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她十指不沾阳春水
其实在孟砚青对未来的设想中,她并没有再想过陆绪章。
不过当知道陆绪章终于处了一个对象,且很明显有结婚打算的时候,她心里还是多少有些淡淡的惆怅——这是在儿子面前轻描淡写了的。
之前她是天不怕地不怕很有底气的,也许下意识里会觉得,哪怕遇到天大的事,实在不行去找陆绪章好了。
他会帮自己把一切都料理妥当,给自己收拾所有烂摊子,这是基于从小一起长大的信任。
但是以后不一样了。
他有了新处的对象,打算开始新的生活,她必然要避嫌,不可能再想着依赖他了,要和他保持距离,免得讨人嫌。
这让孟砚青再次整理了思路,她翻了翻新买的高考书,评估着她参加高考的难度。
语文英语政政治她觉得没什么难的,对她来说应该很轻松,不过地质学院的岩石分析类专业都是理工科,要考数理化的,这就是硬功夫了。
她以前是读完高中的,成绩还算优秀,但到底怀孕产子又飘了十年,距离她高中毕业都十几年了,以前学得再好也得重新开始了。
好在有以前的底子,学习方法上面她心里有数,她脑子也还算好使。
况且明年夏天才考试,她还有一些时间。
或者明年考不上就后年好了,总归不用着急,只是一个对未来的计划。
反正有一份首都饭店的工作好歹混着,包吃包住不需要太操心。
当然了,她还是得设法从陆绪章那里把自己的嫁妆拿到,拿到嫁妆后,随便变卖一些什么,就能有一笔钱,这样就可以自己买一处房子搬出去。
这宿舍里住了这么多姑娘,虽然都是很不错的舍友,不过如果自己学习的话,终究会被打扰,而且她埋头学习的时候喜欢安静的环境,不喜欢有人在。
这首都饭店的几个宿舍都是这种几人间,想要单间几乎不可能,就算她成了外服正式编制服务员,分房子也得且等着,暂时没希望。
这样的话,自己设法解决住房问题,有一处单独的房间可以学习,就很要紧了。
她大约也知道现在房子的行情,那种大杂院买一间的话很便宜,不过里面很乱,要和很多户一起搅和,谁家放个屁都能听得真真的。
她想买一处单独院子,可以很小,但要完全属于自己的。
这么一想,竟然有些期待起来,完全属于自己的小院子,巴掌大,她可以尽心收拾打理,可以让自己的生活舒服美好起来。
但是这种也并不便宜,哪怕最小的,估计也得几千块了?
儿子手头零花钱压岁钱多,估计几百块有,但是几千块,就绝对不可能了。
动用这么一笔钱,就得惊动陆绪章。
但目前来说,她并不是太想见到他。
他如果知道了自己的境况,最大可能是不管三七二十一要求她辞职,好吃好喝养着,再找人给她解决上学问题。
那还有什么意思呢?所以还是自己设法挣钱?
孟砚青便开始考虑挣钱的法门,想着如今国内黄金管制政策,珠宝进出口的行情,倒是逐个都盘算了一遍。
不过这些门槛都很高,需要资金,需要资质,更需要政策的放开。
她通盘考虑一番之后,低头看了看课本,还是得先考大学。
珠宝市场的政策会逐渐友好起来,她后面也可以谋求出国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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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见缝插针开始学习高中课本知识,宿舍里几个姑娘见到后,都有些意外,不过孟砚青本身就优秀,大家好像也没什么好惊讶的,于是都尽量腾出时间来,在宿舍里不吵闹,保持安静,平时打饭或者一些别的事,能帮她的就帮了,让她有更多时间学习。
对于这个,孟砚青自然心存感激。
她觉得这几个姑娘都是好姑娘,自己帮了她们,她们都记着,对自己也都很体贴。
她又想起那罗战松,上辈子其实罗战松对她们也是小恩小惠,结果她们就死心塌地了。
她隐隐感觉这辈子已经不太一样了。
至少如今的她们,比之前多了几分自信,有自信的姑娘不会轻易跟着一个男人的思路走,即使她们再遇到另一个罗战松,她们也会有自己的想法了。
其实这两天她们也没怎么和罗战松打交道,都在忙着准备群英会呢。
群英会马上要开了,无论孟砚青这种要进入外事服务行列的,还是王招娣几个参加培训的,大家既然要参与群英会,都得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
要知道这群英会可是几千人的大型宴席,整个首都饭店都严阵以待,尽全力做好这次的接待工作。
孟砚青几个除了提前接受紧急流程培训外,也得和大家一起投入到这筹备工作中。
几千人宴席自然是豪华风光,但是这风光背后,自然是不知道多少工作人员的努力。
这两天首都饭店还从其它国营饭店调派了厨师和后勤人员,一切全都听从首都饭店调派,分工合作,这么一来,首都饭店更是忙得到处都是人。
这天下午,孟砚青几个被临时调派,过去宴客餐厅摆桌椅。
因为这次宴会规模太大,为了防止桌椅不够用的情况,要在走道和楼梯旁都要摆满桌子,这些都需要提前布置。
这桌椅还挺沉,一众姑娘自然累得够呛,等好不容易摆好了,大家便打算回去。
谁知道这时候,慧姐来了,她看了看她们:“你们现在没别的事了?”
