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实在是太黑了, 那些肢体落下也只是短短一瞬。
混合着鲜血溅射到玻璃窗上，很快又被大雨冲刷干净。
桂圆第一时间打开了窗户，翻了出去。
陈岁看着他干练翻窗的背影, 忽然发现，桂圆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已经成长为一个足够勇敢的少年了。
不一会儿, 桂圆重新翻了回来, 把情况跟大家说了一遍。
“是那个失踪的女孩子, 尸体好像是从三楼扔下来的。”
刚才他们所有人都在同一个房间内, 不可能是玩家做的。
刚才他从下面向上看，发现有一个房间的灯光是亮着的。
桂圆没去过三楼，所以不确定是不是301。
桂圆在说这些的时候背对着窗户，“所以我们该拿尸体怎么办？就这么放在外面一夜？”
好歹大家都是玩家，那个玩家死状已经够惨的了，尸体还得在雨里浸泡一夜，但凡有点线索，也全都被雨冲走了。
“这样, 女性玩家回避, 男性玩家一起出去把尸体捡回来，说不定上面有什么线索。”
桂圆冷静地分析着一切, 以至于当玩家们面带惊恐地看向他身后的时候，桂圆完全没有注意到。
沈涟忽然剧烈地咳嗽了一声，然后指了指桂圆身后。
桂圆恍恍惚惚地回过头, 只见玻璃窗上贴着一张残破的，用红线缝合在一起的人脸。
那个死去的玩家竟然被重新拼凑了起来, 此刻正摇摇晃晃地站在窗外, 拍打窗户想要进来。
只是她的身体毕竟是拼凑而成的, 力气不大，连薄薄的一层玻璃都无法拍碎。
尸体在窗外徘徊了一会儿之后，就消失了。
沈涟忽然反应过来，“不好，她在找其他入口进来！”
“所有人快去检查一楼窗户！”桂圆的反应也很快。
李进宝冲到了最后前面，“俺去堵门。”
B栋的大门已经完全老旧了，几乎是半敞开的。
李进宝只能搬一些柜子和铁架床，在入口处堆积成小山模样，防止那尸体进来。
事关生死，大家一下子动了起来。
挨个房间检查窗户。
“那到底是什么？鬼吗？”混乱中，有玩家用哭腔问道。
“好像被什么东西操纵了，是三楼那玩意儿吗？”玩家们再也无法淡定了，纷纷揣测了起来。
而主神仿佛早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全程靠在墙边不发一言。
“我说过，他是堕神，想要让他消除怨气，很难，必定要付出悲惨的代价。”
陈岁站起身来，把指关节一一掰响。
“该去会会他了。”
他孤身一人，就敢往三楼去。
主神愣了一下，连忙跟在他身后，话语和动作都有些迟疑。
“陈岁，你就这样去送死？”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告诉他，“目前我的能力有所限制，暂时没办法保你平安。”
陈岁依然往上走，脚步没有因为他的几句话而停留。
主神有些恼了，“陈岁，你听不懂话吗？我没办法庇佑你了。”
陈岁的脚步停了。
他回过头来，有些不解地看向他。
主神拉着他就往回走。
“我的力量没有从前强大了，我需要休息一段时间，所以你不要轻举妄动。”
陈岁被主神拽回了一楼。
这会儿，所有玩家都惊魂未定。
检查完门窗，他们依然无法入睡，特别是那张破碎的面孔，时不时地从窗前路过。
桂圆干脆用床单把窗户蒙了起来，眼不见为净。
“大家现在把知道的信息说出来共享一下吧，这次副本的副本也太奇怪了，没有颁布任何主线，这要怎么出去？”
这次的会议由桂圆主持，沈涟点燃了更多蜡烛，把房间照地够亮。
等了半天，都没人说话。
不是他们不分享信息，而是目前为止，得到的信息有限。
他们知道的，无非就一个，B栋301闹鬼。
其他一概不知。
陈岁顶着杨焱的脸，忽然拿出一本笔记本，站了出来。
决定站在NPC的角度，跟大家透露一些他们不知道的事情。
陈岁：“我们所有人的主线任务，应该是让301那位消怨。”
听到消怨两个字，桂圆立刻想到了办法。
“我知道消怨的方法！”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蓝牙音箱，“我这里有一串超度歌单，大悲咒金刚经什么的，到时候往301门口一丢，循环播放就行了。”
说起消怨，他擅长啊。
这个方法还是他上次跟沈涟在怪异研究所研究课题任务的时候实践出来的。
在线超度！
