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质温润,洁白细腻,是一块上品的和田玉。玉佩上有四个飞白体的小字:出入平安……
晋阳公主小脸儿绷得紧紧的,郑重的将玉佩挂到房俊的脖子上,大眼睛里满是担忧:“这块玉佩是兕子自己做的,但是被很厉害的大和尚开过光哦!它一定会保佑姐夫平平安安的回来!”
看着小公主一脸稚气的神情,房俊心里软软的,暖暖的……
最开始的时候,对于晋阳公主完全是出于怜惜的心情,才想着应该让她尽可能的快乐一些,在花儿一般的年纪多一些笑容,多一些开心。
但是渐渐的,这个聪明伶俐、善解人意的小丫头,已经将房俊俘虏。
他能感受到晋阳公主对自己的亲昵,那是如同亲人一般的信任和依赖。
这个钟灵毓秀、深受父兄姊妹宠爱的小女孩儿,原本的命运应该是在父亲的疼爱兄长的呵护下成长,待到婷婷玉立再成就一段良缘,过着幸福而无忧无虑的生活。然而世事总是残忍,身在富贵宠爱之中的晋阳公主,却要在金钗年华,未及如繁花般盛放便病殁了。
浩浩阴阳移,年命如朝露……
房俊在笑,可是笑容很僵。
看着眼前这个扑在他怀里的女孩儿,秀美的脸蛋儿清澈明亮的眼眸,他的心却在阵阵抽痛。
明明知道未来,却无能为力改变,这是世界上最残酷的刑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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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
爷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
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
道旁过者问行人,行人但云点行频。
……
大唐施行府兵制,闲时为农,农隙训练,战时为兵。
此次西征高昌国,关中府兵集结,各条道路上满是拉帮结伙的府兵前往各自的军伍报道。
虽然大唐从上到下都认为覆灭高昌国只是反掌之间尔,但是征伐路途太过遥远,期间戈壁荒漠山川河谷,怎一个千里跋涉能够形容?行军打仗,就没有不死人的,谁晓得哪个能幸运的满怀功绩凯旋而归,哪个又魂断天涯埋骨大漠?
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
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
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一时间,城里城外山间地头,父母的殷殷叮嘱,妻儿的哀哀哭泣,在壮烈的出征气氛下,弥漫着哀愁期盼……
房家是文臣世家,以往房玄龄也曾与李二陛下冲锋与战阵之中,却从未遇过这等大军集结之事。此次房俊随军出征,难免慌乱。
不仅是卢氏赶到骊山农庄,大兄房遗直夫妇也赶来为房俊送行。
卢氏泪眼婆娑,使劲儿拧着房俊的胳膊,埋怨着:“你就不能跟陛下告个病,不跟着去?咱家是文臣世家,犯得着去战争上搏命换前程?你虽然不能继承你爹的爵位,可也捞了一个侯爵,就该知足了!你这上了疆场,娘心里扑腾扑腾的,连觉都睡不着……”
以前看着这个儿子不学无术、木讷寡言,很担心没出息。可是现在能耐大了,却偏偏走上武将之路,卢氏如何不担忧?
大嫂杜氏拿房俊就跟亲兄弟一样看待,也是眼圈儿泛红,将大包小包的衣物吃食塞到房俊身后亲兵的手里,不停的叮嘱:“你是神机营的提督,不必跟随大部队一同前进,吃饭要应时,睡觉的时候要把营帐搭好了,不能漏风漏雨。真的打起仗,别傻乎乎的往前冲,凡事留个心眼儿,那功勋再值钱,不也得有命去享受?真的打不过,你就跑!逃兵怎么了?啥也没有命重要!就算当了逃兵,有公公在,也能保得你的小名儿……”
不远处的房玄龄差点把胡子揪下来,直接就黑了脸。
这大媳妇胡说些啥?这还没出征呢,就开始鼓励老二当逃兵……
房遗直也很是不悦是不悦,教训媳妇儿道:“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为国征战那是无上的荣耀,赳赳老秦,复我河山,血不流干,死不休战!即便马革裹尸,也是英雄归路,豪气无双,那是要名垂青史……哎呀!娘干嘛打我?”