孟砚青正待要说话,旁边冯素蕊却已经道:“没了,我们正打算回去训练呢。”
慧姐颔首,道:“后厨要用的原材料马上就要到了,几大卡车呢,餐厅的服务员也都上了,人手还是不够,你们过来帮帮忙。”
啊?
大家有些疑惑,按说这是后厨部负责的,就算借调人手也不至于要调到她们头上,这有些奇怪了。
孟砚青看向慧姐,慧姐梳着高高的发髻,神情冷漠严肃。
慧姐也在看着她。
这一刻,尽管慧姐脸上没什么表情,不过孟砚青还是在她眼睛中捕捉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情绪。
显然这个人很关注自己,一直在暗暗观察。
孟砚青便笑道:“好,慧姐,我们这就过去。”
慧姐颔首:“对了,今天下午有外宾过来东楼的艺术部参观,到时候会戒严,你们别到处乱跑。”
众人听着,自然颔首,既然有外宾要来,还要戒严,那必然不是普通人,她们哪敢随便乱走呢,这点规矩还是知道的。
当下一行人跟着服务生过去后厨部报道,到了后才知道,这次因为宴席规模大,即将运来的原料和半成品足足六大卡车,等这些货物运来后需要卸载,还需要存放,这工作量大了去了,估计得干到后半夜了。
胡金凤倒吸了口凉气:“咱就是来帮忙的是?咱不用干到后半夜?”
孟砚青:“管它呢,又没什么正式命令调兵遣将,咱干一会就开溜,后厨部的还能跑去告状不成?”
大家听着,都赞同,一时悄没声站一旁,尽量别引起存在感,等傍晚时候看准饭点就开溜。
不过这开溜自然没那么容易,毕竟这边活儿实在紧,很快第一辆卡车到了,她们在负责人的指挥下开始卸货,什么肉丸子肉串子,还有宰割好的鸡鸭鱼羊肉等,全都成了坨子,得一件一件往下搬,这活儿并不轻松,跟着后厨人员一起爬上爬下的,累得吭哧吭哧。
孟砚青等忙了一会,便不行了,这活儿实在是辛苦!
关键是那些肉类半成品都是硬邦邦的坨子,一摸上面还有冰渣子呢,冻得手都哆嗦,搬起来吭哧吭哧抬到后厨仓库,等放下时候就感觉自己皮肉都要和那冰坨子黏在一起了!
王招娣几个看出来孟砚青干这个不行,尽量照顾着她,让她干比较轻松的,最累的她们上,不过任凭这样,孟砚青都快受不了了。
她以为自己重活一世吃亏受累都没问题,敢情其实根本不行。
她累得够呛,手都擦疼了,那边李明娟过来了,她和后厨还算熟,过来先打了个招呼:“刚才赵助理说,把我们借调的几个服务员叫过去,东楼马上要来客人,听说是某个小国的总统,有紧急任务要做!”
她这么说着,便恰好看到了孟砚青。
孟砚青正在那里搬菜呢。
她便笑了:“这不是我们未来的外事服务员吗,正好,让她过来。”
孟砚青搬菜正搬得受不了,现在听到这个,倒是觉得不错:“去做什么?”
李明娟道:“让你来你就来,这可是赵助理吩咐的,急缺人手!”
