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立仁显然并不信任陈岁。
因为写给石川教授的那封信他今天早上才刚刚投放进邮箱。
眼前这个人能知道石川教授的存在, 说明他看过自己的信件。
他本来想揭穿他的身份,可对方偏偏对他笑了笑。
他有点失神。
护士小金连叫了几遍他的名字,他才清醒过来。
“林医生?林医生?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林立仁的头有点疼。
“不好意思, 你再说一遍的。”
护士小金语气格外焦急,“有个全身大面积烧伤的女孩正在紧急手术,主刀的孙医生忽然昏倒了, 手术室缺人, 实在是找不到能帮忙的人了……再这样下去, 病人就危险了!”
护士长在忙, 她又晕血,只能找到了正在住院的林医生。
林立仁看了一眼自己挂在胸前打着石膏的手臂,“可是我……”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陈岁搀了起来,“林医生,人命要紧,你腿脚不方便,我扶你去, 顺便帮你拿着点滴瓶。”
他正愁找不到机会进手术室, 现在终于看到机会了,当然要抓紧。
林立仁是那种比较尊重教条, 死板而迂腐的性格。
与陆鸣潮的狡黠不同,林立仁自带一种书生气质。
书读得多了,就有点疏于社交, 待人处事非常木讷,不懂圆滑。
他推开了陈岁, 然后十分坚定地跟小金说, “医院里那么多医生, 一个都找不到?我已经被停职了,更何况我现在手脚不便,帮不上什么忙。”
“其他医生还真是一个都找不到。”
说起这件事,小金也觉得奇怪。
“听说今天早上眼科接了个奇怪的病人,钱医生说是个罕见病例,叫了很多医生上去开会,到现在都没下来,护士长说上去找他们,也没下来。”
“他们可能下不来了。”
陈岁平静地陈述事实。
关于矿山医院的剧情,已经在他的脑海里有了大概的构想。
一切的起源,是从那个奇怪的眼科病人开始,由于不知名的原因,他的身体产生了变异,吞噬了四楼的所有人。
“你什么意思?”林立仁不知道为什么陈岁要说出这样可怕的话。
他总觉得这个男人长地有点过于漂亮了。
而且他看向他的眼神,似乎像是在透过他的眼睛,找寻着什么。
一声尖叫,打破了三楼的平静。
起先是一个骨折的小女孩,倒在了三楼与四楼的楼道口。
小女孩的父母跑去扶她,却看到了更加可怕的东西。
走廊上看热闹的人又多了起来。
小女孩的脚好像被卡住了,她的父母拼命地拉扯,仿佛在与什么东西争夺着女儿。
一滩肉色的**,蔓延到了他们的脚下。
然后,所有人眼睁睁地看着接触到**的人,从下半身像烛蜡一样开始融化。
看来系统的结界并没有挡住那东西。
**人终究还是杀下来了。
“走!”陈岁迅速拔掉了林立仁手上的输液针,强行扶着他来到了手术室大门前。
“那是……什么?”林立仁害怕极了。
他这副恐惧的表情实在不适合摆放在这张合陆鸣潮一模一样的脸上。
恐惧开始在走廊里弥漫,病患们纷纷尖叫着乱逃乱窜。
那滩**人现在已经比他们刚才在四楼见到的样子更庞大了。
他涌进走廊的时候,就像一团巨大的,柔软的肉色洪流。
半**状态的肉球里,夹杂着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谁的钢笔,谁的头发,早上的报纸,走廊上的座椅,以及漂浮在上面的十几个古怪眼球……
陈岁只观察了那东西几秒,就发现他的速度比之前慢了很多。
或许是因为吞噬的东西太多了,身躯越来越庞大笨拙,每吞噬一些人类,总要缓一缓。
消化也需要时间。
陈岁带着林立仁,小丑和小金护士冲进手术室的隔离门时,发现之前在外面等着他们的雨衣鬼再次不见踪影。
那家伙显然又一次跑路了。
剩下的病人们跑地稍慢一些的,都被**人吞噬了。
他们的身躯融化成一滩烂泥,红黄交杂,气味令人作呕。
还有一些躲在病房里,关上房门,但**人依然可以从门缝里钻进去,或早或晚,都躲不过这一劫。
也有人被逼急了,打开窗户往下跳。
陈岁为了避难,强行拉着林立仁躲进了手术室。
手术室和外面的走廊之间,隔着好几道门,至少可以拖延一些时间。
护士小金锁上最后一道门后,已经面色苍白。
她抓着自己的头发蹲坐下来,麻木地在墙上撞了撞自己的后脑勺,“怎么办,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
林立仁总觉得陈岁知道一些内情,于是问他,“你说怎么办?”
