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苏氏即便一直努力的维系着一个坚强、贤淑的形象,拼命去经营那种“母仪天下”的气质,但是说到底,她也是个母亲。或许面对自己的生死之时,可以做到淡然处之,但是又怎能忍心自己的孩子遭受屠戮?
若有可能,她宁愿自己代为赴死……
李象、李憠见到苏氏流泪,很是心疼,李象抬手给母亲擦拭泪水,李憠在一旁歪着脑袋看看,忽然跑到长乐公主面前,扯着长乐公主的手摇晃着,哀求道:“姑姑,你让越国公来保护母亲好不好?”
“呃……”
长乐公主一头雾水,这怎地就扯到房俊身上去了?
李憠奶声奶气道:“越国公最是英勇,朝中那些大臣就没有不怕他的,他又最听姑姑的话,你让他来保护母亲好不好?”
长乐公主红着脸,有些手足无措。
这孩子还太小,不明白那些她与房俊之间的事,只是单纯的以为房俊能够听自己的话,又那么厉害,定能保护他的母亲……
这时候李象也跑过来,小小的人儿面容很是坚毅,挺着胸脯说道:“现在我们很危险,但我和弟弟都不怕,只希望姑姑能够将越国公让给母亲,让越国公像保护姑姑那样保护母亲!”
“对的对的,”李憠使劲儿点头,摇着长乐公主手臂,祈求道:“姑姑,姑姑,你就将越国公让给母亲好不好?”
长乐公主:“……”
太子妃苏氏:“……”
什么叫“像保护姑姑那样保护母亲”?你们知道越国公房俊是怎么“保护”姑姑的吗?那可是相当“周到”“卖力”“无微不至”呢。
最离谱的是,什么叫“将越国公让给母亲”?
苏氏面红耳赤,一张闭月羞花也似的容颜都快要熟透了,咬着银牙,羞恼喝叱道:“你个两个东西,浑说什么呢?赶紧闭嘴!”
这两个浑球,好像要将她这个母亲送人也似……
长乐公主也被这番童言无忌逗得不行,不过见到两个孩子一脸郑重、满含期盼的目光,只能忍着笑,抚摸他们的头顶,柔声道:“好好好,姑姑答应你们,将越国公让给你们母亲,让他保护你们母亲好不好?”
“好啊!”
“姑姑真好!”
两个孩子欢欣雀跃,在他们幼小的心灵、极少的阅历当中,听多了房俊如何大展神威扬威异域,如何嚣张跋扈横行朝堂,早就将房俊视作英雄,认为再是危险的情况只要有房俊在,那便无妨。
太子妃苏氏粉面绯红,嗔怒的瞪了长乐公主一眼,恼她跟着孩子一样瞎起哄,故作威严瞪着两个孩子道:“赶紧收拾收拾,马上搬往太极宫了。”
……
到了子时末、丑时初,越来越多的叛军自西、南两面的太平、延寿、布政等坊蜂拥而来,汇聚于朱雀门外的大街上,漫天大雪之下人头攒动,五花八门的兵刃在寒风苦雪之中闪烁寒光。东宫六率与禁卫军则奔上皇城城墙之上,弓弩齐备、严阵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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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战一触即发。
*****
贞观书院。
窗外大雪扑簌簌的落下,来自长安城的消息使得许敬宗如芒在背,不停的在屋内走来走去。
他是李二陛下潜邸之臣,虽然当年敬陪末座、无甚威望,但是这些年来因为足够的资历也算是朝中一号人物,得到不少关陇门阀的拉拢。他也的确狡猾精明,并未因为关陇全盛一时便彻底认投过去,有些好处他全然接受,而有一些则将包裹着的糖衣吃掉,内里藏着阴谋诡计的毒药丢回去……
所以在关陇门阀眼中,他远不如褚遂良孝顺、听话。
但也因为那些长久以来的关系,使得他与关陇门阀之间牵扯颇深,彼此都甚为了解。
只看一队队的叛军自书院山脚下向着长安进发,许敬宗便知道这一回关陇门阀必然打算孤注一掷,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绝无半途而废之可能。
而关陇门阀之所以敢这般恣这般恣无忌惮的向着陛下册立的太子下手,必然是辽东军中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使得长孙无忌完全不在乎李二陛下的看法,悍然挑衅皇权,越俎代庖的去废黜东宫。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李二陛下的性格,看似宽厚大度、胸怀广阔的表面之下,是刚愎自负、心狠手辣,一旦触及他的底线,即便是兄弟手足杀起来亦是毫不迟疑,许敬宗相信,这一点长孙无忌同样了解。
既然了解在触怒李二陛下之后会有可能会遭受到的后果,但长孙无忌依旧毫无顾忌的去做了,那么解释唯有一个……
许敬宗对于李二陛下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这么多年他鞍前马后也没能得到什么实质性的升迁,执掌权力更是没影子,很难生出那种“忠义无双”“鞠躬尽瘁”的心思,如果当真如自己猜测那般,却也没什么了不起。
但是从眼下时局来说,李二陛下是生是死,却关系到他往后的仕途。
是夹着尾巴认投关陇门阀?