胡金凤和王招娣见此,也想去,她们知道李明娟这是拿着鸡毛当令箭,估计会借机为难孟砚青,她们也想跟过去,这样有什么事可以帮孟砚青挡挡。
李明娟却道:“那边已经戒备森严了,都是警卫,你们不是外事服务员,进不去。”
胡金凤王招娣几个虽然担心,也没办法,孟砚青道:“没事,东楼那边没重活。”
至少比这卸车要轻松。
胡金凤王招娣显然还是担心,不过孟砚青还是跟着李明娟过去东楼。
东楼是七十年代初新建的,当时规划是十八层,谁知道建到十四层,被海里首长看到了,震惊之下,连忙叫停。
之后还是总理特意从中斡旋,最后停在了十四层,又用了毛玻璃折腾,同时建了配菜楼来隔离,这才算是保住了。
因为是新建的,这栋楼就格外豪华阔气,里面还设置了文物珠宝展览销售柜台,这种金碧辉煌的地方,自然没什么脏活累活,最困难的事无非是打扫厕所。
所以孟砚青倒是心态很好,她觉得去东楼打扫厕所比在那里卸货强。
到了东楼后,那李明娟便指着大厅道:“王经理临时收到消息,说是有重要外宾过来参观,我们得重新打扫。看到没,这边已经都是警卫了,没外事服务资格的过不来,东大厅后面的那块,都得我们自己打扫了。刚才我们已经分过工了,每人一块,你分到了那一块。”
孟砚青看过去,顿时明白了,一人一块,看似面积差不多,但是别人都是普通展厅,而她那一块是带厕所的,带了厕所,这就意味着要把厕所也都打扫了了。
显然这就是李明娟的小心机,让自己打扫厕所部分,她们自己打扫不带厕所的展厅。
李明娟笑看着孟砚青:“你要是有哪里不满意,你可以说,或者和王经理说,让王经理重新分。”
孟砚青笑道:“不用了,我本来就是要做蓝褂的,已经被培训过打扫厕所了,这块我来干就行了。”
李明娟见此:“你好好干,外宾过来,厕所可得一尘不染。”
孟砚青道:“谢谢。”
李明娟听这话,看过去,一时也是意外。
她蹙眉,没搭理孟砚青。
这人到底是精明还是傻,让她打扫厕所,她还挺高兴的?
但孟砚青确实觉得自己运气不错。
显然那个慧姐对自己多少存着奇怪的情绪,也许多少有穿小鞋的意思,才让自己去后厨卸货,今天那几大卡车估计得卸到半夜了,那确实是太辛苦了。
现在来打扫厕所,这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东楼是外宾游览区,这边平时没太多人来,厕所比其它宴会厅厕所干净很多,基本就是走一走形式就行了,所以那厕所其实比其它区域并不麻烦。
其实就她的想法,这是慧姐想给自己穿小鞋,结果被一个自作聪明的李明娟给破坏了,负负得正,其实这活儿挺好的。
凑合混。
她当即换上了干活的蓝褂子,准备开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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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就在首都饭店的大厅外,一水儿的红旗轿车缓缓停下,在警卫的严阵以待中,轿车中陆续下来几位,一时早有首都饭店的服务人员恭恭敬敬地迎上去,在服务人员的指引下,那些贵宾寒暄着进入首都饭店。
今天前来的外宾是这次访华人员,因为听说北京饭店的古董和珠宝专柜陈设华丽,特意前来观看。
虽然对方只是一个不知名小国,但身份位置在那,该有的礼仪接待流程自然不能少,都是要一丝不苟按照规格进行。
此时,窗外警卫员已经全部就绪,王经理脚步匆忙地跑进来展厅,最后一次确认展厅无误,匆忙嘱咐了几句后又跑出去了。
众服务员身穿规制的毛呢连衣裙,一个个站得笔挺,精神饱满地含笑等待着接下来的重要人物入场。
没多久,就见在一众人的拥簇下,几位西装笔挺的中国男子连同几位金发碧眼的外宾步入展厅,并用英语说笑着。
而走在最前面的那位,看着最是风采奕奕的,大家根据之前培训的,明白这应该是陆同志。
这陆同志还很年轻,看起来也不过三十上下,但是西装规制,身形颀长,陪着几位外宾谈笑风生间,气场儒雅温和。
众服务员都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如今一看便知,此人身份不同凡响。
早已经准备在旁的慧姐连忙上前,优雅得体地打了招呼,并引领着他们进入柜台,陪在陆绪章身边。
众服务员越发挺直了腰背,面带微笑,目不斜视,不敢有丝毫懈怠。
那位陆同志也笑着谈起中国的玉器翡翠历史,幽默风趣,倒是引人入胜。
众人听着,不免敬佩,没想到这位官员竟然如此渊博,引经据典信手拈来。
这时候,正好走到了一处珠宝柜台,服务员礼貌而得体地笑着,配合柜台工作人员帮忙打开柜台,请众位领导检阅。
在外宾们参观完后,暂时被引导了落地窗旁的休息处,服务员鱼贯而入,奉上点心茶水。
陆绪章便和对方介绍起首都饭店的点心来历,侃侃而谈,听得几位外宾赞叹不已。
李明娟和秦彩娣拿了咖啡壶,挨个给诸位领导倒咖啡。
不知道是不是太过紧张,秦彩娣给其中一位倒的时候,她手一颤,咖啡壶嘴错开,就那么不小心洒出来了,有相当一部分甚至溅到了旁边的人身上!
