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贵妃都快抓狂了……
“你把泾阳义仓的粮食给倒卖出去了?”
“姐姐英明……”
韦义节气焰全无,垂头丧气。
“我……”
韦贵妃以手抚额,不知说什么好。
泾阳!
现在整个朝廷的目光全盯着哪儿呢,若是还未得到泾河大堤是否守得住的消息之时忽然曝出泾阳义仓之内的粮食被倒卖一空……按说这本也非是什么十恶不赦之大罪,这种事儿世家门阀干得多了,可万一泾河大堤不保,整个泾阳甚至咸阳遭受洪水肆虐……
那么这件事就必然会被上升至无限的高度,甚至所有的黑锅届时都会甩过来——朝廷需要一个借口安抚关中百姓,偏偏韦义节在这个节骨眼儿弄出这么一个纰漏来,这个锅你不背谁背?
“姐姐,现在唯有你能救我,我可就全都指望你了!”
韦义节刚刚在家中守到泾阳那边堂弟韦义方的快马急报,正是想通了此中关窍一时间无计可施,所以才跑进宫来央求韦贵妃相救。
韦贵妃咬着银牙,恨铁不成钢的瞪着面前的胞弟,无奈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得这些事情?再者说事到如今,我又能有什么法子?现在泾阳那边做主的是房俊跟程咬金,甚至还有御史台的御史在一旁监督,你能指望他们放你一马?”
若是换了旁人在泾阳那边主事,或许还可以利用韦氏的能量运做一番,看看是否能够将此事压下来。
可程咬金这人向来对世家门阀爱搭不理,便是他的岳家清河崔氏有事上门都没个好脸色,又岂会给韦氏面子?
最难搞的还是房俊,当初长孙澹之死,韦义节可是差一点就将房俊给整的丢官罢职流放三千里……现在就算韦氏腆着脸求上门,那房俊又岂能不落井下石,公报私仇?
这简直就是个死局……
韦贵妃无奈叹气,当真是报应不爽,若是当初韦义节没有那般将房俊往死里构陷,又如何能有今日求救无门之绝境?
而且刘洎亦非是易与之辈,那家伙就是条疯狗,被他咬到了肉,岂会轻易松口?
韦义节连忙道:“泾阳那边肯定是没法子的,肯定捂不住,但姐姐可以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说到底不过是一些粮食而已,待弟弟全数补上……不,双倍,双倍补上还不行么?泾阳经此灾祸,就算是得以保全亦必然元气大伤,这些粮食刚好可以赈济当地百姓,为朝廷减少负担。姐姐,只有陛下宽恕,弟弟方能无碍,你不能眼看着弟弟丢官罢职充军流配?”
“唉……”
韦贵妃为难的苦叹,一只手抬起摁着隐隐作痛太阳穴,一时间心乱如麻。
忽而想起一事,问道:“父亲怎么说?”
韦义节脸色一变,吱吱唔唔,韦贵妃气得一跺脚,娇嗔道:“事到如今,难道你还想瞒着我什么?”
韦义节知道眼下能够挽救自己的也唯有这个姐姐了,只得硬着头皮说道:“父亲……弟弟还未曾与父亲说起此事。”
“什么?!”
韦贵妃一双秀眸猛地瞪圆,失声道:“你倒卖泾阳义仓的粮食,居然是瞒着父亲的?”
她不由震惊失色,这个自幼乖巧聪慧的弟弟几时变得这般胆大包天?
这件事情的确严重,但是父亲韦圆成是否知晓,却是完全不同的性质。
若父亲知晓,则此事必然是家中主使,即便现在除了差错亦有整个家族作为后盾,哪怕最终要受到严惩,家族亦会予以补偿。可若是父亲不知,那么这件事显然就是韦义节自作主张,通过倒卖粮食为自己牟取私利。既然是为自己牟利,那么家族自然不会付出代价来拯救韦义节,即便韦义节是长子嫡孙,也绕不过家族规矩这一道坎……
韦义节哭丧着脸,羞愧点头。
韦贵妃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你就作死,这件事儿这件事儿我管不了,是死是活,自安天命!”
