,只需要处理出一个通道来,也就可以了。
后方的黄盖又让艨艟装出了要等岸作战的举动,成功的拉扯了一部分的曹军,使得在河中的楼船硬是顶着箭矢和石弹,在河道上连续的拔掉了三个木桩,清理出了一条通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