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岁月静好
母子两个总算都平息下来,裹着厚重的棉大衣,缩在沙发里,只露出一个脑袋。
厨房里,陆绪章烧炉子去了。
孟砚青听着那边的动静,看起来一切都很顺利的样子。
她叹了声:“寸有所长,尺有所短,你父亲于厨艺上颇有造诣,如今看来,连带着烧火都很是擅长了。”
陆亭笈听着母亲那文绉绉的话,一时有些无言以对。
刚才两个人多狼狈呢,现在恢复了,母亲马上就能云淡风轻地点评了,那气势仿佛站在首都饭店大厅里。
要不说这是他母亲大人呢,就是不一般。
这时候,却见陆绪章从厨房出来,透过窗子,孟砚青看到他手里端着一口锅,热气腾腾的,那白汽在雪地里弥漫,她鼻子动了动,闻到了香味。
她忙提醒:“这是什么?我闻着这味道实在是香?你父亲过来的时候好像给我们带了吃的?”
陆亭笈耸耸鼻子,有些激动:“鸡汤!”
这可真是太好了!
他当即蹦起来,赶紧过去给陆绪章开门。
果然,陆绪章手中端着的那锅里,正是冒着香气的鸡汤。
他感动得扑上去:“父亲,我们又冷又饿,多亏了有你!”
陆绪章看着他那馋相,吩咐说:“去厨房拿筷子拿碗,这么大了,还等着谁伺候你?”
陆亭笈应了声,赶紧跑过去厨房了。
儿子出去,陆绪章将那口锅放在靠墙的案几上,却是叹道:“本来我想着明天过来,后来看天冷,到底是想走一趟,我要是不来,你说你们母子怎么办?”
孟砚青心里现在除了感动,只有感动。
她吸了吸鼻子,小声说:“你就是我们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陆绪章看着她缩进大衣里那可怜样,轻哼了声,很没办法地道:“看到好吃的知道说甜言蜜语了?”
说话间陆亭笈捧着碗进来了,孟砚青积极表现,拿了碗来盛汤,那鸡汤炖得清亮,捧在手里全都是香。
陆绪章慢条斯理地喝着,随口道:“先喝了这个垫垫,还有饺子,等会我们煮了吃。”
孟砚青:“现在倒是不饿,就是冷。”
陆亭笈:“我刚才看到,父亲已经把煤球给点着了,等会火烧旺了,暖气管里的水流动起来,咱们屋里就暖和了。”
陆绪章看着儿子:“你说得倒会分析的?说起大道理头头是道,却连烧火都不会,那万一我不来呢,你们两个都冻着?”
他拧眉:“你自己火力壮也就算了,你母亲可是冻不得。”
孟砚青忙道:“我也还好,我现在身体挺好的。”
陆绪章:“我说他呢,你不要护着。”
孟砚青吃人嘴短,便不吭声了。
陆亭笈倒是无话可说,要不是父亲来,那他们母子两个真是挨饿受冻。
所以他安安分分听着。
陆绪章:“喝了鸡汤,你去把饺子煮了。”
陆亭笈:“啊?”
陆绪章挑眉:“怎么,不会?”
陆亭笈想了半晌,才道:“好像会。”
陆绪章便大致给他讲了讲,饺子应该开三次锅:“最后一次记得揭开锅盖,开盖煮皮,盖盖煮馅,记住了吗?”
陆亭笈点头:“嗯嗯嗯,好。”
一时陆亭笈喝过鸡汤,跑过去厨房了。
孟砚青看着从窗前跑过的儿子,叹了声:“你说你何必呢,折腾他干嘛……”
陆绪章松散地伸展开长腿,略靠在沙发上,很不在意地道:“让他干,不然永远学不会。”
对此,孟砚青无话可说。
她不会,所以她没底气和陆绪章较真。
陆绪章:“好好培养他的厨艺,以后他不是能给你做饭吗?”
孟砚青:“为什么让他做?”
