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什么情况?”
江游把联络器往兜里一揣,问道。
“就是,遇到了一些疑惑,我想听听你当时是怎么度过井坠的。”冯筱筱目光眺望着远方。
“怎么度过的……”
江游眼中闪过一丝讶然。
看这样子,冯筱筱难不成还没过井坠?
还是说和当初的他一样,阶位上来了,正常流程却没走完?
不管哪种,江游没有过多探查的念头。
他开口道,“我当时井坠……差不多就是一直下坠。”
“四周漆黑一片,头顶望去,远远的有一点光芒。”
“向下看,是无尽深邃幽暗。”
“整个通道没有别的东西,不断地下落,然后能听到呼呼风声掠过。失重感与心悸恐慌交织,一开始说实话还挺慌的。”
“后来睡觉时候,隔三差五就得进来玩自由落体,落着落着,其实也就习惯了。”
江游耸了耸肩。
“后来呢,你是怎么度过的?”冯筱筱追问。
“别急。”
江游不急不缓,开口道,“我的井坠,和大部分人不同,可能因为天赋异禀,体质特殊,我二阶都没有经历这一过程,。”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慢慢发觉不对。长时间井坠下,有时突然一闪而逝的黑影便会带来无法言喻的恐惧感。”
“我问了几位前辈,向他们咨询经验,他们说,井坠这种东西,每个人都不一样,想要度过井坠……”
“怎么?”冯筱筱问道。
“好了,今天就说到这里,你该干活了,去帮收集三阶异种,欲知后事如何,明天再说。”
“?”
一个问号从冯筱筱脑门冒出。
“不是,你什么意思啊。”她气的瞪大双眼。
“一口气给你讲完,你出工不出力,到时候人跑了呢。”江游轻笑。
这家伙怎么这么鸡贼啊。
冯筱筱咬牙切齿。
当然,她也确实是打算这么做的。
听完故事,直接跑路。
什么帮忙搜集三阶异种。
她吃饱了撑的才会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
“看什么,该干活了。”
江游笑道。
“不干。什么重要东西都没讲,这些内容我问我导师,她能给出一样的回答,甚至比你还专业,我需要听这些吗。”
冯筱筱不服气道。
“那一样吗。”江游伸出食指在她面前摇了摇,
“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史上最强十八岁、第一代火影位格拥有者、完美侦破云海血系污染事件、云海日坠中力挽狂澜、史上最年轻北都助教、围猎行动参与者、礁石城撤离队伍深渊万里行带队人、被巡夜司命名为最年轻的预备役战将啊。”
“?”
一连串台词,机关枪一样噼里啪啦盖到冯筱筱脸上。
她摇晃的小脚一点点停下,红润的嘴唇微张,半晌,憋出几句,“这段词你背了多久?”
“这不是重点。”江游摆手,“重点是,我的经验,独一无二,想要听,总得付出代价?”
“我真没见过你这种人。”冯筱筱咬牙。
“现在你就见到了。”
“帮你寻找异种,你保证不会食言。”
“自然。”
“我最后再信你一次。”冯筱筱忿忿瞥他一眼,随后向前纵身一跃,从顶层跳下。
“放心,我这些经验是一般人能听的到的吗?别人想听都没这个机会的,你血赚。”
——
“井坠这个东西啊,该怎么说呢。”
江游沉吟。
怀中,陆遥遥眨巴眼睛,看着他侧脸。
“那阵子你应该也见到了,我时不时需要狐狸用它的能力来给我缓解精神上的重压。”
“都说恶念如井坠,贪欲似悬桥。”
“我心中的恶是什么,是想要力量,想要金钱,还是想要漂亮女人……”
陆遥遥在他腰上掐了一把,“你还想要女人?”
“没有,我不是正在寻找度过井坠的方法嘛。”
江游龇牙咧嘴,继续道,“后来过了一段时间,我这才发觉自己有些狭隘,所谓恶念,不是指那种邪恶想法。”
“一切负面情绪,恐惧的,厌恶的,不愿面对的,都会成为井坠的根源。”
听闻这话,陆遥遥神色略有古怪。
“这些知识点……特训营的时候其实就提到过,大一课程又着重讲了一遍。”
恩……是么。
江游直咧牙花子。
好。
他讲啥不好,跟学霸讲这些知识点,人家哪用得着。
见他表情,陆遥遥噗嗤一笑,在他侧脸蜻蜓点水一下,“好啦好啦,江先生继续讲。”
“井坠之时看到画面朦朦胧胧,大部分醒来后我自己都记不清。”
“井坠井坠,我寻思到底应该如何爬出深井。”
“原先大周为我锁上了一扇门,猝不及防推开。说实话,我并没有做好准备,在各种事情作用下,被推着走,就是想着变强。”
“这大灾变下,所有人都在煎熬着。”
“我一个十几年都普普通通的人,如何能承受超凡二字,怎样叹然面对这一切?”
陆遥遥静静聆听着。
“后来我当上助教,和教官们打了一架,再不久便进入地塔。”
“地塔中,我遇见了那支没有姓名的先锋队,他们日复一日被困其中。”
“他们不是一段程序,是有血有肉,生存着的魂灵,却要承受无数次轮回一样的煎熬。”
这时江游一顿,忽而问起了另一个不相关的问题。
“倘若这个世界没有大灾变,而是一片和平,你觉得生活会是怎样?”
不待少女给出答案,江游自顾自继续开口。
“上学读书,毕业找工作,娶妻生子,然后孩子大概也是如此。”
“要是再细说下去,可能还要提到什么看病、买房买车、科技进步改变生活,等等琐碎之事。”
“这可能是大灾变前人们的常态,自远古到现代,所有人都是这样生活。”
江游开口道。
他轻笑一声,“然而这些都是偶然。”
“人类这种脆弱生命,能够在茫茫宇宙尺度下,安稳生存绵延万年,本就是一种幸运。”
“既然是幸运,迟早会有结束的一天。”
“那天,当我躺在山谷中,回忆起云海的血系污染,特训营的上百教官赴死,还有各种零碎的事。”
“事实便告诉我,这种‘幸运’,确实结束了。”
陆遥遥似懂非懂。
三体的台词,在此刻格外好用。
江游心里补充一句,继而道,
“如果去具体形容当时心境……概括下来,大概就是知道并认清了自己所处环境,以及将来所要面对的,然后坦然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