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有钱好办事。
在手握一百亿日元启动资金的情况下,再加上孙震义的执行力,标准科技有限公司很快成立了。
公司本部位于涩谷的中心城区,一幢三十二层的高端写字楼内。
与此同时,软银公司被注销,成为过去式,彻底退出历史舞台。
对于李建昆来说,这算得上对世界的一次重大改变,会引发什么样的连锁反应,没有人能够预料。
比如,阿里巴巴会不会没有了……
李建昆也不愿去多想,他寻思着船到桥头自然直,往后如果留意到那个叫马芸的小子,他投点钱就是。
有一说一,孙震义是个满身鸡血的家伙,办事效率非常高。
一顿招兵买马、初步把公司的摊子支棱起来后,便开始着手“蛇吞象”,这几天已经向李建昆反馈了好几家科技企业,有意把它们拿下来。
同时,孙震义也在企图收购某些公司手上的技术、挥着大锄头到处挖人才。
这天,孙震义再次来电,向李建昆汇报工作情况,末了,他不经意地询问:
“李先生――”
值得一提的是,和鹤田中村一样,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孙震义对李建昆也是这样的称呼。
如此一来,即便有人怀疑他俩的关系,或者……又踏马被人监听电话,李建昆的身份完全可以说成是投资人。
不会闹出什么无法收场的事。
“您觉得光刻胶的技术,咱们需不需要?”
蹭!
银座大平层里,原本慵懒躺在沙发上的李建昆,直接跳起来,吓了旁边给他削苹果的冉姿一大跳。
李建昆握紧白色话筒,喷道:“你这不是废话吗?
“我上次怎么说的?我们要尽量掌握所有的核心技术!
“手持无线电话里要用到芯片吧?要用芯片自然离不开光刻胶。”
他顿了顿,声音甚至有点颤抖起来:
“有光刻胶的技术可以拿下来?”
李建昆心想,老子愿意为此砸锅卖铁!
甭看光刻胶本质上就是一种胶水,但这玩意儿是芯片制造中最不可或缺的材料。
三星的CEO曾说过这样一句话:“如果光刻机缺少了光刻胶,那么光刻机就是一堆废铁。”
在一块芯片的制造中,光刻胶成本要占到百分之三十,用在重中之重的光刻环节,耗时最多,工艺难度最高。
不同于其他的许多芯片耗材。
比如晶圆,特区研究院那边,由于林兰瑛女士的加入,已经攻克技术难关。
又比如光掩膜版,李建昆在港城收购的老牌胶卷厂,能够做出简单的光掩膜版,有这个基础,或者说方向,可以加大成本继续研发。
等等。
光刻胶,咱真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或许经过漫长的时间,能够研发出来,但是其中的时间成本,李建昆和他大框架已成型的芯片事业,都等不起。
电话那头,孙震义咂舌,心想小到这么一种材料都要吗,他只是随口一问……
“我得到个消息:东京工业大学出了项光刻胶方面的研究成果,好像吸引了不少业内公司关注。”
李建昆的眸子亮得吓人,不过孙震义看不见。
暗吸几口气、按捺下激动的情绪后,李建昆用尽量平和的语气说:
“震义啊,光刻胶是垄断性的材料,有这个机会,咱们也不能放过。
“想要把公司打造成一个科技巨头企业,不能只把视野局限在咱们的目标产品上,技术这种东西,尤其是垄断性技术,多多益善。
“咱们以后未必不能弄个芯片厂啊。
“这事儿还蛮重要的,你先把其他事情放一放,马上打听清楚,再向我汇报。”
孙震义在电话那头笑了,再没什么疑虑,李先生想把标准科技干得越大,越符合他这个负责人的心意。
反正又不用他掏钱。
谁还会嫌自己管理的摊子大?
当即应下来,表示自己立刻去办。
挂掉电话后,李建昆仍止不住心潮澎湃,他看了眼冉姿,从她手上接过削好皮的苹果,咔一声,咬下一大口:
“嗯,真香。”
冉姿俏脸微红,不知他是说苹果呢,还是说她。
她今天换了款新香水。
……
……
东京工业大学,又有着“日苯理工科大学之最”的美誉。
一辆黑色商务车缓缓行驶在校园内,望着窗外秋风瑟瑟、枯叶在路面上打着旋儿,朝气蓬勃的年轻男人欢声笑语从人行道上走过。
李建昆的思绪一下子被带回到燕园。
想起了许多青葱往事。
嘴角不自觉弯起,露出一种如今已很少出现在他脸上的、质朴而纯真的笑容。
也不知过去多久,也不知汽车开到了哪儿,直到旁边的孙震义说“到了”,李建昆才回过神儿来。
哗啦!
