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时照怂恿信徒刺杀土司大人的消息迅速传播开来,杨应龙一面遣人抓捕两个不翼而飞的刺客,一面对他的亲信卫队进行彻底清查,但凡笃信道教甚或只是一般的信徒,全部清理出他的直系卫队,以防万一。
同时,对王士琦打消了疑虑的杨应龙与钦差频频接触,就他之前口头答应的一些让步进行更细致的谈判,眼看这边谈判接近尾声,田雌凤带着叶小天风尘仆仆地赶来了。
杨应龙刚刚满面春风地送了王士琦回驿馆,回身到了后宅见到叶小天,脸色立刻沉了下来。田雌凤向杨应龙福了一礼,道:“妾身不辱使命!”
杨应龙上前握住她的手,瞧她风尘仆仆的样子,柔声道:“夫人辛苦了,且去沐浴一番,歇息一下!”
田雌凤向他嫣然一笑,温婉地点点头,扭身离开了。在远比她更强大的男人面前,这头雌凤永远都是一副温婉可人的模样,比小猫儿更加乖顺。杨应龙再度看向叶小天,脸色阴沉下来。
叶小天急忙趋身向前,很麻利地跪倒:“土司大人,小安……有罪!”
叶小天是天牢狱卒里淘出来的宝贝,哪还有人比他还懂得能屈能伸的道理。在叶梦熊面前,叶小天能跪也不跪,越是倨傲,越能显出他的份量。此刻在杨应龙面前,就得扮出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
杨应龙冷哼一声,在位子上坐了,端起茶来抹了抹茶味,细细地呷了一口茶水,这才撩起眼皮,瞄了叶小天一眼,寒声道:“依着杨某的脾气,像你这般废物,早就剁了喂狗!”
叶小天一个激灵,赶紧顿首道:“小……小安知罪了,求土司大人宽宥!”
杨应龙“哼”了一声,沉默有顷,又道:“利欲攻心,竟然去招惹田妙雯,真是不知死活!罢了,杨某就饶恕你一次,既然已经与田妙雯撕破脸皮,你就留在播州吧……”
叶小天抬起头道:“大人……”
杨应龙呵呵地笑了起来:“怎么?你也知道,你留在播州的话,就连一条狗都不如?”
杨应龙脸色一沉,把茶盏重重地一顿,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既然知道,那就把卧牛岭夺回来!”
杨应龙走到叶小天身边,弯下腰:“这是你的最后一次机会,明白?”
叶小天的脸色慢慢变得坚毅起来,仿佛一个孤注一掷的赌徒,用力点了点头:“我明白!”
杨应龙拍了拍他的肩膀,向一旁的管家道:“带叶土司去休息吧。”
管家领了叶小天离开,杨应龙想了想,对杨兆龙道:“明日宴请王士琦,到时把叶小安领来。”
杨兆龙道:“大哥的意思是?”
杨应龙呵呵一笑,道:“叶小天被土妇驱逐,投奔杨某,这件事,有钦差见证,岂非更好?”
杨兆龙会意,微笑起来。
朝廷对于土司这种高度自治的地方政权的管理有些特别,涉及到税赋、徭役、出兵等国家层面的东西,是要求比较严的,但是对其内部政务却又给予了相当程度的自由。
像当初杨应龙的父亲和祖母驱逐了他的祖父杨相,杨相逃到水西;再比如现在石柱土司马斗斛与长子入狱,覃氏夫人掌权,马氏族人不满,现在正围攻覃氏,这些事朝廷一概不予过问。
人家老婆孩子赶走了老公,在朝廷而言是家事,家务事他们不管,只要继续执掌政权的人也是法定继承人之一,且依旧恭训于朝廷,他们一般宁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当然,这种状况也分皇帝的性格是否强势,如果是朱元璋、朱棣那样的马上天子,就未必肯坐视了。强势如这两位帝王,眼睛里是揉不得半粒沙子的。
翌日,杨应龙设宴款待王士琦,此时双方已经就一应谈判细节商量妥当,即将签署约定,双方的气氛大为缓和,宴上便热络的很了。杨应龙与王士琦并肩而坐,正杯筹交错之际,杨兆龙按照事先的安排,匆匆进入大厅,向杨应龙一揖:“大哥,卧牛司长官叶小天驾到,要见大哥。”
“嗯?”杨应龙停了酒杯,一副诧异模样:“叶长官,他怎么来了,快请!”
杨应龙掸一掸衣袖,站了起来。
王士琦看向杨应龙,杨应龙道:“卧牛岭与我播州一向友好,前不久杨某曾在播州老宅宴请过叶长官。后来因为妻子不守妇道……怒而杀妻,引起朝廷误会,还曾请叶长官代为陈情……”
王士琦恍然道:“哦……不错!你这一说,我倒想起来了。”
叶小天站在院子里,衣衫破烂,蓬头垢面,一副仓惶逃窜而来的狼狈模样。杨兆龙急急迎出来,对叶小天道:“叶土司,请!”
