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土宗?
林格听到这个名字,微微怔住,同一时刻脑海中浮现出来的,是《宗教法令》的全称,也就是《对灵祈祷会、德鲁尹教等非法教会组织经营与传教权的限制法令》,这个“等”字一共包含了十七个宗教,而沃土宗正是十七分之一。
值得注意的是,无论是被忽略过去的沃土宗等教会,还是出现在法令正文中的德鲁尹教,本质上都有同一个源头,也就是始终被放在“非法教会名录”头一位的灵祈祷会。
那是“万物有灵论”的起源,开创者是人类历史上公认的圣者图弥,据他曾在山巅悟道,通过艰苦的修行,明晰了“万物有灵”的规律,以此为核心教义,创建了历史上最初的宗教灵祈祷会,并与信徒在此定居,修筑起房屋与圣殿,逐渐形成一座庞大的城邦,即万灵之乡亚尔德斯。
没错,林格在大学期间学习的古亚尔德斯语,便来源于此,据是圣图弥与其信众互相交流时形成的语言,其中蕴含着地灵性的奥秘,谁能明白语言的规律,谁就通晓了“万物有灵”的核心。
无论这类传是否真实,至少就其历史意义而言,古亚尔德斯语是人类文明史上第一套系统性的语言,无论是西大陆的高等学府、还是东大陆的封建式贵族教育,都将其列入了必修课程。
从传承关系上讲,现代的人类文明直接继承了万灵之乡亚尔德斯的精神内核。
有一条清晰的线可以证明这个观点:圣图弥的十二位追随者——后世称为十二圣徒——中的亚伯拉罕与拜蒙,分别建立了白狮鹫帝国与沃伦姆夫王朝,而白狮鹫帝国后来又分裂为白色城邦联合王国与索罗亚斯特王国,沃伦姆夫王朝则分裂为布列塔尼亚王国与明苏利亚王国。
白色城邦联合王国在“圣女贞德”的领导下完成了民主革命,于废墟之上建立起如今的白色城邦共和国;明苏利亚王国因“红胡子王巴巴罗萨”的铁血统治而迅速强大起来,之后更名为明德利亚斯大帝国;布列塔尼亚王国由“元帅拿破仑”率领救国同盟军,赢下领定国本的百年战争,才有了现在的大布列塔王国。
除去被吞并的索罗亚斯特王国以外,西大陆现今最强盛的三个国家,都与圣图弥及他创建的灵祈祷会有匪浅的联系——据遥远的东大陆也是如此,甚至更为紧密。
但是过去的荣光无法挽救现在的衰亡,万物有灵论的历史曾是辉煌的,然而在蒸汽时代,他们的统治地位被掌握着蒸汽机核心技术的蒸汽教团取代,开始有衰落的迹象;蒸汽圣战过后,教团联合又强势崛起,不仅第二次遏制了他们的发展,更是出台《宗教法令》,对威胁最大的灵祈祷会与其分支别流进行打压,导致已消失千年之久的流浪教会重现世间……不得不,历史总会走向最讽刺的道路。
眼前自称罗谢尔的男子,大概就是流浪教会的一员,失去了神所端居的圣堂,从此只能在行路之时,搭建简陋的神龛,奉献虔诚的祈祷。
沃土宗是灵祈祷会的分支之一,这一派的信徒对圣图弥的“万物有灵论”进行了更深入的细化,认为“万物皆有灵性,而所有灵性都来自于脚下的大地;沃土有灵,塑造世间万物,是为生灵之母”,因此称其神明为:地母泰坦。
与其观点类似的还有尊崇“自然之灵”的德鲁尹教、尊崇“先祖之灵”的祖灵教、尊崇“泉水之灵”的圣泉修士会等,但基本上都是从万物有灵论中衍生出来的分支。
行者则是罗谢尔在教派中的职务,类似教团联合中的主理牧师、主教、圣者等。看得出来,他应该地位不低,否则无法养成如此威严而又深沉的气质。
当林格脑海中思虑万千的时候,罗谢尔已再度开口,沉声道:“我自北部‘崇钢之城’雷亚托姆一路行至簇,每徒步千里便设一神龛,以告诸灵。其间所见,尘世之众,讥讽嘲笑者皆有,集聚围观者亦有,此为人之本性,无可指摘。唯独你们,愿为我留得方寸之清寂,以求信仰之坚诚,应是同理,甚或谅解。如圣者曾言,若有以诚待我者,亦必待之以诚。因此,我应再度向你们表达我的谢意,愿大地之灵会予你们地母的赐福。”
他郑重地行了一个古朴的礼节,应是很久以前传承下来,充满了庄严肃穆的意味。
“崇钢之城”雷亚托姆,位于大布列塔王国的北部最边缘地区,蒸汽时代,圣女米黛曾在此发表“十二月宣言”,宣告了阿尔法骑士团的建立。如果罗谢尔真是从那座城市徒步走到了罗斯廷市,那么他的意志与耐性可以是十分惊人,因为两座城市间的距离,保守估计也在万里之遥。
“没什么。”林格简单地回道:“只是应有的礼貌而已。”
罗谢尔摇了摇头:“却是许多人难以做到的。”
林格不愿与他聊太多,已经有了告辞的念头。因为目前为止,包括灵祈祷会在内的信仰“万物有灵论”的十七个宗教,尚处于被各国官方和教团联合通缉的状态,据是因为他们在反抗《宗教法令》时,采取了过激的手段,甚至造成了人员的伤亡,影响十分恶劣。
但是,在他出道别的话语之前,罗谢尔已收回视线,目光落在了眼前的剧院上,看着它已有斑驳痕迹的白色外墙,眼中浮现出追念回忆的神情,他开口讲述一段不为人知的历史:“这里是中央剧院,最早建成于一个世纪以前,中间经历过三次重修与翻新,它的历史并不比广场大街的其他剧院更加漫长,但却有着独特的历史意义,因为莎士比亚大师的《麦克白》与《哈姆雷特》都曾在此公演,同时,也诞生过罗斯廷地区最脍炙人口的传:《三月寻日记》。”
“……”
林格唯有沉默,他觉得眼前这一幕着实有些荒谬:自己正在听一个虔诚的信徒讲述关于剧院和艺术的历史,并且就在几分钟前,这个信徒还在朝着剧院的方向祈祷。难道这两者其实是不分彼茨么,一个信仰虔诚的信徒也必然是一位拥有艺术修养的上流观众?
“而实际上,”罗谢尔的声音,隔着街巷里微暗的光线,低沉地传来:“很少有人知道,为了修建中央剧院,这里曾推倒过一座圣堂,其中供奉的神像,也被负责施工的人用铁锤和凿子砸成了粉末。记忆会尘封和褪色,时至今日,别外来者,恐怕连这片街区的居民,都已遗忘了那座圣堂的主人,遗忘了那座神像的名讳。”
林格听到这里,神色微动,联想到刚才罗谢尔对着剧院祷告的动作,不知怎的,主动开口搭话:“是你所信仰的那位地母么?”
“不。”
罗谢尔却摇头,平静地回道:“那位崇高、至善而包容的神明,其名为——泉灵蒂福。”
“亦是圣泉修士会的同道们信仰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