两人带着穿休闲西装、仿佛同行的工作人员的富贵兄弟,下了车。
面前是一栋三层小楼。
孙震义解释说,田中隼人的办公室和研究所,就在这栋楼里面。
此人是东京工业大学的明星化学教授,他负责的田中研究所,孕育出不少很有价值的研究成果。
一行人上楼。
还没见到田中隼人时,先遭遇了一个门槛。
孙震义没有预约,被一个女秘书拦下来。
事实上,孙震义预约过不止一次,但这边的所有回答,都是田中教授没有时间。
或许是真没时间。
或许,只因为他孙震义没什么名气,包括新创立的标准科技公司也一样。
今天过来,不是他等不及了,而是李建昆等不住。
“您看,我们来都来了,还请一定让我们见田中教授一面……”
孙震义很好地发挥了自己的厚脸皮,他可不是空手来的,还带着伴手礼。
这个女秘书,三十来岁,事实上也是这所学校的一名青年老师,哪是他的对手?
分分钟败下阵来,拎着精致的礼物手袋,一阵为难说:“田中教授在是在,不过他真的很忙,上午还有访客,我去汇报一下,至于他愿不愿意见你们,就不是我能决定的。”
孙震义躬身道谢:“请把这个带给田中教授。”
说罢,又递上一袋伴手礼。
女秘书:“……”
读书人终究脸皮薄,即使礼物他们或许并不在意。
五分钟后,李建昆和孙震义在一间由于书籍太多、略显拥挤的办公室里,见到了田中隼人。
此人的年纪,比李建昆想象中更大。
一头银发,脸上满是褶皱。
按照日苯现在的法令,肯定已到了退休的年龄。
田中隼人从窗台边的案台上起身,合拢一本厚厚的资料,一边摘掉老花镜,一边邀请二人在靠墙的木艺沙发上落座。
孙震义适时上前呈送名片,并抬手向旁边作介绍:
“我的朋友李先生,国外来的,久仰田中教授大名,一起前来拜会。”
李建昆用英文打招呼,田中隼人也用英文回应了,他知道这是番客套话,对于李建昆的身份毫不在意,甚至是孙震义的身份。
三人都在木艺沙发上坐下后,田中隼人直截了当说:
“科技公司的人,应该也是为ArF光刻胶技术来的吧。”
李建昆:“!!!”
他险些没有惊呼出声。
居然还是ArF光刻胶的技术?
来之前他都没敢指望。
至于说让孙震义打听消息,倒是打听到一些,但对于光刻胶,孙震义的了解很浅显。
必须拿下!李建昆在心里说。
什么叫ArF光刻胶?
说白了,就是匹配配置了ArF激光光源的光刻机、使用的光刻胶。
华夏硅谷公司研制出的第四代光刻机,使用的正是ArF193nm激光光源。
光刻胶和许多产品一样,也有多种款式,不同的光刻机,需要匹配不同的光刻胶使用。
光刻胶按照显示的效果,可分为正性光刻胶和负性光刻胶――
如果显影时未曝光部分溶解于显影液,形成的图形与掩膜版相反,称为负性光刻胶;如果显影时曝光部分溶解于显影液,形成的图形与掩膜版相同,称为正性光刻胶。
根据波长,又可分为:
G线光刻胶。
I线光刻胶。
KrF光刻胶。
ArF光刻胶。
以及后世第五代光刻机上用到的EUV光刻胶。
分辨率逐步提升。
第五代光刻机还没有问世,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这也就意味着,ArF光刻胶,是目前技术最先进的光刻胶。
原本李建昆想的是:只要是光刻胶就好,无论哪种,带回去等于有个基础,再沿着基础进行研发。
现在的情况是,这款光刻胶带回去,直接就能用上。继续研发,也是为以后做打算。
内心惊喜而雀跃的同时,李建昆又想到一个问题,他默默说:
‘想要拿下这款光刻胶,只怕困难重重啊。’
想想就知道,ArF光刻胶这种最新型的产品,只要是有光刻胶业务、但自己又没研发成功的企业,都不会错过。
而日苯搞光刻胶的公司,可真不少。
倒不是说日苯人的智商甩开世界其他民族一大截,这么难弄的一种材料,有那么多家公司都捣鼓出来了。
李建昆认为还是一个环境问题。
这个“环境”有两重意思:
1、研发光刻胶的热情和积极性。
在他的老家江浙一带,不久的将来,许多地方搞某一种产品,比如鞋子、水泵、家具等,总会形成产业链,一个镇子上几乎家家户户都在搞。
因为大家看到邻居赚钱了,所以跟风。
一样的道理。
2、相关人才的流动。
比如富士通搞出了光刻胶,给技术人员开出百万年薪,现在东芝想搞光刻胶,开出两百万年薪挖来了富士通的技术人员,即使避开专利,搞不一样的光刻胶,难度无疑也要比零起点,大大降低了。
但这样的人才很难流到国外,或国外公司里。
政府会干预。
“正是!”
