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仁想不清楚,一方面是因为曹仁本身也不能算是多么智慧百出的人,对于战阵之中的决断,战术的选择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一涉及那些中长期,甚至是高层面的谋略的时候,未免就有些抓瞎了。
曹真虽然相对于曹仁来说,会略微好一些,思考谋略方面的事情也会多一点,但是他毕竟还比较年轻,经验方面也是比较的欠缺,因此对于斐潜的策略也不能做到准确的预测。
于是乎,在荆州的文武就都被召集了起来,商议和讨论关于骠骑川蜀方面军的这一次军事行动的背后含义。
与会的各级领导有……呃,窜词了,反正大大小小,不管是不是歪瓜裂枣,还是像模像样的官吏,只要能排上号的,也都来了。
对于大部分的荆州土著来说,对于斐潜这个人的情感是相当复杂的。因为斐潜多少也算是半个的荆州士族。有时候这些荆州土著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未必没有想过假如当初如何如何,然后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后悔,懊恼,惋惜,以及仇恨等等浮现出来,辗转反侧,难以安眠,可是等第二天天明之后,依旧必须再次面对其眼前的生活。
因此当听闻说骠骑川蜀方面在夷道修建前进水寨的时候,不管是早早就有了消息的,还是刚刚才听闻的,不免都有些微妙起来。
蔡瑁微微眯着眼,捋着胡须,似乎很是沉稳的模样,实际上心中则是如同沸水,咕嘟嘟各种念头直冒泡。蔡氏上下和斐潜的合作,还是相对来说处于比较隐秘的阶段,而且造船这个事情么,也不是一两天就能造出船只来的,所以在荆州之处,蔡氏只是在云梦泽之中找到了一个相对隐秘之处,然后偷偷的往那边派人送货,同时又要防备着被曹军发现,因此速度快不起来。所以这一次骠骑川蜀来夷道,莫非是要给自己打掩护的?
蔡瑁心中正琢磨着,却听到一旁的蒯越沉声说道:『若是骠骑建得水寨,假以时日,必是威胁甚大,夷道要冲,两水汇集,三分道路,上可制江陵,下可达江夏,兵马三日之内,便可直抵城下!江陵不保,襄阳必然震荡!故以某之见,宜当出兵阻之,以免襄阳有失。』
蔡瑁瞄了蒯越一眼,心中暗暗嗤笑。
这还说什么襄阳,这是蒯越自己怕是觉得江陵有危险罢!
夷道打成了什么样子,在场的人基本上都清楚,所以其实即便是骠骑人马在那边修建水寨,也不是说修就能在短时间内修得好的,但是如果说想要加快修建的速度,那么很自然的就需要增加人力。一则从川蜀那边运过来,二则么……
自然就是当地收集人力了,而距离夷道最近,并且还真有一些人的地方是哪里呢?
江陵。
江陵之前也是老惨了。
先是被江东攻陷了之后,劫掠得七七八八,然后又是瘟疫蔓延,没死的就被曹军当成是交换的筹码,送到了关中,于是江陵之处,别说嫩韭菜了,便是韭菜根都被刨得干干净净。虽然说蒯氏兄弟,以及江陵士族子弟在风险来临之前就大多数逃到了襄阳城中,自家的小命是保住了,可地里的韭菜可就断了根!
等到了兵锋退去,瘟疫也消停了,这些江陵士族子弟,尤其是蒯氏得到了心心念念已久的江陵太守职位之后,再回到了江陵一看,那心情就是拔凉拔凉的,简直都要哭出来。别看士族子弟平日里面看着那些平头百姓都是瞧不起,动则表示泥腿子下贱种麻瓜什么的,可真是要没有了这些劳作的黔首,士族子弟吃喝都成问题!
于是蒯氏不得不拉下脸皮,跟在曹仁屁股后面舔了许久,又是向蔡瑁低头,这才多多少少得到了一些人口调拨和物资支持,也才渐渐的让江陵恢复了一些元气。
因此对于夷道水寨这个事情最紧张的,自然就是蒯氏。曹仁一问,蒯越便是急切的开口,也顾不得被人嫌弃,反正早就没有了什么脸皮,被人嗤笑也无所谓,只要能顾得自家盘子的韭菜不要再被割了,就算是需要再添几下曹仁的后沟子,也不算是多大一回事!
真要是江陵城再毁一回,蒯氏那是想死的心都有!
嗯,至于会不会水太冷,那就另说。
这不,蒯越就差直接捣鼓着让曹仁出兵了。然后若是真出兵了,兵卒能到哪里?还不是要在江陵驻扎,然后江陵不就更稳妥了么?