“老娘打死你这个乌鸦嘴……”
卢氏听到这句“马革裹尸”立马心跳都快停了,旋即暴怒,揪着打儿子的耳朵,另一只手就是一顿锤!
杜氏也很是不满,瞪着自家男人道:“你是读书读傻了?既然不怕死,那你去好了!你死了我给你守寡……”
房遗直差点气死,你到底是我媳妇儿,还是老二媳妇儿啊?
简直岂有此理!
可是既然不悦,也不敢多说一个字。在房家,当卢氏与杜氏联合起来的时候,家中的男人便自动夹起尾巴,便是家主房玄龄亦不敢滋事,老实的很。
若是这以后公主殿下再过了门儿……
房遗直悲催的发现,老房家的男人要完!
武媚娘一袭素白长裙,风姿绰约,站在一旁浅笑,此时走到房俊身边,替他整理了一下甲胄,抬起眸子凝视着英姿飒爽的郎君,学着他的语气赞道:“真帅!”
“那是,咱可是长安第一公子!”房俊大言不惭的笑道,捏了捏武媚娘的手,眨眨眼:“在家乖乖等着我回来,不必担忧!”
武媚娘浅笑道:“奴家知道。多余的话亦不多说,只盼郎君心中念着家中父母兄嫂弟妹亲朋,念着奴家,无比保重身体!”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房俊的性格,用不着去絮絮叨叨的叮嘱一些琐碎的事情。这是个顾家的男人,只要知道家里人都在惦记着他,担忧着他,他就必然不会令家人失望……
房俊扭头看看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小妹房秀珠,伸手在她脸蛋儿捏了一记,笑道:“怎么,房二小姐就没有什么话说?”
房秀珠嘟着嘴儿,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塞到房俊手里,轻声说道:“这是珑儿要我交给你的……”
李玉珑?
房俊有些意外,不过也没当回事儿,那丫头就跟自己的妹子一般,想必也是担忧自己送一些保平安的小物件儿,便随手揣到怀里。
时辰已然不早。
房俊深吸口气,跪在地上,对着父母磕了三个头,沉声说道:“孩儿从军西征,乃是大唐男人的无上荣光,请父母勿以为念。此行必然小心谨慎,母亲亦不必担忧,待到凯旋之日,孩儿再在父母身前尽孝!”
房玄龄脸色沉静,不见喜怒,语气亦很是平静:“你有此心,也不枉为父的教导。吾房家虽是文臣,可亦有铮铮铁骨、巍巍将胆!房家男儿,提笔可著春秋,上马可杀贼寇,无论何时,切记不能污了吾房家的门庭,坠了吾大唐的国威!”
“孩儿谨遵父亲教诲!”房俊磕头。
然后长身而起。
卢氏看着房俊身后的亲兵,拜托道:“尔等皆是房家忠仆,此行作为二郎亲兵,妾身拜托诸位好生看顾照料。兵凶战危,若是诸位有何不测,汝之父母,自有房家养老送终,汝之妻儿,自有房家庇佑照料,若违此誓,人神共诛之!”
当家主母这番表态,算是给一干亲兵吃了一个定心丸。
房家仁厚,人所共知。无论房玄龄夫妇,亦或是房俊,对待家仆从不苛刻。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若是不幸战死,家里人反倒能得到更多的补偿……
“诺!”
一众亲兵轰然应诺。
房俊深深吸了口气,朗声道:“出发!”
转身大步走向庄门,翻身上马。
亲兵紧随其后,各自上马,簇拥着房俊打马驶出农庄。
大唐府兵参战武器和马匹自备,沿途所见,皆是各地汇聚而来的府兵,各色马屁,武器各异,却俱是雄赳赳气昂昂,如同一道道溪流,汇聚到长安城下,终成一片汪洋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