孙震义回话,还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田中隼人率先说道:“很不好意思,可能要让二位白跑一趟了,我的时间很紧,所以有些话我也就直说了,可能会得罪二位,还望海涵。”
孙震义脸上的笑容僵住。
李建昆心头一紧。
田中隼人继续说道:“实不相瞒,对这项技术有兴趣,找上门来的公司,不止你们一家,我都难以应酬了。
“作为我而言,或者说对于所有的科研工作者来说,我们都希望自己的研究成果,能尽可能的发扬光大,助力科技发展,造福社会。
“那么如果有选择的话,我肯定希望把技术转让给更有实力,且更专业的公司。
“还望你们理解。”
这话说得够直白了,吃了没名气的亏……李建昆的脸色微微泛白,实在是由于太想要了。
孙震义:“田中教授,您别看我们公司不出名,那是因为我们公司刚创建,事实上我们非常有实力,不信您看――”
他从放在大腿上的棕色皮质公文包里,薅出几份资料:
“这些文件里涉及到的科技公司,我们准备一次性给它们全部收购了!”
田中隼人耐着性子听他把话讲完,然后才说:“可是、你们是专业生产光刻胶的吗?”
孙震义:“……”
“抱歉,我的想法也说给你们听了,我认为我有更好的选择。”
李建昆坐不住了,接过话茬,盯着田中隼人:
“我们愿意拿出最大的诚意接手您的研究成果。”
田中隼人笑了笑:“感谢您的诚意,但是,我并不缺钱。”
他指指自己的满头银发:
“我这个年纪,又能花多少钱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这些年通过转让专利,我这个教书匠,也算小有身家,连下一代都够用了。
“所以二位,真的很抱歉。”
李建昆:“……”
公司实力打不动对方。
钱也打不动。
油盐不进啊这是。
田中隼人抬手看了看表,是一块有些年头的西铁城,此举等于送客。
李建昆权当没看见,准备继续出招时。
咚咚!
门外传来敲门声。
田中隼人说了声“进”后,之前那位女秘书推门而入:
“教授,预约好的人过来了。”
田中隼人望向李建昆二人,礼貌地躬身送别。
这……只能先出去一下了。
毕竟人家有预约,咱没有。
李建昆二人回过礼,在女秘书的陪同下出门时,撞上戳在门外的几个西装笔挺的人,胸前都佩戴着一枚蓝色徽章。
孙震义打量两眼后,踮脚在李建昆脖子上吐风:“东京应化的人。”
东京应化的几人同样审视了他们一番,然后错身而过,在女秘书的带领下,走进田中隼人的办公室。
“大概率没戏了。”
望着消失在门口的一行人的背影,孙震义叹息一声:“您知道东京应化吧。”
他见李建昆没回话,介绍起来:
“化工领域的老牌强企了,创建于一九三六年,好像近年来更改了公司战略发展目标,致力于成为光刻胶龙头供应商。
“他们专做光刻胶。
“田中教授的有意转让对象,几乎说的就是他们。”
李建昆没啃声,只是忧虑,在思索对策。
关于东京应化,全球范围内主要的光刻胶供应商之一,李建昆比孙震义了解得深百倍。
一九六八年,东京应化研究出负性光刻胶。
一九七二年,东京应化研发出正性光刻胶。
该公司旗下的光刻胶品类非常齐全,除了新型的ArF光刻胶,看模样还没饬出来外,其他的光刻胶品种应该都不缺。
其中他们生产的g线和i线光刻胶,销量全球第一。
都说日苯一家,霸占了光刻胶全球百分七十以上的市场,东京应化又要在这百分七十里,占到三分之一的份额。
“四位。”女秘书把东京应化的人送进去后,返身而回,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建昆用英文询问:“他们不是第一次过来吧?”
