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不曾开车了,喻晋文车子开的很慢,几乎可以用龟速来形容。
但南颂并没有嫌弃他,也没有催他,她知道,对于一个出过严重车祸的人来说,再握方向盘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便是她,在父母遭遇了那么重大的车祸,紧接着她心爱的男人又遭遇了车祸后,她一度对车也产生了阴影,自那以后地下车场一度也没有了她的踪影。
她是亲眼看着喻晋文是如何在高位截瘫后,一步一步做复建,从躺着到坐着,从坐着到跪着,再从跪着到站着……这一步步,承载了多少的辛酸苦楚,以及汗水泪水。
这泪水,是亲人的泪水。
哪怕在手术后最痛苦的那个阶段,她都没见喻晋文哭过,像他这种血气方刚的汉子,眼泪也一般只会往心里流。
“别嫌我开车慢,许久没开了,得适应一下。”
安静的车厢里,喻晋文率先开了口。
南颂听着他故作轻松自在的话,微怔,然后道:“不着急,你慢慢开就是。”
一阵沉默之后,喻晋文唇角泛起一丝苦笑,“就在几分钟前,我还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碰车了。果然还是得被逼一把后,才知道人的潜力是无限的。”
南颂仄仄道:“我可没有逼你。”
喻晋文偏头看了她一眼,“是我在逼我自己。第一次正式跟你约会,确实应该是我来开车才对。”
南颂狠狠一怔,歪头去看他。
“约会?”
他管今天晚上这顿饭,叫做“约会”?
“是啊。”喻晋文微一挑唇,“不过第一次约会就让你请,确实有些不好意思。”
南颂默默地看着他的侧脸,心道你那天诓我请你吃饭的时候,我也没瞧出你有半点不好意思。
车子慢吞吞地抵达了食味餐厅,晚上的食味餐厅,依旧是人满为患,热闹非凡,但比之白天,要更多一份古色古香的韵味。
外头点着宫灯,微黄的灯光几乎将整条街都点亮了,外面的露天区有很多情侣借着灯光吃烛光晚餐,很有氛围感,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玫瑰花的香味,充满浪漫色彩。
“听傅彧说,这餐厅是你的私人产业?”
往里边走,喻晋文闲话家常一般询问着南颂。
南颂淡淡“嗯”了一声,傅彧那个大嘴巴,应该已经把她卖的干干净净了,也用不着她画蛇添足再跟他重复一遍了。
还是去了楼上的晴雅间,刚落座,经理沏了一壶茶亲自端上来,小心翼翼地跟南颂请示,“菜已经备的差不多了,您二位先喝点茶,咱们一会儿开饭?”
“嗯。让名扬开始做。”南颂将他手中的茶壶接过,给喻晋文沏了一杯。
喻晋文道了声谢,琢磨着她那声“名扬”的称呼,还是忍俊不禁,“难以想象,丁师傅居然还是你的小辈。你年纪轻,在丁氏家族的辈分却大得很。”
“辈分而已,习惯就好。”
南颂淡淡饮了口茶,心道这算什么,她打小拜的师父多,年纪总是最小的,被叫“师叔”都是再正常不过了,在别的行当还有被唤作“姑奶奶”的,听习惯了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喻晋文见她举手投足、字里行间老气横秋的姿态,心道傅彧还总说他是老干部,眼前的南总比他看起来更像老干部。
“珐琅彩小碗,我给你带来了。”
喻晋文恪守承诺,把小碗给南颂递了过去,南颂迫不及待地接过来,打开盒子,看到里面盛着的小碗,也不端着了,用湿巾仔细擦了擦手,才小心翼翼地将小碗拿起来,放在掌心爱不释手地观摩着。
同为古玩爱好者,嘴上说的再喜欢也没用,有些不经意的小动作、小细节是最动人的,究竟是不是真的热爱,一看便知。
暖黄色的灯光下,喻晋文的面容显得格外柔和,“这么喜欢?”
南颂头也不抬,“废话。”
在拍卖会上,她不想露怯,强自按捺着对这四只小碗的喜爱,当时只想着赶紧把它们拍回家暖被窝,谁曾想半路杀出了喻晋文这只程咬金,横刀夺爱。
她知道喻晋文也是古董玉器的爱好者,有钱人都爱搞点收藏,这无可厚非,但还真不知道他对古玩的了解深入到什么地步。
那天在拍卖会上,看着他对这四只小碗志在必得的模样,南颂就知道,如果他们两个硬杠下去,这四只小碗肯定会被炒出天价来,到时候一上新闻,就很难收场了。
拍不到想要的物件不可怕,但如果扰乱了市场行情,就是大事了。
这会儿四只小碗既然又回到了她手上,南颂便不再设防,一摸到小碗就犯了职业病,眼睛里只有这四只小可爱,从花纹到色彩,从碗口到碗底,任何一个地方都不放过,手感、光泽、气味全都领略一通才算完。
喻晋文见她还吸了吸鼻子嗅了嗅,那可爱的小动作萌得像比熊犬,惹得他不禁笑出声。
南颂这才流连忘返地抬起头,看到他的笑也没觉得有多么不好意思,如果是不懂行的外人,或许会觉得她这些行为很奇怪,但对内行人来说,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她恋恋不舍地将四只小碗放好,道:“谢谢喻总的慷慨,我笑纳了。”
喻晋文刚要回一句“不客气”,就见她将盒子收好后,从包包里取出一张支票,朝他推了过来,“这里是五百万,也请喻总笑纳。”
不知为何,她给他支票的样子,莫名让他想起了离婚的时候,他给她支票的那一幕。
彼时不觉得,设身处地之后,他才知道当初他的行为有多么伤人。
脸上的笑容收住,目光也暗了下来。
喻晋文平静地把支票推回去,道:“这是我送给南总的礼物,给钱就见外了。以后咱们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合作,这四只小碗,就当做是我给南总的见面礼。”
她就知道他会这么说。
南颂早有准备,也没有再坚持,只是又拿出了另外一样东西,“既然如此,那这个就送给喻总,作为我的回礼。”
她真是一点也不想欠他。
喻晋文心中苦笑,疑惑地接过她递过来的回礼,是一个长长的柱筒,打开一看,竟是他在她办公室看过的那幅人物风景画,题的是苏东坡的《定风波》。
“你舍得把这幅画给我?”
喻晋文收藏过不少画作,这幅画虽然是伪作品,但不论是画工还是字迹,都是不俗之作,放到现在的市场上,足以以假乱真,拍出千万以上的高价。
南颂淡淡道:“一幅画而已,没什么不舍得的,喻总别嫌弃就好。”
她说的客套,字里行间却又完全不客气,好像这幅画是她自己画的一样……一个念头蹦出来,喻晋文不禁睁了睁眼眸。
他喉咙微哽,嗓子突然有些发干,“这幅画,不会是你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