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播州到成都,按照当时的道路计算,其距离大约有一千五百里远。而且当时的路况……早有人发出了“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感叹,这一路跋山涉水的,其速度可想而知。
叶小天估算了一下,此去成都大约一个月,回来也要一个月,再加上在成都盘桓的日子,按最坏的打算,差不多要三个月时间。为此,叶小天暗中做了一番安排,这才启程。
成都,他不能不去,因为当日在天王阁上,他是唯一的外人,只有他够资格到成都去四川总督李化龙面前为杨应龙作证:“杨应龙杀了妻子,是因为妻子给他戴了绿帽子,无关社稷、无关江山呐!”
杨应龙杀了老婆,至于惊动朝廷么,本来不太相干的。但是,有人飞书告变,说杨应龙杀妻,是因为他的妻子察觉了他对朝廷的不轨之心,苦心劝谏,杨应龙不听,这才杀人灭口。
飞书告变的,就是张时照、何恩和宋世臣。何恩和宋世臣陪同张时照请了几位上人、真人,急急返回龙爪屯途中,就接到宋世臣心腹十万火急送来的情报:“掌印夫人被杀,身边所有人尽皆被诛。”
何恩、宋世臣、张时照等人骇得魂飞魄散,虽然杨应龙诛杀掌印夫人的理由是不守妇道,与仆私通,可谁知道他真正的想法是什么?紧接着田一鹏、田飞鹏趁势排除异己的行为,更被他们解读为杨应龙授意。
怎么办?跑呗!难道还能坐以待毙,继续赶往海龙屯,赌杨应龙不会砍他们的脑袋?这可是拿命赌,赌输了就再也没了翻本的机会。于是,三人一溜烟儿地逃到了四川。
一进四川地境,三人马上飞书告变,向朝廷检举杨应龙要谋反。此前杨应龙反迹未显,他们也只是猜测,若非被逼到这个份儿上,也不敢拿这种尚无凭据的事来告发一方诸侯,这时便顾不得了。
杨应龙多年来一直与四川方面来往密切,虽说李化龙到了四川后大肆整顿,也只是把一些重要的职位换上了自己人,他是没办法彻底清洗整个四川官场的,所以何恩等人飞书告变的消息,杨应龙很快就获悉了。
杨应龙闻讯大吃一惊,立即吩咐各路兵马暂且停止活动,随即便授意南线土司、头人,与水东宋氏再起纠葛,以此掩饰之前调兵遣将的举动,同时也是向朝廷施压:欲求西南太平,不要逼我太紧。
杨应龙虽有心谋反,可准备还不备充分。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的道理他还是懂的,被逼造反、后发制人尚且能够成功的,数遍古今,也不过就是一个燕王朱棣,杨应龙虽然狂妄,却也没觉得自己比永乐大明更高明。
如非得已,他还是希望在准备充分后才动手。所以,为了迷惑朝廷,争取时间,杨应龙也不在乎把自己戴了绿帽子的事宣扬天下了。
他让叶小天前往成都,当面向四川总督李化龙作证,证明他杨应龙杀妻,实是因为妻子不守妇德,被他捉奸捉双,而不是因为掌印夫人发现了他造反的举动,苦谏不听方才被杀。
这样的事,正代替叶小安冒充着他自己的叶小天找不出理由拒绝,所以,他只能硬着头皮踏上了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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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近半个月的时间,前方将至江津。田天佑扭头看看叶小天,见他坐在车上,托着腮儿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便玩笑道:“土司大人若有所思,莫非还在想念那位侍寝舞娘?”
