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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7章 天错地错都不是自己的错(1 / 1)

拥有对于战阵有些直觉的人,不仅仅只有斐潜一个。

呼厨泉也是有的。

当看见杨俊步卒本阵就像是一群软弱的羔羊一般,被征西如狼似虎的兵卒扑杀的时候,呼厨泉就意识到了这一场战斗不可挽回的失败了。

就像是杨俊没有想到呼厨泉会主动撤退一样,呼厨泉也是完全没有想到杨俊的兵卒竟然如此不堪一击,连稍微的阻挡和粘滞都做不到!

蠢货!

无能!

那么多的兵卒,那么多的人,都是废物!

然而再多的咒骂,也是毫无作用了,呼厨泉似乎隐隐约约的听见了在自己心中梦想破灭的声音,那个成为冒顿的梦想,嘎啦咔嚓的破碎得宛如精致的玉器失手跌落在地面的石头之上,激溅出来的碎片割得自己浑身上下哪里都疼。

小孩被打了,自然是哭着喊着找爸妈,呼厨泉被斐潜揍了一顿,自然也是下意识的往北想要回去找於扶罗。当然,呼厨泉和於扶罗多少还有兄弟血脉关系是一部分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呼厨泉心中已经是失去了对于汉人的任何信任感。

汉人都是骗子!

就像是当年那些骗着於扶罗出兵,协同镇压所谓的弥天安定王的时候,说得天花乱坠,结果呢?

这一次也是。

那几个该死的汉人再一次欺骗了自己!

还有那个征西将军斐潜!

有谁可以死而复生?

呼厨泉认为谁也不可能做到这一点,因此所谓的征西将军斐潜身亡的整个事件,便是一个事前设计好的圈套!

在临晋城下,在征西骑兵钢铁巨浪一般汹涌而来的时刻,对于呼厨泉来说,那种深入骨髓的绝望,根本无法用语言来进行形容,即使他现在是南匈奴的右贤王,即使是依旧统领着近三千的匈奴骑兵,但是依旧无法面对征西将军斐潜的攻势。原本胜利在望的喜悦在三色旗帜之下消失了,黑暗缓缓地蚕食着呼厨泉的心灵,他似乎能够感觉到那成为冒顿的梦想和希望在一点一点地被征西将军掐灭,绝望无比缓慢地从心底蔓延开来直至笼罩全身。

在征西将军骑兵冲破阻拦而来的那一刻,呼厨泉甚至感觉到了死神的刺骨冰冷爪子,搭在了自己的肩头,让自己全身上下一个毛孔都真切地感受到绝望深渊当中的冰寒。

骗子!

圈套!

或者说,是一个征兆!

虽然自己擅自行动,可能会导致了於扶罗的不满,但是现在这些并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征西将军斐潜要对南匈奴人下手了!

对!

一定是这样!

呼厨泉原本有些颓废的脸色忽然明亮了一些,大声的吼道:“加快速度!我们回高奴,去阴山!”

如果不是自己做了先头部队,探知到了征西将军的这个计划,说不定整个南匈奴的部落都要毁灭了!

一定要把这个消息,尽快的带给於扶罗!

人们在犯下错误的时候,总会下意识的回避和寻找借口,呼厨泉也是如此,当他意识到可以用这个说辞来掩饰自己的愚蠢和贪婪的时候,他在内心当中就已经越发的坚信这个借口是无比正确的,是珍贵万分,是他千辛万苦,舍生忘死才打探出来的了,自然可以抵消之前他擅自调动兵卒南下的罪责。

呼厨泉虽然挂着南匈奴右贤王的名号,但是别忘了,於扶罗才是大汉朝正儿八经册封的单于。虽然这样说起来多少有一点耻辱感,但是耻辱的时间长了,南匈奴人也就渐渐习惯了,反倒是认为这样才是正确的,就像是后世人喝豆汁,有人说酸臭,避之大吉,也有人说酸香,趋之若鹜。

