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唤魂魄。◎
所谓一鼓作气, 再而衰,三而竭。
既然做了决定,最好是马上行动。
女人派阿朵给乐瞳和秦嘉送饭的时候, 两人已经不见了。
阿朵有些着急,慌张地回来禀报, 跪在地上吐露着难懂的语言。
女人听完就睁开了眼, 脸上半点不见意外。
“很好。”她喃喃着, “就快到了,一切都要结束了。”
“大巫师?”阿朵望着她的侧脸, 突然有些害怕。
女人却不肯再透露什么, 继续捻着手中的念珠, 闭目休息。
以后就没有休息的时刻了。
两点之间,线段最短,解决难题的办法也是这样。
既然要前往天外天,那不如直接送上门给祝巫族, 反正他们都是要让秦嘉去替姐姐死的,正好可以顺势前往天外天。
可他又不能真的死,所以需要一个假相。
他的“尸体”出现时, 已经发硬了。
族长的人发现山谷中竟然有入侵者,哪怕对方已经死了,还是无比惊骇。
居然有入侵者可以潜入到这个程度,可见是有些本事的, 他会不会还有同党?
来人立刻封锁了山谷各个出路, 让手下去搜查同党,自己则带着秦嘉的“尸体”去见族长。
族长那时刚从祭祀的房子里出来, 一眼就看见了木架子上抬着的尸体。
那张脸太熟悉了, 只一眼, 他就肯定对方和自己的妻子有脱不开的关系。
准确来说是前妻。
“族长,我们在中央区发现了这具尸体!”
人死了应该挺长时间,尸体都硬了,皮肤惨白,毫无血色。
男人有些诧异地看着这一幕,半晌才道:“去把大巫师叫来。”
族人愣住,有些迟疑,实在是这二十几年来,大巫师和族长分着楚河汉界,各自执政,从未有过交流,就算有交流也是斗争,现在让他去叫大巫师,搞不好会被打一顿丢出来吧?
这还算好的,如果被下蛊后果不堪设想。
但命令已下,不是他说不去就能不去的。
他只能硬着头皮去请大巫师。
来人已经做好必死的准备,可结果出人预料。
“你说发现了一具尸体?”
大巫师的声音低沉缓慢。
“是的,族长让您过去。”他重复了一遍自己的来意。
大巫师慢慢问:“是什么样的尸体,还要让我去看?”
来人思及发现那具尸体时的震惊,抿抿唇如实说:“是个和大巫师很像的青年。”
门突兀地开了,手握人骨神杖的大巫师走了出来,脸上绘制着图腾,头上戴着流苏花冠,哪怕上了年岁,依然美得好似神女。
那是整个祝巫族的梦。
自古以来,祝巫族最推崇的就是大巫师,大巫师是族中地位最高,甚至高于族长的。
每一任大巫师都是女性,为了延续血脉,他们都会挑选族中的优秀男性作为工具人,生下孩子后亲自教导,与父亲分割开来。
作为报酬,就如同公主的驸马,女王的面首一样,男方会得到一个“族长”的虚名,这在最开始,是没有任何实权的。
可有点失策的在于,大巫师们一方面要诞育子嗣延续自己独特的血脉,一方面又因为生育之后会被孩子汲取力量,加速干枯死亡,体力衰弱不支,很容易被族长一脉的人算计。
最开始还好,没人敢真的做什么,但后来,反叛的心升起,就再也难降下去。
这一届大巫师还没缔结婚约之前,她的母亲就已经被父亲挟持了。
不单单是因为生育后身体不行了,更因为一代又一代,她们所继承到的白马血脉越来越薄弱,力量越来越小,一代一代单独的传承,也比不上毫无顾忌生育的另一方。
等到了她这个时候,族长那一方彻底抢夺了操控权,所以与其说那个男人怕族群在他的手上毁于一旦,倒不如说,是怕几代人好不容易抢夺到的权利,被他自己给弄丢了。
到那个时候,真的归入天外天,他也无颜见其他人。
算起来,她也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那个恶心的男人了。
从当年分开到现在,二十几年过去,她也就见过他两三次,每次都还是隔着很远,剑拔弩张。
男人应该也很意外她真的会来,虽然派人叫了,其实也做好被拒绝的准备,他都想好要怎么再派人去说服对方过来一趟了。
不为别的,只为如果这具尸体的身份真的是他所想的那样,那么他需要对方帮个忙才能继续接下来的安排——复活他的女儿。
人骨神杖击中地面,地毯陷了一个坑,男人抬眼望着走进来的大巫师,对方半个眼神都没施舍给他,只是盯着地上的青年。
她缓缓蹲下来,干枯的手指落在青年的颈间,在确认他是不是真的死了。
几秒钟后,她拿开了手,淡淡地问:“你怎么找到他的,他不是一直在逃避你们的追踪吗?”