田天佑对叶小天的态度和善了许多,以前只要旁边没有卧牛岭的人,田天佑对叶小天便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不过,叶小天现在已经拜过杨天王的码头,算是自己人了,再加上杨天王倚重他处甚多,今后的地位很可能也在田天佑之上,田天佑对叶小天的态度便渐渐不以傀儡视之。
叶小天正在琢磨杨应龙接下来的举动。杨应龙费尽心机玩了一出“偷天换日”,目的是借他之手控制卧牛岭,作为杨应龙的一支奇兵。如今既然把他打发到成都去,显然一时半晌还没有作乱的打算。
可何恩等人告变,朝廷会不会利用这个借口抢先下手?如果朝廷觉得此时动手更有利,恐怕不会坐失良机,等着他把卧牛岭安顿好。而朝廷一旦动手,杨应龙也绝不会坐以待毙,势必立即举旗造反,那时杨应龙也未必在意卧牛岭元气大伤,势必命令潜入卧牛岭的所属强行夺权,那他可就鞭长莫及了。
叶小天忧心忡忡,想到前方不远便是重庆,若是能进重庆,以重庆府在川中的重要地位,自可打听到详细消息,可他们的目的地是成都,无需进入重庆,实在令人烦恼啊。
田天佑打趣的话他听到了后半截,却也明白了田天佑在说什么,便顺着他的话音儿道:“那位姑娘温柔可人,谁不动心?只恨我当时碍于脸面,不曾向天王请赐。”
田天佑不以为然道:“那种女人,本就是调教来服侍男人的,自然奉迎乖巧,叫人觉得甚是称心如意。偶尔寻欢,逢场作戏,也就觉得清新可人,可若真要留侍身边,反觉得是庸脂俗粉,未必可意了。”
田彬霏的车子突然加速,与叶小天并驾齐驱,恰好听到二人这番对答,接口笑道:“古语有云,少不入川,可见这天府之国,实乃温柔之乡,丽人如云呐。大人您到了这里,莫流连忘返,乐不思归就好,还会记得天王阁上一舞娘么。”
田彬霏笑言了两句,神情便是一肃:“大人,学生刚刚收到消息,贵州巡抚叶梦熊得知何恩、宋世臣等人飞书告变后,竟也趁机发难,上疏弹劾杨土司残害多命、贿赂公行、禁锢文字,巡按陈效亦上疏历数杨土司二十四条大罪。”
叶小天听了脸色登时一变,很是茫然了一阵,脸上忽现惶恐之色,急呼道:“停车!停车!”
田天佑蹙眉道:“此处左有高山右有深谷,并非歇息之地,大人停车作甚?”
叶小天惶惶然道:“先有何恩、宋世臣等播州部属飞书告变,又有贵州叶巡抚、陈巡按告杨土司二十四条大罪,这……我等去了成都,怕也起不了甚么用处,不如……就此归去!”
叶小天扮他大哥,倒是比他大哥扮他还要像足了十分。他和叶小安不仅是手足兄弟,对大哥的脾气秉性也十分了解,而且他曾在葫县做官,葫县县令花晴风那可是忍者神龟级的人物,叶小天学其三分功力,便惟妙惟肖了。
田天佑听他打起退堂鼓,脸色登时一变,不过旁边还有叶小天的侍卫,他呵斥的话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只是趁人不注意,冷冷地瞪了叶小天一眼。
田彬霏道:“不可!杨土司既然只派人送来消息,而未召回大人,可见杨土司依然寄希望于大人你,希望能通过你的证词,打消朝廷的疑虑。再者,叶梦熊与陈效虽然弹劾了杨土司二十四条大罪,可其中却并无一条是谋反大罪,可见,他们只是趁火打劫,而非出自朝廷授意,这样的话,朝廷未必就有出兵,我们此去成都,还是有机会的。”
这番话田彬霏是说给叶小天听的,更是说给田天佑听的。叶小天半信半疑地道:“这……有人正告杨土司谋反,我却跑去成都为杨土司做证。不会因此被朝廷认为是杨土司的同党,砍了我的头吧?”
田天佑再也忍不住,加重语气道:“大人过虑了吧!当日,大人是天王阁上适逢其事的唯一外人,朝廷不听大人你的证词,难道要听信杨土司辖下其他人的证词?
就算杨土司真的要反,卧牛岭也跟着反了么?没有吧?既然没有,朝廷岂会把大人你如何,如果就因为大人你和杨土司同席饮过酒……嘿!和杨土司同席喝过酒的人多了去了,朝廷若因此加罪,就不怕那些本不想反的人也投了杨土司?”
叶小天心道:“老子怕的就是杨应龙狗急跳墙!杀了我,激怒贵州众土官,其效用可不比把卧牛岭掌握在手小啊!”
叶小天一脸惶恐地看向田彬霏,显然是想听听他的说法。田彬霏瞧他装的极像,若非这“偷天换日”后的“鱼目混珠”就是他一手导演,几乎也要信了眼前此人必是叶小安。
田彬霏认真地想了一想,淡淡一笑,道:“天佑所言有理,大人所虑也有道理。不过……我等既然受了杨天王托付,还是应该往成都一行的。若此时匆匆返回,只怕弄巧成拙,不但害了杨天王,还会令朝廷对大人生起疑心。”
田彬霏说到这里,打个哈哈,半真半假地道:“大人不想死,学生等人也不想死啊!如果李化龙真会对大人不利,大人贵为土司,或还可留得一命,倒是我们,才是有死无生呢!”
田天佑和田文博听了这话顿时脸色一变,他们潜意识里总是把自己和叶小天区别开来,倒忘了他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蜢蚱,而且叶小天若真有什么不测,先死的一定是他们。
田天佑放缓了马速想了一阵,越想越觉不安,到了前方一片林子,路窄容不得两车并行,田彬霏的车落在了后面,田天佑立即提马上前,义正辞严地对田彬霏道:“田先生,我等护送土司大人去成都,本是为杨天王洗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