纤腰一拧,韦贵妃忿忿然转身欲走。
韦义节顾不得许多,“噗通”跪倒在地,死死搂住韦贵妃双腿,哭求道:“姐姐救我!”
韦贵妃被抱住双腿,虽然是自家胞弟,亦感面红耳赤,咬牙恨声道:“松手,若是被人瞧见,成何体统?”
韦义节现在走投无路,哪里顾得上什么体统?这件事目前父亲尚且不知,若是知道自己闯下这般大祸,那还不得活生生扒了自己的皮?现在唯一能够帮他的就只剩下面前这个姐姐……
“我不松,姐姐若是不跟帮我,那就让我在这太极宫里一头撞死好了,总好过充军发配,生不如死……”
胞弟耍无赖,身为姐姐又能有什么办法?
韦贵妃挣了两下没有挣脱,又气又急,只得说道:“你且松手,再从长计议。”
韦义节这才松手,一张俊脸涕泗横流,满是懊悔。
韦贵妃看得心中一疼,将手里的帕子甩给他,嗔道:“还不快擦擦!”
情绪稳定下来,韦义节坐在韦贵妃面前,韦贵妃问道:“你总得把事情经过给姐姐说说?不然就算是在陛下面前,我也不知道如何为你开脱呀。”
韦义节忙道:“其实本就是小事,去岁幽州大旱,粮食欠收,到了今夏粮价已然涨到十文,而关中则不过五六文。弟弟就想着不若运一批粮食去幽州贩卖,又觉得如此轻省的生意若是经由家中过问,弟弟也捞不到几文钱的好处……便与义方商议,将泾阳义仓之中的粮食倒卖一回,算是宽裕宽裕……”
世家子弟的日子也不好过,家中规矩甚严,钱帛支取亦不能好无限度,但是人情往来吃喝玩乐却又开销极大,私底下鼓捣一点别的营生亦算是人之常情。
不是每个纨绔子弟都有房俊那种点石成金的能耐……
韦贵妃秀美一挑,冷哼着接口道:“却不曾想粮食倒是运走了,偏偏赶上泾河大水,这粮食却是想运都运不回来了?”
韦义节羞愧无地:“正是如此。”
韦贵妃想了想:“你将粮食运去幽州,可是与人合伙?”
韦义节摇头道:“不过是五六万石粮食,能赚几个钱?若是与人合伙还不若由家中出面,弟弟有一个属下乃是幽州袁氏子弟,他家亦是幽州最大的粮商,这件事便是经由他的建议方才运作。粮食运去幽州贩卖给袁家,他们家直接结算款项,现在粮款已经抵达江南,原打算在江南数处府县低价收购粮食,而后填补义仓,却不料这大水来得实在太过突然……”
越说他自己越觉得委屈,这算点什么事儿呢?
几乎每一个世家门阀私底下都会做一些这等小把戏,既然大家都这么干,又有什么问题?甚至于在韦义节想来,与其让那些粮食在义仓之中腐败发霉,还不如给自己赚取一些差价,而后又填补一些新粮回仓,自己这算是给朝廷做好事呀……
韦贵妃亦是聪慧之女子,思维敏捷,略微想了想,便道:“那个袁氏子弟与你关系如何?想必现在袁氏的粮仓之中定有存粮,你不妨前去寻他,与他商议就说因为幽州缺粮,故而才将泾阳义仓的粮食调拨过去救急……如此一来,擅自调拨义仓存粮的罪责固然难逃,但与私下倒卖义仓粮食比起来,却是天壤之别。”
错误与错误是不同的,调拨粮食给幽州救急是错误,可毕竟是为朝廷办事,罪无可恕但情有可原,顶多算是好心办错事。
但私底下倒卖义仓粮食,却是实打实的大罪,二者决不可同日而语。
听到韦贵妃出了这么一个主意,韦义节非但没有展颜,反而愈发颓丧:“弟弟倒也想到了这一点,可弟弟派人前去找那袁氏子弟商议,却被告知那家伙因为家中亲人病重……已经于一个时辰之前返回幽州了。”
韦贵妃愕然:“这么巧?”
韦义节都快哭了:“就是这么巧。”
姐弟两个对视一眼,韦贵妃心往下沉。
姐弟两个想到了一处,往往事情越巧,就代表着愈发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