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淮海路上一家新开的咖啡馆里。
林振华一个人坐在一个靠墙角的位置上,面前摆着一杯5块钱的咖啡。此时正是午后,在西方应当是喝咖啡的时间,但整个咖啡馆里却是空空荡荡的,除了林振华之外,只有另一人墙角坐了两个老外,不知道在谈什么事情。
咖啡馆在当时的中国绝对是一个超前的所在,据项哲向林振华介绍说,这家咖啡馆平时主要是在上海工作的外国人会光顾,中国人是很少会来的。也正因为如此,项哲约好了林振华在这里等待,因为这算是一个清静的地方了。
门开了,项哲带着几个人走了进来。他一眼看见墙角的林振华,便转过头对自己的同伴说了几句什么,那几个人脸上似乎都有了一些紧张的神色,跟在项哲的身后向林振华走来。
“振华,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几位。”项哲对林振华说道。
林振华站起身来,向那几个人伸出手,说道:“很荣幸见到各位,我叫林振华,是汉华重工集团的副总经理,我非常热切地希望各位能够加盟汉华。”
在前些天的供应商招标会上,项哲不辱使命,把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博得了汉华重工领导层以及诸如毕敏、田效兰等工作人员的一致好评。在经过几场近似刁难的面试之后,谢春艳、苏宝成、朱铁军等都给项哲打出了高分,同意聘请项哲担任汉华重工的总经理助理,协助林振华工作。
项哲以一个MBA的利索作风,回自己的原厂办理了停薪留职手续,带着由几百本书组成的行李来到浔阳,正式加入了林振华的团队。
既然已经在一个锅里搅勺,林振华和项哲也就不再互相使用客套的称谓了。项哲的年龄比林振华要大几岁,林振华便直接管他叫老项。而项哲也照着林振华的要求,对林振华直呼其名,只在正式场合里还是使用“林经理”这样的称呼。“林总”这个叫法在当年还是不太合适的,显得太过于高调了。
项哲上任之后,对汉华重工的人才队伍进行了一番全面的了解,发现公司高端人才奇缺,与公司的业务结构和规模完全不相适应。
技术人才方面,林振华算是一个比较全面的人才,但现在也是做管理多,做技术少。其他的人,要么是卫景文、韦东齐这类老一代技术人员,要么是如马杰这样刚毕业的学生,中间存在着一个很大的断层。
管理人才方面就更加寒酸了,陈伟国、朱铁军、郎冬等人都已是五十来岁的老将,虽然有一些管理经验,但对于市场化运作并不了解,国际视野就更谈不上了。岑右军、褚红阳、彭少哲、赵勇群等一批年轻干部都是林振华的嫡系,最大的长处是对林振华有足够的忠诚,但管理能力尚待提高。
“就这样一个团队,居然能够把生意做到法兰克福去,一年做出15个亿的产值,真是不可思议啊。”项哲摇着头对林振华说道。
“没办法,我只有这样的条件了。”林振华解释道,“关键时候,都是靠大家硬着头皮往上冲,这样一关一关地,居然也冲下来了。”
项哲道:“这就是创业型企业的特点,大家有激情,企业处于高速成长期,各种问题都会被掩盖起来。但这种情况是不可能持久的,要保持企业的长远发展,必须要有专业的团队,依靠科学的管理。对于汉华重工来说,尤其是需要具有国际化背景的人才。”
林振华道:“我何尝不知道这点,可是,现在这个环境下,你让我去哪找国际化背景的人才啊?像你这样的海归,我可是求之不得的。”
“海龟?”项哲不解地问道,“什么意思?”
“海外归来……”
“呃……听起来怎么像是一种海洋生物的名字。”项哲郁闷道,与林振华在一起工作了一段时间,他不断地被林振华嘴里的新词所雷倒,但他又不得不承认,这些新词听起来的确挺给力的。
“振华,其实国内有很多……海归,都像我一样,学非所用,目前正在各位单位闲置着呢。我想,我们能不能把这些人挖过来,充实到咱们的队伍里来。咱们汉华重工有一个优势,就是领导的观念是非常开放的,这是我们这些海归最期盼的事情。”项哲说道。
“怎么去挖?”林振华问道,“咱们总不能登海报招人吧?”