秦彩娣只觉得脑子“轰”的一声,整个人都傻了。
她脑子是空白的,木头一样站在那里,浑身僵硬,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现场众人看过来,显然略有些尴尬。
在场其它服务员见到,心都提起来了。
要知道这可是外宾,国外的大领导,无论对方是什么情况,都是她们必须以最高规格招待的对象。
结果现在出了这种意外!
这是要上下一起写检查的,是要作为工作失误来检讨反思的!
而就在所有人都提着心的时候,一个声音笑着道:“看来首都饭店的服务员同志对我们很热情,一心想着让我们多喝几口咖啡。”
秦彩娣怔怔地抬起头,她便看到了旁边的陆绪章。
她把咖啡泼洒到了陆绪章衣袖上。
裁剪细密精致的西装,一看就很贵,现在被泼洒了咖啡,狼狈不堪。
陆绪章却仿佛并没在意的样子,随手拿起一旁的纸巾,略擦拭了下,才道:“可惜,我的西装好像对咖啡没兴趣。”
他的声音温哑好听,这么一说,大家全都笑了。
这是一个小意外,略有些尴尬,但仿佛也没有那么尴尬,特别是当事人用那么轻松的态度对待的时候。
在略擦拭过后,陆绪章自然而然地转移了话题,说起旁边的玉器商店,便要起身带着大家去看。
大家自然都感兴趣,于是这小小的插曲便仿佛被忘记了。
在起身的时候,陆绪章淡看了一眼旁边早就候着的服务员,很顺手地脱下了西装外套,放在了休息处的椅子上。
服务员无声地拿起来,不着痕迹地快速离开,拿过去后台快速进行清理。
陆绪章在玉器展厅可以暂时脱下外套,只穿衬衫,但是等送客人离开的时候,还是要正规一些,不然万一有人拍照,场面会非常不合适,甚至可能引起外界的猜测。
刚刚从助力那里得到消息,陆绪章匆忙赶来,没有备用的西装,而其它人的西装未必适合他的身形,所以这唯一的一套西装必须尽快进行清理。
吓傻的秦彩娣也被人拽到了一旁。
其实她腿都是软的。
她回忆着刚才的那情景,仿佛做梦一样,一切都是不真实的。
他的声音可真好听。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能说,这是她听到过最优雅最温柔也最体贴的声音。
她用僵硬机械的记忆回忆着刚才的那一幕,男人有一双修长好看的手,每一根指甲都干净整齐,他袖口甚至仿佛散发着金属光泽,那是秦彩娣说不出的细致精贵。
但就是这么一个男人,他一点不颐指气使,他温柔体贴,他善解人意,他在她最尴尬最无助的时候化解了她的尴尬。
秦彩娣眼圈有些泛红,她甚至想哭。
她通过操作间的窗户缝隙看过去,她看到陆绪章现在只穿了衬衫,雪白雪白的衬衫,搭配着讲究的领带,下面是笔直的西装长裤。
在一群穿了西装的客人和领导面前,他的白衬衫格外显眼,但是却丝毫不会失礼。
因为他就是有一种浑然天成的高档感,在任何人之中他就天然地光彩夺目!
就好像别人都是石头,只有他是那颗珍珠。
就在这时候,慧姐过来了,她拧眉,看向秦彩娣。
秦彩娣心里一惊,忙上前:“慧姐,我知道错了,我错了。”
慧姐挑眉:“如果不是陆同志化解了尴尬,你说你该怎么收场?”
她无奈地道:“你应该知道今天是什么档次的客人?万一出什么意外,事情可大可小,往大了说,这不是你能承担的,也不是我能承担的,甚至不是我们首都饭店能承担的!”