叶小天跟着杨兆龙向大厅里走,到了廊下,恰见一人扶刀悠然而来,行至门廊左边,叶小天一看那人,不禁吓了一跳,脚下一缓,本来故做急促的步伐,因这一缓,差点儿绊个跟头,结果急抢几步,一头扎进厅里去了。
杨兆龙不知就里,见此情景暗挑大指:“这小子,也不是一无是处嘛,这副仓惶模样,还真像极了一条丧家之犬。”
宇无过站在廊下也是吓了一跳,他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叶小天,幸亏杨兆龙没有注意他,宇无过呆了一呆,挎着刀又踱开了,却已开始关注厅中动静。
叶小天进了大厅,便是一声悲嚎:“杨土司,你可千万要拉兄弟一把啊!”配着他狗吃屎的出场动作,当真是无比凄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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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宴散后,王士琦回到驿馆,宇无过马上赶了来。王士琦把叶小天在席间所诉经过对宇无过说了一遍,宇无过沉吟道:“叶小天究竟在搞什么鬼?”
王士琦道:“我看,是他的胃口太大了,不愿就此暴露身份,想着再从杨应龙身上捞些好处。”
宇无过摇头苦笑道:“孤身入虎穴,他的胆子的确是太大了。”
王士琦笑道:“你还不是一样,此番原本无需你堂堂锦衣指挥使大人亲自来的。”
宇无过摇了摇头,道:“杨应龙就像黑暗中的一把火炬,四面八方的飞虫全都被它吸引过来了。”
王士琦目光闪动,道:“可惜!想熄灭它的居多,想加柴的太少!”
两人相视一笑。
杨应龙所居大宅的客舍,杨应龙对叶小天今日的表现大加褒奖了一番,转身回到自己住处的花厅,田雌凤一身轻裳地迎了上来。
田雌凤软绵绵地偎着杨应龙坐下,端了杯茶侍候他喝了几口,问道:“这叶小安何时让他公开亮相?一旦我们让他公开指责田妙雯篡位,想必卧牛岭登时就乱作一团!”
说到这里,田雌凤神采飞扬,眸中露出一丝得意的笑意。
杨应龙想了想道:“不急!如果此时抬出叶小安与田妙雯打擂台,确实能让卧牛岭四分五裂,可我为了打消朝廷的戒心,已经决定下野并按受朝廷的一系列惩罚,如果此时出兵铜仁,如何解释?如果不能出兵,如何趁乱拿下卧牛岭?”
田雌凤道:“那天王的意思是?”
杨应龙道:“叶小安被我们救出来,最慌的就是田妙雯。而只要我们还没出手,她就不会知道我们究竟要如何对付她。杀招,在没有出手之前,威慑力才是最大的!”
田雌凤担心地道:“田妙雯非比常人,只怕拖延久了,她会有所应对。”
杨应龙淡淡一笑,道:“可惜,叶小安这件事,对她而言是无解的。尤其是她尚无子嗣!再者说,现在叶小安对我的作用,仅仅是出师有名的一个理由,你以为,我下次对卧牛岭出手,还会用这样隐蔽的手段?我会……带兵去!”
杨应龙思索了一下,又道:“我这里应付了王士琦,就得安排朝栋暂代我职、可栋前往重庆为质子的事了,一时脱不开身。雌凤,你还得替我奔波一趟。”
田雌凤扬起眉,睇着杨应龙。
杨应龙道:“石柱那边,马斗斛和马千乘父子双双入狱,覃氏暂代其职,可马氏族人不服,现正聚众围攻覃氏,覃氏有些招架不住了。我想……”
田雌凤酸溜溜地道:“天王为韬光隐晦,马上就要辞去土司之位了,却还在牵挂着石柱的那个狐媚子情人么?咱们干涉石柱之事,就不怕引起朝廷戒备了?”
杨应龙揽过她的纤腰,笑道:“你呷的什么干醋,我最爱的始终是你。覃氏是咱们的儿女亲家嘛,你出面岂非天经地义,既帮了你亲家的忙,也是为我分忧啊!”
田雌凤轻哼一声,嗔道:“少来花言巧语,这儿女亲家是怎么回事儿,你还不清楚?人家只是担着这个名儿,闺女不是我的,女婿自然也不是我的,那个便宜亲家,与我没有半点干系。”
杨应龙揽住她的纤腰,在丰臀上狠狠拍了一巴掌,瞪起眼睛道:“张氏已死,我这掌印夫人的位子,早晚是你的。覃氏,连个名份都不会有,你担心些什么?”
田雌凤深知杨应龙对覃氏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