“没用。”陈岁直截了当地否决了桂圆的方法。
“那不是普通的鬼，那是堕神。”
“堕神……”
听到这两个字，玩家们再次议论了起来。
慕容雪：“可是杨焱哥，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因为堕神是他吸引进副本的，而他是副本的“饵”，所以知道内情啊。
但是总不能这么光明正大跟他们说吧。
于是陈岁冲着主神随手一指。
“他告诉我的。”
就这样，玩家的目光纷纷集中在了主神身上。
主神：“……”
他倒是会甩锅。
也不知道怎么了，大家就这么盯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看了一会儿，个个都像是被催眠了似的，就这么相信了陈岁的话。
他们甚至连他叫什么都说不出！
陈岁这下更加放心了，他甚至把堕神之前的身份都透露了出来。
“他从前是姻缘神，被人类遗忘了，所以成了堕神。”
“擅长驱使红线，刚才那具尸体后面有一条红线连着，不知道你们注意到了没有，如果等下再遇到被尸体追赶的情况，就想办法切断后面那条红线！”
大家就这么讨论了一会儿，直到清晨，雨停了，风也停了。
有阳光透过床单，照射进房间。
“在找到解决办法之前，大家不要靠近三楼。”
桂圆总结完成后，一把拉下了床单。
经过一夜狂风暴雨的摧残，地面上到处都是树叶和断掉的树枝。
花园了的植被不是倒伏在地，就是被风摧折，香消玉殒。
唯独那棵巨大的石榴树，依然坚韧地挺立在原地。
硕大的果实压弯了枝头。
等一下。
不对！
陈岁可以确定，自己昨天晚上在巡夜的时候，路过这棵石榴树。
当时这棵树明明也被风摧折地乱七八糟，断了很多树枝，枝头的果实滚落一地。
但是现在，这棵树竟然在一夜之间重新结出了硕大的果实。
而且断掉的枝条都自动修复完毕了。
陈岁翻出了窗户，在阳光下，重新站在了昨天晚上尸体坠落下来的地方朝上看。
那个房间，这个角度，分明是正对着301的。
“我知道了，我知道他昨晚为什么要杀人了。”陈岁喃喃道。
“杨焱哥，有什么你就说清楚。”慕容雪和其他玩家一样，好奇地看向三楼的那个位置。
陈岁：“还记得我昨晚做噩梦，浑浑噩噩翻出去捡石榴吗？”
陈岁正好利用昨晚编造的关于杨焱的亲身经历来解释状况。
“问题就出在这儿，昨晚风那么大，今早起来，石榴树的状态也未免太好了，树底下空空如也。”
“301的那位，好像在用玩家的血，滋养这棵石榴树。”
陈岁得出结论。
被人血灌溉的石榴树在狂风暴雨后，恢复如初，竟然没有半点损坏。
而长期被人血灌溉的石榴树上结出的果实饱含怨气，当然不能吃！
“可为什么是石榴树？为什么301的那位，这么珍视这棵石榴树，甚至为此不惜杀人？”
陈岁不解地喃喃道。
“你去过姻缘庙吗？”主神忽然问他。
“年轻的男女，为了祈求姻缘，会在树上系上红绳，许下愿望。”
“久而久之，被系满红绳的树就被称之为姻缘树。”
主神在说这些的时候，陈岁仿佛亲眼看到了主神口中所说的场景。
有情人在红色布条上写下双方的名字，系在枝条上，约定生生世世要在一起。
单身的信女站在树下虔诚合掌，“希望能遇到如意郎君。”
“姻缘树的种类有很多，榕树，松树，还有……”
陈岁：“石榴树。”
这一刻，陈岁抬起头，重新审视着这棵足够高大的石榴树。
石榴树不像其他长寿的树木，即便是管理得当，最多也只能活两百多年。
两百年，对于神来说，只是短短一瞬。
而寄托着无数信男信女热切期望的石榴树，更无法成为永恒。
在姻缘神信徒最多的那段时间，无数供奉着他神像的庙宇外，都会有这么一棵石榴树。
枝条上压着他们沉甸甸的期望，而这些红色的布条，到最后都会化为他的力量。
可是渐渐地，人们开始忘记他了。
时代一直在发展，历史的长河滚滚向前，手机出现了，各种相亲软件横空出世。
现在的年轻人不需要姻缘神。
只需要摇一摇，就能与周围的单身男女交换联系方式。
只需要输入自己的喜好，就能匹配到和自己品位相同，灵魂契合的默契伴侣。
红布条越来越少。
许愿的信男信女也越来越少。
多少姻缘庙倒塌了，多少姻缘树倒下了。
“而这一棵石榴树，是他与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点联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