从临晋城往北便是粟城。

因为关中郑氏的里应外合,呼厨泉拿下粟城的时候也没有费多少气力,也自然将这个粟城交给了郑氏之人来管理,算是双方合作的一点小小的利润往来分配。

但是现在……

呼厨泉仍旧忘不了之前的那一幕幕的情形,那征西骑兵出现在山坡之上,那三色战旗在空中飘荡,那如同钢铁洪流一奔涌的骑兵队列……

更忘不了的便是那个名字,不知道已经在呼厨泉心中嘴里来来回回倒腾了多少次,多少遍。

上一次见到征西将军斐潜,是在什么时候?当呼厨泉心中冒出了这个问题的时候,忽然有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那时候应该还是在并北,自己还不是右贤王,还是跟在於扶罗身边,在平阳之北的一个小土坡上见了面。那时候整个并北平阳地区,自己和於扶罗依旧是举足轻重的一只力量,斐潜当时也是有求于自己,有求于南匈奴不要加入白波军的一方。

放眼整个并北,除了鲜卑之外,便是自己这一方,纵然是弘农的那个汉人,都需要借用自己的力量,当时自己的感觉,就是天下之大,足够自己和兄长於扶罗纵横驰骋的了。因此在於扶罗遭遇大变之后,有些犹豫不决,游移不定的行为和举措,也是让呼厨泉很是鄙视。

冒顿血脉,岂能气短至此?

越是天崩地裂,越是气运变幻的时候,便越是大好男儿追逐心中志向之时!难道就在并北荒漠,白白看着时机错过?或者是等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才选择一方进行头投靠,成为别人旗下的走卒?

越是乱局,便越要早点决断,不论是东南西北,毅然前行,直至将一方天地掌握在手中,再去放眼天下,看看有没有机会趁着天地变换,风云再起!

那时候的自己,就是如此的意气风发。

而那个时候的斐潜呢?

蜷缩在破败的平阳北屈,只有几个手下,军中也仅仅几百千余的兵卒,在加上七拼八凑招募而来,或是借来的兵马,就连外表也是普通汉人读书郎的模样,皮肤白皙的宛如女子,更不用说有什么英雄气概了,怎么瞧也不像是一个有什么出息的模样。

当时自己和斐潜,简直就是天地之别,或许那个时候若是自己一声令下,便可一言决断斐潜的生死,就算是於扶罗事后会有些不满,但也就那样了,但是万万没有想到,这才几年的时间,自己和斐潜之间的差距,依旧还是天地之别,只不过位置已经完全颠倒过来了!

这个家伙,已经成为了汉人的朝廷大将!

征西将军!

大汉有几个征西将军啊……

呼厨泉回头而望,在天际边线,似乎依旧能看见临晋城头上的那一面三色战旗,依旧能够看得见临晋城下的那一块血肉杀场。

败了。

败得如此窝囊,却又如此的快速。

呼厨泉的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些复杂的神情,夹杂着愤怒、怨恨、不甘、羞愧等等,难以用言语来一一形容。

而在前方粟城,关中郑氏的郑恬带着一帮官吏,于城池之上,疑惑不已。谁也不知道前几日气焰张扬的南匈奴人为什么突然返回了这里,看着似乎像是有些颓废的模样,难道是吃了败仗?

但是关中之局,不是已经底定了么?

郑恬实在是想不明白。有关中郑氏,有南匈奴,有弘农杨氏,再加上一般也算是半推半就的其余士族豪右,这还能有什么乱处,还能有什么差池?

“右贤王已至!速开城门迎接!”

呼厨泉的兵卒奔到了城下,高声呼喝道。

郑恬迟疑了片刻,又询问了呼厨泉的兵卒,得到了呼厨泉是要去北面攻伐并北的说法之后,虽然最终还是没有开城门,但是同意了呼厨泉在城池外驻扎,并且同意了输送些劳军物资。

而就在一切都似乎正常平稳之后,郑恬刚刚带着些人,打开了城门,押送着物资到了城外之时,就看见原本都在下马歇息的南匈奴兵卒,忽然都跳上了马背,红彤彤的眼珠子全数瞪了过来,乱糟糟的,就像是山谷当中冲出来的马贼一般,带着贪婪且残酷的神色,舞刀策马直扑而至!

“右贤王!右贤王!”郑恬来不及退回城中去,只能是张皇的大喊,“这是要干什么!要干什么!”