曹仁闻言既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什么不妥,而是转头问文聘:『文将军,你认为呢?』
文聘这个人么,挺有意思。若是论文武韬略,文聘倒也不差,但是唯独一点让曹操觉得有些遗憾的,就是文聘不愿意离开家乡。之前刘琮投降,文聘也是回天无力,无奈之下便是回归家乡闭门不出,曹操派人前去征辟,结果文聘表示自己是山野樵夫,既不能保卫家园,又没有特别才华,羞于见人云云,拒绝曹操的征辟。
曹操听闻之后很是感慨,便是在离开荆州之前特意亲自去找了一趟文聘,这才算是将文聘捞到了手里,但是文聘也表示他只愿意在荆州出仕,曹操最后也点头同意,于是他就在曹仁之下担任副职。负责训练新兵,以及水军统管,主要是对于江东的防御镇守。
文聘拱手说道:『今有大小船只百余条,若欲夷道一战,倒也可以,只不过……若是折损太过,只怕难以防御江东水军。』文聘此言,也是属实。
曹氏对于蔡瑁,其实也谈不上多么放心。所以荆州的水军,表面上是蔡瑁和文聘在统领,但是实际上大部分都是文聘说了算。没办法啊,谁让蔡氏和黄氏庞氏都有联姻呢?真要将水军交给了蔡瑁,曹氏也睡不安稳不是么?
江陵以南,水道复杂,云梦大泽又是辽阔,别说是百余艘船,就算是再多上两三倍,放到这个水域当中都不起眼,因此只能是重点防御,点线结合,想要面上的铺开,根本不可能。所以如果真的在夷道开战,损失了船只,必然会使得原本的防御阵线出现漏洞,到时候江东若是有些什么鬼心思,就未必能够防御得住了。
曹仁又是点点头,然后问蔡瑁,『蔡将军,可有何策?』
蔡瑁听曹仁询问,便是缓缓的先向曹仁行了一礼,才慢悠悠的说道:『某近日略感风寒,闭门未出,故不知变故……敢问将军,这骠骑关中武关之处,可有动静?』
曹仁听了蔡瑁这一问,顿时心中一动,然后沉声说道:『暂未有什么变化。』
蔡瑁点了点头,沉声说道:『属下才智平平,得丞相所重,铭感五内无以为报,今莫说是骠骑来袭,便是江东齐至,为了丞相大业,荆州父老,属下自当决一死战!只不过,这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当下春耕之事……』
曹仁猛地一拍巴掌,『还是德珪此言中肯!』
旋即曹仁下令,派遣小规模的舟船,作为水面哨探,查看川蜀军和江东军的动静,其余的人都是先去负责荆州各处的春耕工作,绝对不能因为夷道变故而影响到荆州庄禾耕作。这样的号令当然让蒯越很不满意,但是又没有办法去反对什么,只能是愤恨的用眼神在蔡瑁身上扎。
蔡瑁或许是没看见,也或许是看见了,但不为所动。
曹仁看着众人缓缓离去,便是笑骂了一声,『这个老滑头……』
曹真不解,『将军,你这是……蔡将军方才所言,是否有所不妥?』
曹仁摇了摇头,『德珪所言么,倒也没有什么不对。』
如果说骠骑想要搞荆州,那么就不会只在夷道出兵,至少在武关之处,关中之地都要囤积兵马,然后水陆齐进,南北夹击才是。那么既然骠骑没有额外举动,也就可以视为并没有想要攻略荆州的意图,自然就不需要特别紧张,甚至不要做出太大的动作来,以免反而引起了骠骑关注,怀疑是曹军想要和江东兵合击,进而引发更多的麻烦。因此虽然说让曹仁关注春耕之事,好像是缓计,与夷道不搭噶,但实际上,确实是妙策。
一方面荆州借这个行动表示一个相对来说中立的态度,不管骠骑究竟是信不信,至少荆州这里没有大规模的兵卒动向。曹军主力不离开襄阳荆北一带,骠骑想要打荆州也不是那么容易。
另外一方面,夷道虽然在修建水寨,但只不过是川蜀部分的水军前锋而已,即便是出动大部队打赢了又能如何?就像是围棋上面的一枚轻子,川蜀只是落了一手,结果荆州曹军要花四手去提,耗费不对等不说,结果完了曹军自己也不可能继续留在夷道,毕竟夷道什么都没有,想要留在夷道,又要再后续调拨粮草和各类物资,如果不留在夷道,到时候川蜀军再派点兵卒来,曹军又是应还是不应?
至于荆南,反正都烂了,除了蒯氏紧张得要死,又有谁会多在意?
『既然如此,将军又怎么说那蔡德珪滑头?』曹真问道。
曹仁笑道:『这蒯异度自诩江陵之主,自是不愿江陵受灾……不过这蔡德珪么,他家田亩可都在荆北……』
曹真顿时恍然,旋即有些愤怒道:『大敌当前,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