还是跟随房俊抱紧东宫的大腿?
如何抉择,这是一个问题……
“砰砰砰”
敲门声将许敬宗从沉思之中惊醒,他开口道:“进来!”
房门打开,甲胄之上满是落雪的辛茂将大步走进来,见礼道:“许主簿,太子殿下派人前来,有诏令传达!”
今天整个长安城附近的气氛便不大对头,许敬宗将书院学子编成数个小队,每隔一个时辰便换一个小队巡逻值夜,确保安全,眼下当是辛茂将所在的小队当值。
许敬宗忙道:“来人何在?”
辛茂将抹了把快要冻僵的脸,回身道:“进来说话。”
一个一身黑衣的男子入内,见礼之后将符信凭证交给许敬宗眼看,待到许敬宗验看无误之后,才将一封书信掏出,递给许敬宗。
许敬宗接过,先检查封口火漆,见到火漆完整,这才拆开信封,取出信笺,一目十行的看过,便蹙眉沉吟起来。
心里却是暗暗叫苦……
居然让他率领书院学子前去固守铸造局?
娘咧!这是哪个瓜怂出的馊主意?事后千万别让老子知晓,否则老子定要入他祖宗……
若是守在这书院,凭借山势地利,千余学子全副武装应当能够确保不失,毕竟叛军此刻必定猛攻皇城,不一定有心事理会区区一座书院。待到战事结束,无论谁胜谁负局势已然明朗,何去何从也就无需自己操心。
可铸造局那是什么地方?
制造火器的作坊尽在其中,且由于支撑辽东战事之需,铸造局内的火器作坊增添了很多,听闻每日里的产量是以往的数倍。眼下辽东战事已停,必然囤积了大量尚未来得及运走的火器,这事儿不仅东宫知道,自己知道,关陇各家也必然知道!
眼下谁敢小觑火器之威?关陇那些养尊处优的酒囊饭袋但凡有点脑子,也必然要尝试攻陷铸造局,以火器来武装叛军。
说不定,这个时候就已经有叛军前往铸造局了……
现在的铸造局就是一个吸引目光的闪光弹,必定无数人都在关注,率领书院学子前去镇守,就要面对数以万计的叛军……
娘咧!
老子是个文人啊,虽然也能耍几下刀剑,可总不能将老子当成那等文武双全的绝世之才?
寻常时候,咱哭着求着给咱加点担子,咱不怕苦不怕累一腔热忱精力充沛,结果你们一个两个却是视而不见,对咱不屑一顾;现在好了,叛军如狼似虎漫山遍野,结果你们想起咱来了?
忒缺德了……
他很想将这封诏书丢进炭盆里,然后大吼一声“谁爱去谁去,老子不去”,然而他不能,因为一旦那么做了,就意味着他将彻底与东宫一系断绝,成为太子殿下的眼中钉肉中刺,自今而后,唯有一心一意给关陇门阀做牛做马。
可关陇门阀看似势大,几乎席卷了关中各地,发动了几乎十万叛军攻略皇城,潮水一般的叛军随时可能将太极宫给淹没……
然而当真如此顺利?
许敬宗不这么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