女秘书怔怔后,点了点头。
那李建昆更不能走,不说其他的,万一里面待会儿把合同签了,他惦记还有什么用?
“请让我们在这里等等,我们还有些话没和田中教授说完。”
“这……”
李建昆递给孙震义一个眼色。
孙震义一边向女秘书凑过来,一边心里感慨地想着:孙行长说的,李先生认真而努力的一面,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这么大个老板,为这点小事。
亲自出马不说。
被拒绝也不生气,还甘愿在门外等着。
凭他的大智近妖,加上这份永不放弃的精神,不成功反倒奇怪了。
孙震义搞定女秘书后。
李建昆戳在廊道里,这一等,就是两个多小时。
吱呀!
办公室的房门被推开,东京应化的几人相继走出来。
李建昆敏锐地捕捉到,为首一人的表情中,带着些许不悦。
“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惦记!”
此人扫视着李建昆四人说。
孙震义:“???”
李建昆:“???”
富贵兄弟在后面相视而望,他们是完全听不懂。即使吴英雄和封晓婉充当老师教日语时,也没落下他们和冉姿。
李建昆现在能听懂一些。
尤其是骂人的话。
这王八蛋,招他惹他了?
不过,李建昆这会儿是兴奋的。
显然没谈成,不知怎么闹得不愉快,东京应化的人不敢朝田中隼人发火,把火气往他们身上撒。
当然,被人骂,和他的兴奋,是两码事。
“让他们道歉,不然一个都不准离开。”
撂下一句话后,李建昆径直向前,以他穿皮鞋能到一米八五的身高,以及穿衣显瘦、脱衣有肌肉的身板,面前的几个小日苯,全像泥人儿似的。
被撞得东倒西歪。
他们鬼叫着还想和李建昆碰碰,富贵兄弟哪会给他们机会?
老鹰抓小鸡般,给他们三下五除二从门口拎走,孙震义笑嘿嘿地走过去把房门带上,没进去。
办公室里,李建昆捕捉到田中隼人的脸上,有抹忧伤。
‘这家伙还是有什么诉求的!’李建昆心想。
东京应化的体量、专业性,显然很符合他转让技术的要求。
而他又不在乎钱,不可能是价格没谈拢。
‘他到底有什么诉求呢?’
咱有个好习惯,不懂就问。
“田中教授。”
“你们确实很有诚意,在外面等这么久,可是我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
田中隼人似乎有些累了,也可能是心累,坐在木艺沙发上摆摆手,拒绝再交谈的意思。
李建昆:“您如果有诉求,不妨说出来,东京应化办不到的事,不代表我们就办不到。”
田中隼人总算正视过来,盯着他看了会儿后,又苦笑摇头:
“不可能的。”
“您不妨说说。”
“不是、什么很值得四处讲的事,谢谢您了,我可以肯定们办不到。这也是他们有些气恼的原因,或许……是我的要求太过份了。”
田中隼人说着,后脑瓜再次倒向沙发靠背,眼神移动到天花板上,喃喃道:
“我这辈子,只剩这一个心愿了……”
李建昆真想抽他,你倒是说来听听啊你!
李建昆还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田中隼人抢先道:“算我求您了,让我静静,走吧。”
搞得李建昆格外难受。
好像扛着一座金山,来到一个瞎子面前,想从他手上换个物件,瞎子非说,你也是苦命人,累成这样,我都能听见你的喘气声,你别费劲了,你换不起我的东西,赶紧找地方凉快去吧……
真是,操蛋!
来到门外,东京应化的人早不见踪影。
孙震义说他们真诚地道过歉。
李建昆仿佛没听见样,侧头问:“你了解田中隼人的家庭状况吗?”
“这个……没了解过。”孙震义摇头,补充说,“我去查?”
“算啦。”
办这种事,李建昆有更好的人选,他要效率。
从目前的情况中,可以看出三件事:
1、田中隼人有个隐藏很深的诉求。
2、东京应化是田中隼人比较愿意转让技术的公司。
3、田中隼人已经在自省他的诉求太过分,或许会考虑放弃这个诉求。
那么,留给李建昆的时间不多了。
既然无法从田中隼人这边搞清楚他的内心诉求,李建昆只能从他的家人身上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