陈岁拿来一件无菌服,放在他面前,指了指手术台上那位,“要不,先救人?”
他好像并不在意外面这场风波,也不在乎外面病患的死活。
比起那些人来,他对手术室里的患者更感兴趣。
现在的手术室里,算上小丑,一共六个人。
一位是晕倒在手术台旁边的主刀医生,孙医生。
晕在地上这么久了,也没人扶,陈岁朝着小丑递了个眼神,小丑立刻心领神会地把人背到了一边的担架**。
一位是烧伤病患。
所有的仪器都在正常运转。
患者处于麻醉状态,尽管全身焦黑,面目全非,但心脏仍在蓬勃跳动。
剩下的人分别是陈岁自己,小丑,林立仁,晕血的小金。
而任务中的鬼,就藏在他们之间。
陈岁走到手术台前,故技重施。
他装作好奇的样子,去摆弄手术刀,然后故意在手指上开了一道口子。
鲜血滴落的那一瞬间,手术台上原本昏迷着的烧伤病患猛然睁开了眼。
她那被黏连在一起的眼皮已经被分开了,眼角渗血,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陈岁。
小金惊呼一声,“她她她……她怎么醒了?不应该啊,麻药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失效的……”
病人一动,周围的仪器都在滴滴作响。
她猛然坐了起来,身上焦黑的伤处渗出**。
因为部分伤口已经结痂,表皮变得坚硬,所以关节部分完全没办法弯曲。
然而这一现象只持续了几秒钟,随后女孩后仰倒下,眼睛虽然是睁开的,但已经完全没有了神彩。
不是她?
病人的心跳逐渐微弱,最后变成了毫无起伏的一条直线。
林立仁几乎是出于本能反应,第一时间上前抢救。
护士小金已经被吓坏了,门外的人都快死光了,他们也快死了,这种时候,谁还会在意手术台上的病患啊。
她蜷缩在墙角不断抽泣。
就在这时,陈岁看到林立仁忽然从口袋里摸出一管淡绿色的**。
“管不了这么多了。”他捏着那个像是试剂一样的东西,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这是什么?”陈岁问他。
林立仁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把药剂注射到女孩的身体中。
“林医生!”陈岁不得不提醒他,“未经允许擅自给病患注射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是大忌讳!”
自从注射过药剂后,林立仁的双眼就没有离开过那个病患的身体。
“我不是在害她,我是在挽救她的生命!”
这一刻,陈岁仿佛从林立仁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种接近于病态的偏执。
“我管它叫河童药剂。”林立仁弹了弹空空的试剂管,“我无意中抓到了这种生物,我把他养在水池里,日复一日地观察它,记录它的习性,喜好,行为……”
林立仁在说这些的时候,眼神里越发狂热。
“随着研究的深入,我对它的生物结构越来越好奇,于是,我没有控制住自己,我杀了它!”
现在,他疯狂的样子逐渐和陆鸣潮重合。
林立仁拿起了手术刀,对着空气比了比,“我连夜解剖了它,了解了它身体里的每一部分构造,天亮前,我却睡着了,等到我醒来,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卖了个关子,“它活了!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躺在了水池里,隔着玻璃,满眼恐惧地看着我。”
林立仁眼底的黑眼圈在手术灯下显得越发浓重。
“我尝试了很多遍,杀了它很多次,最后发现,能让它起死回生的,是它的血液,等到我终于抽干它的血液之后,它就再也没有醒来。”
林立仁忽然笑出声来,“它现在就像是一具干枯的木乃伊,被我做成了标本。”
“不过你放心,我给它留了一小管血液,足以让它复活。”
陈岁听到这里,终于打算了他,“所以你刚才给她注射的,是河童血液?”
“河童药剂!”林立仁固执地纠正他的措辞。
陈岁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你知道一种新药从研发,到投入生产,需要经过多少次实验吗?”
“我做过实验了!楼上的那个眼科患者,是我的第一个实验品,注射剂量过多了,出现了一点小瑕疵,所以我这次刻意减少了剂量。”
“这次一定能成功!一定可以!”他有些癫狂地撞开陈岁,凑到了患者身边,然后忽然露出了欣喜的眼神。
“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