陆绪章:“你不能吃一辈子食堂,而我——”
他认真地道:“我能给你做一次,不可能给你做一辈子。”
这话一出,两个人都静默了。
屋子里一下子变得很安静。
陆绪章看着窗外飘飞的雪,道:“等你顺利考上大学,这老师的工作就别干了,我会从每个月工资里拿出一笔钱来做你的生活费,一直到你有稳定的收入或者结婚为止。”
孟砚青:“给我一笔钱?”
陆绪章:“不会很多,五十块。如果亭笈住在你这里,他的生活费我会另外出,可以吗?”
孟砚青想了想:“这算是你给前妻的赡养费了?”
陆绪章颔首:“嗯,所以到你再婚为止,你万一和别人结婚了,我就不管了。”
孟砚青:“也行,你之前给我的那些钱,我打算留着做我生意的启动资金,五十块当生活费。”
陆绪章:“做生意的话,看看,如果需要,可以想法贷款,我帮你作保,现在贷款政策很优惠,国家也鼓励这个。”
孟砚青听着自然不错:“过几天我去国展看看,设法找一家来,看看怎么牵头。”
陆绪章颔首:“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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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亭笈把饺子煮好了,大冷天的,热腾腾的饺子吃起来很香,饺子就着热鸡汤,胃里被熨帖的暖暖的,那暖意扩散到全身各处,于是身体都暖融融起来,甚至额头都要冒出些许细汗来了。
孟砚青满足地叹道:“这会儿要是能洗个澡就好了。”
陆绪章:“有点冷,别感冒了。”
孟砚青:“嗯,我知道,就说说,我也怕冷。”
陆绪章想了想,却道:“你想洗澡也行,让亭笈给你烧水去。”
说着,便看向陆亭笈。
陆亭笈在经历了烧火、煮饺子后,没想到自己还要烧洗澡水。
孟砚青:“算了太麻烦了!”
然而陆亭笈却有了兴致:“母亲你等着,我来烧!”
孟砚青还待要说什么,陆绪章已经道:“让他干点活,不多锻炼,到时候你们母子一起挨饿受冻。”
孟砚青一想也是,陆绪章可不会管他们一辈子,先把儿子锻炼起来再说。
一时陆亭笈跑过去厨房烧水,陆绪章则帮孟砚青把窗户关紧了,窗帘也拉上。
等烧过水,陆绪章指挥着陆亭笈,父子两个一起照顾着她,让她洗了一个舒服的热水澡。
洗过澡后,孟砚青换上了真丝贴身棉袄,外面再披上一件宽松的大衣,窗户关得严严实实,白炉子烧得旺,屋子里暖气很足,这样就觉得暖和舒服多了。
陆绪章倒了果子饮,在那热气氤氲中看向孟砚青。
才洗过澡的她,像一朵春雨过后的雍容牡丹,妖娆娇艳,上面的露珠都是晶莹剔透的。
他略别过眼去。
孟砚青却想起来了,问陆绪章:“你今晚还走吗?”
陆亭笈一听这个,才想到这个问题:“家里没床没被子。”
陆绪章淡声道:“我还是走,免得搅扰你。”
孟砚青:“倒也不至于搅扰。”
她看着窗外,窗外还飘着雪,出去打电话让司机特意过来接,仿佛也太折腾人家了。
她便提议:“随你,这么晚了。”
陆绪章仿佛不太在意地看她:“嗯,怎么着都行,其实我也可以坐电车,这时候应该还有电车?”
陆亭笈突然想起来:“可是父亲住下的话,家里没被子?”
他这一说,孟砚青顿时想到了这个问题,现在家里只有两床厚被子,自己一床,陆亭笈一个,多余的可真是没有。
三个人两床被子?
陆亭笈抗议:“我不想和父亲一个被子!”
太傻了,这么大了,一起怎么睡!
陆绪章视线在陆亭笈和孟砚青之间扫过,之后微拧眉:“不然呢,难道你这么大了,你还想和你母亲一个被子吗?”