秦彩娣咬唇:“我明白,我知道我错了,如果不是陆同志,我都不敢想会是什么后果!”
慧姐便不再理会她了,直接问旁边的服务员:“清理过了吗?”
服务员点头:“熨过吹干了,乍一看应该看不出什么痕迹了。”
慧姐伸手:“给我。”
服务员忙将西装奉上。
慧姐接过来那外套,亲手仔细地整理好后,这才转身出去了。
陆绪章和大家说笑着,给外宾介绍中国玉器的历史。
对于刚才的小事故,他并没放在心上,这只是稀松平常的一件小事而已,几句玩笑话化解了就是,至于那出了事故的服务员,他更是没细看。
事实上,他有些漫不经心。
这是首都饭店的文物专柜,十几个柜台几乎囊括了各样文物,其中也包括一个珠宝展柜。
那满堂珠玉自然是光影流动,绚烂夺目。
这次刚下飞机,他就接到紧急的任务,贵宾来访,想顺势参观下国内文物局,也想看看首都饭店的珠宝柜台。
只是这方面人才欠缺,上面知道他的亡妻对珠宝颇有研究,明白他耳濡目染,自然也知道一些,便委派了他陪着几位外宾过来参观,顺便介绍下情况。
他只能在机场简单沐浴,之后紧急回到单位,拿了合适的材料便赶来了。
一般来说他参加重要场合必然有备用的衣服以防不测,但这次出国一段时间,单位正好没有备用,随身行李还在机场,如今遭遇了这一杯咖啡,就略显狼狈了。
他收敛心神,看着这满室玉器,他其实并不喜这些,或者说,并不想看到。
关于珠宝玉石,他所知道的都是孟砚青教她的,一个琐碎的细节都可能让他封存的记忆重新破壳而出,变得清晰而有力。
这对他无疑是一场精神消耗。
不过他依然保持着愉悦而得体的笑容,陪着几位外宾四处看,谈笑风生,偶尔会给大家引经据典,讲讲珠宝趣闻,于是所有的人都很满意,听得意趣盎然,时不时笑出声。
在讲解告一段落时,其他领导陪着外宾们兴致勃勃四处看,他看了一眼旁边,便看到了慧姐,她手里捧了他的西装安静等着。
他微点头,旁边宁助理连忙走上去,从慧姐走中接过来西装,之后递给陆绪章。
整个过程无声无息,陆绪章顺其自然地穿上西装,这个意外事故算是无声化解。
他抬步,打算过去陪外宾一起看看那玉器,谁知道就在这时候,视线扫过间,一个熟悉的身影便映入他的眼中。
他微怔,脑中甚至有些空白,待反应过来,要细看时,却见那是一个清洁服务员,穿着蓝褂站在洗手间处,好像正收拾起马桶刷子等物。
之后,她很快拎着进去了洗手间,不见了。
陆绪章盯着那洗手间入口处,蹙眉。
宁助理感觉到上级神情间的怔忪,便低声提醒道:“先生?”
陆绪章神情恍惚,怔了片刻,之后神情到底恢复了清明,他摇头,示意宁助理没什么,之后便陪着外宾继续参观。
而洗手间里,孟砚青也是没想到。
她觉得她早晚要面对陆绪章的,也许早也许晚。
但绝对,绝对不是现在。
至少不是她穿着清洁服务员蓝褂子收拾洗手间的时候!
以前孟砚青特别在意这些,她好排场,好面子,也注重形象,绝对不会在陆绪章面前有任何不雅。
现在重活一世,她已经变了很多,不会去在意那些有的没的。
但是总不能人家西装革履气场十足,自己灰头土脸打扫厕所?先不说丢人不丢人,她怕他先吓死再气死。
所以本来要出去洗手间的她,立即拎着那扫帚马桶刷子重新钻进去了。
他们不走,今天她就住在洗手间了,反正她坚决不出去,她就不信陆绪章能来女厕所找人!