呼厨泉夹杂在兵卒当中直直的冲着郑恬而来,挥起了战刀,大喝道:“杀光这些骗子!”

“骗子?!”这就是郑恬最后存在的意识。

呼厨泉一刀剁下了郑恬的人头,然后高高的举起,带着一丝癫狂大喊道:“三个时辰!三个时辰之后便启程!但凡吹号不至者,皆斩!”

“哦哦哦……”

宛如疯狂一般的南匈奴一窝蜂的涌进了粟城当中,见到尚未来得及关闭门户的,也不下马,径直纵马撞了进去,然后狞笑和惨叫便几乎同时响了起来!

南匈奴人就像是瘟疫一样,瞬间就将破坏和死亡带给了粟城城中的百姓,带给了毫无防备的民众,就像是三四百年之前,这些南匈奴人祖先干过的事情一样。

劫掠,杀戮,奸淫,纵火,对于这样的行为,南匈奴人没有感觉任何的不适,相反,他们哈哈大笑着,就像是在举办一场盛大的欢宴,而手无寸铁的汉人百姓,就像是刀下乱窜乱跑的牛羊,任其生杀予夺……

长生天之下,但凡事活物,都应该是长生天子民的猎物!

现在却反过来一样,长生天的子民成为了汉人手中的工具,成为了汉人欺诈的对象!

这是冒顿血脉的侮辱,则是长生天的羞耻!

呼厨泉虽然不是什么所谓的名将,但是他也同样清楚一件事情,手下儿郎的士气几乎已经是跌到了冰点,若是不能想个办法提升一下士气,别说继续作战了,就连自己的统领也有随时被覆灭的危险。

再加上后面如同阴魂不散一般追来的征西骑兵,更是让呼厨泉不能有片刻的安宁,在随时随刻会被追上的威胁之下,驻守粟城并非是一个上策。

呼厨泉看着手下涌进了城中,城中也翻滚起了浓浓的黑烟,嘴角边露出了一丝残忍的笑意,南匈奴人不善于攻城,同样也不善于守城,与其在粟城被围困等死,还不如北上前往阴山,说不得还可以趁着斐潜还未返回并北,在平阳搅一个天翻地覆再说!

汉人是什么,汉人便是牛羊猪狗!

牛羊猪狗又是什么,便是天生下来就是让长生天的子民宰杀来吃的!

什么时候高贵的冒顿血脉,长生天的子民,需要和牛羊猪狗一起合作了?

呼厨泉有些后悔,要是当初不南下,而是东进北屈,挥兵平阳有多好!

呼厨泉不懂得政治,也不懂的什么叫做民生,他只是知道,只要是他依据本能察觉到,若是真的他将平阳也像是粟城一样劫掠猎杀一番,那么就算是於夫罗再有什么想法,也再无挽回的余地,只剩下了和斐潜决一死战这一条路可以走!

该死的汉人,该死的郑氏!

要不是这群家伙骗自己,自己又怎么会落到今天这番境地?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郑氏的错,都是汉人的错,都是征西将军斐潜的错!

“三个时辰!”呼厨泉将手中郑恬的头人,就像是丢弃一块破布一样丢在了地上,任其像是皮球一般骨碌碌的滚动着,然后被不知道是谁的战马一脚踹飞,再次大声呼喝道,“三个时辰之后放火焚城!吹号不至者!斩!”

“哦哦哦……”

南匈奴人再次发出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含义的叫唤声,如同一群刚刚从地狱里面爬出的恶鬼,将鲜血和不幸沾染到其接触到的任何人或事上面去。

呼厨泉他知道,他这样的做法是疯狂的,完全就是在刀尖上的狂舞,一个不小心就会引火烧身,可能随时都有可能将自己的生命葬送,但是他却不后悔,就像是在大漠深处已经断了水源即将渴死的旅人一样,就算是知道面前摆放的是一碗鸩酒,也是会毫不犹豫的喝下。

“烧!杀!”

呼厨泉端坐在马背上,看着手下的南匈奴兵卒在粟城之内兴风作浪,在粟城百姓的惨叫声中哈哈大笑,各个兴奋得脸庞发红发紫的模样,他的脸上也不由得泛起了一丝癫狂的笑意,旋即扩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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