第一个抗议的是孟砚青:“我可不想……”
陆亭笈听这话,神情顿了顿,看了眼陆绪章和孟砚青,显然这对前夫妻也不想一个被子的。
最后他黑着脸,很不情愿地说:“那行……”
孟砚青:“没事,你那床被子大,你们一人一半就行了,这样万一你晚上踢被子,你父亲还可以帮你盖盖嘛。”
陆亭笈:“我又不是小孩子。”
陆绪章看着儿子那嫌弃的样子,淡声道:“你以为我想和你一起睡吗,要不这样,还是回家。”
陆亭笈拧眉:“你真要回去?”
陆绪章笑了笑,道:“你都这么大了,年轻体壮的,你回去,被子让给我盖。”
陆亭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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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父子两个都没走,也简单就着剩下的水洗了下,不过男人洗澡到底是省事多了。
洗过后,反正时候也早,孟砚青便带着儿子在书房学习,她复习高中数理化,陆亭笈看叶鸣弦留给他的学习资料。
陆绪章竟然随身带了一些公文资料,便也拿出来看。
三个人各自占据书房一角看书,房间里只有偶尔纸业翻动的窸窣声音,孟砚青在解过一道数学函数题后,抬首看过去,却恰好看到了陆绪章的侧影。
他闲散地坐在椅子上,翻动着一份英文资料,偶尔会拿钢笔在上面做一个什么记号,或者做个批注,也会停顿下来,对着那资料蹙眉细想。
他有着很深的眉眼,以及薄而好看的唇形,颈子修长优雅,这让他随意穿着的那件毛衣都仿佛有了质感。
孟砚青看着这样的陆绪章,心神有些恍惚,她突然想起年轻时候的陆绪章。
其实他和那时候差别并不太大,在她面前,几乎一般无二。
只是对外,许多张扬的特质被收敛起来,沉淀到了骨子里。
孟砚青想起慧姐,也想起秦彩娣,她们显然对陆绪章死心塌地迷恋着。
这并不意外,陆绪章这样的男人,相貌是一等一的,才华前途都那么亮眼,这样的男人天生能吸引女人的目光,更不要说他还时不时散发出让女人怦然心动的细致温柔。
这样的男人,突然间回首一个浅淡的笑,谁能抵得过他的魅力?
她挪开视线,看向儿子。
陆亭笈是坐没坐形的人,非得把两条大长腿伸展到桌子底下。
他正捧着一本物理学啃,啃得津津有味。
偶尔间他也皱眉,好像有些犯愁。
他皱眉的时候动作像极了陆绪章。
孟砚青在心里一个轻叹,有那么一瞬间,她想沉迷。
一家三口,岁月静好,就这么一生一世,听起来像蜜一样甜。
只是很快,孟砚青想起陆绪章今天的话。
显然陆绪章已经过度参与到了她的生活中,对她的照顾有些超越了她事先设定的范畴,偏偏她没法把他推开。
——两个人从七岁便开始认识,在她曾经二十二年的生活中,有三分之二是被他深入渗透的。无论生活细节还是爱好兴趣,他都对自己了如指掌,她没法拒绝他释放的诱惑。
有些事不说还好,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反正他们中间还有个儿子是两个人间接的血缘羁绊,于是仿佛一切都还说得过去,没什么不对的。
但是当他今天特意提出赡养费,提出她如果结婚了如何,瞬间将两个人的界限划得泾渭分明。
她知道他是故意的。
若即若离,进三步退一步,再用话语试探拿捏。
他有的是拿捏人心的手段。
而她就是能很轻易入他彀中。
在这点上,他经验丰富。
孟砚青在心里一个轻叹。
她收敛了心思,重新将视线挪到了书本上。
她并不是会轻易改变心思的人。
而就在孟砚青抬手翻起书页的时候,陆绪章不着痕迹地扫了她一眼。
他知道她的心思有些活动。
但她是个固执的人,并不会那么容易改变心思。
不过也没关系,他有的是耐心和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