项哲道:“我在上海的时候,我们有一些留学归国人员经常在一起聚会,我认识很多这样的人。你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去一趟上海,由你亲自和他们谈一谈,我相信,你的魅力一定能够征服他们的。”
“没问题。”林振华爽快地答应道。
就这样,项哲与林振华一起来到了上海。项哲提前和那些朋友们进行了联系,告诉大家有这么一回事,请大家一起过来聚聚。聚会的地点,便选择了这家咖啡厅。
“这是胡妫,工业工程师,麻省理工的硕士。他的理想就是在中国建立起一家如德州仪器那样的大型企业。”项哲开始挨个地给林振华介绍自己的朋友。
胡妫二十七八岁的年龄,长得很帅气,性格温和,没有项哲那样张扬。他走上前与林振华握了握手,笑着说道:“我现在的理想已经改了,我想回老家德州包两亩地,搞农业工程。”
“工业工程师可是一个工厂的灵魂啊,工厂里的人财物,产供销,都需要你们去规划。甚至于小到一个车间的机床如何摆放才能最有效率,都得你们说了算。你这样的人才去搞农业工程,未免太可惜了。”林振华说道。
“林经理研究过工业工程?”胡妫好奇地问道,从林振华刚才说的那几句话,他能够知道林振华对于自己的专业是有所了解的。在国内要想找一个知道啥叫工业工程的人,可真是不容易啊。
林振华道:“不敢说研究过,只是看过几篇这方面的文章吧。听说美国工业界现在正在搞柔性制造系统,我们汉华重工目前就面临着产品批量小、种类多的问题,我正琢磨着要请一位搞工业工程的专家帮我们做一做制造规划呢。”
“林经理还知道柔性制造呢?”胡妫喜形于色,“我在美国的时候,这个概念也是刚刚提出来。对了,Nazemetz最近有一篇文章,对柔性制造的发展……”
“打住打住,老胡,咱们一会再谈这个吧。”项哲连忙把胡妫给按住了,再说下去就成了学术研讨会了。
“哦,哦,对不起,对不起。”胡妫笑着向林振华摆摆手,“林经理,这个问题咱们以后找机会来谈。”
林振华呵呵笑道:“有机会的。来,大家都坐下吧,要喝什么自己点,我请客。”
众人纷纷坐下,服务员走过来向大家询问要什么饮料,结果除了项哲之外,其他人一个个都显出茫然的样子,最后还是项哲统一帮大家下了单。
“听项哲说,各位都是海外留学归来的,怎么,在国外很少去咖啡厅吗?”林振华奇怪地问道。
众人一起笑了起来,其中一个人说道:“我们在外面留学,都是恨不得一个硬币掰成两半花的,哪去过咖啡馆啊。我们这几个人里面,也就是老项对咖啡馆比较熟悉,他当年在宾大的时候,每星期有三个晚上在咖啡馆度过的。”
“许伟你把话说清楚好不好!”项哲笑着斥道,“林经理可是我的老板,万一他觉得我是个纨绔子弟,我可就惨了。”
林振华也凑趣地问道:“怎么,老项,许兄说的是真的?”
“我那是在咖啡馆里端盘子打工。”项哲道,“老许当年是在中餐馆打工的,所以他不懂咖啡,只懂粤菜。”
“呵呵,林经理,认识一下,我叫许伟,俄克拉荷马州立大学毕业,学工业软件的。现在嘛,在电大当计算机老师,教BASIC语言。”许伟向林振华自我介绍道。
看到许伟起了头,其余几位也纷纷开始自我介绍起来:
“方延武,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的,化学工程专业。”
“何飞,学Marketing,北卡的。”
“……”
一个个的学历报出来,都是掷地有声。在80年代初,能够被派出去留学的人,个顶个都是整个国家最拔尖的那批。含金量之高,即使是以林振华的眼光来看,也是不得不叹服的。
但就是这样的一批人,却被闲置在各种各样的单位里,干着无聊的工作。学工业工程的胡妫,到了单位之后愣是没有一个领导知道他的专业是什么意思。他告诉领导说自己懂得运筹学,领导这才恍然大悟,直接把他分到了行政科,专门负责管理工厂的汽车队,据说是因为运输和运筹里都有一个运字。
“怎么样,老胡,到我们那去吧。我们要在一年内完成40多套化肥设备的生产,涉及到20多个国家的工地,100多家协作企业,几十个工种,上千工人,这些资源如何调配,就全看你的运筹学了。”林振华拍着胡妫的肩膀说道。
“我去了以后,真的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