走进洗手间后,她竖起耳朵,提心吊胆地听着外面动静。
她感觉陆绪章好像看了自己一眼,也许他察觉到异常了。
她屏住呼吸,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不过好在,听起来并没什么异样,脚步声逐渐远去,看样子陆绪章继续领着外宾参观别处了。
她这才略松了口气。
一时想着,她实在是不应该来,应该听慧姐安排,就在那里卸货,累死也比跑来这里提心吊胆丢人现眼强。
而这个时候,陆绪章一行人已经参观完毕,准备离开,在众人的拥簇下,他逐个和那几位外宾握手,之后先安排他们上了车。
等几辆红旗轿车缓缓驶离,他终于可以松懈下来了。
他驻足,回首再次看了一眼那展厅门口。
一时却想起自己刚才看到的那影子,神韵间实在像极了记忆中的孟砚青。
他有种冲动,想回去看看。
但又觉得,没必要。
他静默地站在那里,足足两分钟,久到一旁的秘书和警卫员都感觉哪里不对。
按说他应该上车离开了,但他没有,他就站在那里,也不说话,这显然是很不寻常的。
饭店门口服务生和安保人员脸上都浮现出不安,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时候慧姐走了出来,她走到陆绪章身边,低声问道:“陆同志?”
陆绪章:“没什么,只是看你们饭店的那棵枫树,好像红了?”
慧姐听这话,也抿唇笑了,她看着眼前男人,轻声道:“对,枫叶红了,这正是我们饭店最美的时节。”
每年首都饭店枫叶红了的时候,陆绪章都会特意过来看看,她一直等着今年那个看枫叶的他。
陆绪章颔首:“最近你们要准备群英会,很忙?”
慧姐:“也还好,反正每年都是这样,已经习惯了。”
陆绪章道:“刚才那位服务员同志,其实不必太过苛责,新人总是会紧张,会犯错误,没造成什么不好的后果,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再说当时也怪我,是我坐的位置不好,导致她动作不方便,回头和你们王经理提下,就说是我说的。”
慧姐无奈苦笑:“给陆同志添麻烦了,你的衣服,回头方便的话,我们派人过去取来,重新干洗。”
陆绪章摇头,唇边挂着礼貌的笑,温声道:“不必了,我自己会处理,我先上车了,不耽误你们工作了。”
慧姐眼底显然有些失落,不过还是笑道:“好。”
陆绪章和慧姐告别后,便上了红旗轿车。
车窗玻璃落下时,他唇边的笑意瞬间消失了。
一路上,他一直没说话,就那么侧首看着窗外。
夕阳洒落这座城市,又是一天过去了。
旁边的宁助理明显感觉他心绪不佳,一时小心地道:“先生是觉得哪里不合适?因为那个服务员吗?”
陆绪章:“没什么,新人而已,在所难免的,不是什么要紧的,我相信客人也不会在意这种小事,只是——”
他略顿了下,还是说出自己的疑惑:“今天在展厅,我看到一位打扫卫生的服务员,侧影很像我的妻子。”
宁助理微诧。
毕竟这种话他已经听到过一次,这才隔了多久,又看到一位,这也太巧了。
他小心地问:“是那个在洗手间打扫的服务员?”
陆绪章微颔首,想着那个服务员的样子,远远地看,确实像极了。
不过他明白,只是长得有些像而已。
那服务员在打扫卫生间,而孟砚青是什么人,她十指不沾阳春水,这辈子连扫帚都没碰过的人。
宁助理略想了想,道:“先生既然觉得像,总归是一个缘分,不如让人回去问问?”
做人助理的,自然很会揣度上位者那不可言说的心思。
显然,陆绪章对那故去十年的亡妻依然心有眷恋。
而以陆绪章的条件来说,无论是相貌还是前途都是一等一的,他这样的位置,只需要一个眼神,说不得对方就会拜倒在他面前。
如此一来,未尝不是一桩美谈。
陆绪章淡声道:“那样有什么意思呢。”
他看着窗外,有鸽子掠过四合院上空,发出鸣哨声,初冬的天空一片清冷。
这些年,也不是没有人刻意讨好他,给他介绍了和孟砚青长得相似的,或者有些才情和孟砚青类似的,但是那也没什么意思。
他也不可能因为一张和孟砚青相似的脸而做出什么。
那是羞辱自己,也是羞辱孟砚青。
他垂下眼,道:“我只是觉得,最近我应该休息了。”
这个世上根本不存在一个人那么神似孟砚青。
那不过是莫名的幻觉罢了。
宁助理听着,道:“是,先生回去后先倒时差,趁机多休息几天,孙同志那里也说了,赶紧放几天假。”
陆绪章揉了揉额:“明天我不去单位了,你把最近的材料拿给我,我有时间的时候会看看。”
宁助理忙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