这个问题听起来,显然是跟青年没有任何联络,完全不知道他为什么进来。
男人皱起眉,仔细审判她的反应,只要露出一点蛛丝马迹,他就能看出来对方可能和地上的尸体早有勾结,那么这个人的死也很蹊跷,能不能用都要另做打算。
可他什么都没发现。
不管他如何观察,大巫师都是一种面孔——麻木,阴冷,嫌恶。
就和多年前结婚的时候一样。
男人被勾起不好的回忆,他是被这个女人嫌弃了一辈子的存在,有时候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那么不堪。
被他那样肆无忌惮地打量,大巫师自然也有感觉。
她觉得恶心,险些就要吐出来,这更是激怒了男人。
愤怒点燃理智,就很容易忽略一些细节。
所以男人暂时相信了地上的青年真的是一具尸体,和大巫师应该没有关系。
“卡达在中央区发现了他的尸体,他是怎么进来的,你知不知道?”
大巫师一言不发,捂着唇好像随时要吐出来。
男人气得青筋直跳,紧紧攥着拳头说:“看来自不量力也是遗传的,他送了雅佳回来,还伤了雅佳的魂魄,就觉得自己可以无法无天了?这不是他随便能来的地方,他是不被承认的存在,回来也只能这样死去。”
女人这时突然说:“不,他没有死。”
她身后跟着的女孩中,有个低着头的因为这句话突然动了动手指。
动静很小,没有任何人发现。
“他不会那么轻易死去。怀有我血脉的人,不可能那样轻易死去。”
白马血脉不会那么轻易灭亡!
这是大巫师一族这几十年来坚持的观念,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信念被打得粉碎。
她越是这样死咬着嘴硬,男人越是相信他们没有勾结。
“是吗?”他冷淡地反问了一句,很快说,“那就证明你们血脉的强大好了,把他的魂魄召唤出来,如果不成功,就说明他没有死,算你赢,如果成功了,就是死了,你就得承认血脉之说的失败之处。”
这话一出,女人就笑了,她不屑道:“我为什么要向你们证明?你们也配?”
她说完话就要走,似乎真的只是来见这个孩子最后一面。
这个反应让男人更加相信自己的猜测了,其实也是秦嘉的尸体出现在谷中,实在没有别的解释了。
不可能是他手下的族人干的这件事,那就只能和大巫师一方有关。
如果和她无关,那还有什么其他可能呢?
就只能是秦嘉跟了清风观的老道士之后,太相信自己的力量,自以为是,想要彻底解决他们的追踪,所以跟着雅佳的魂魄找来了这里,却不慎中了山谷中的陷阱,死在恐惧和阴冷之中。
但真的会是这样吗?
男人直到此刻也没有百分百相信。
所以他要大巫师来召唤秦嘉的魂魄。
一方面可以确定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死了,一方面可以帮他继续复活女儿的计划。
“如果你能证明血脉的力量,我就可以把雅佳的胎盘交给你。”
这话一出,果然看到大巫师停住了离开的脚步,男人身边不少人试图阻拦他,不让他那么做,可谁说做了承诺就一定要兑现?
出尔反尔也没什么,兵不厌诈。
大巫师应该也是不相信他,就这么要走,但男人直接抬起手:“你如果就这么离开,我马上就毁了雅佳的胎盘。”
大巫师倏地望过来:“想让她复活的是你,与我无关,你以为我会在乎?”
“你的确没有强求让她复活,但毁掉胎盘不止是无法复活,她也无法再归入天外天沉眠安息,她将永远漂泊永远孤单,你真的要这样眼睁睁看着吗?”
大巫师给人的印象,是个爱着孩子的母亲。
不管是对当初的秦嘉还是后来的雅佳,她都付出了自己能付出的一切。
她保住了秦嘉的性命,虽然他被丢弃很大可能也是死掉,但至少还有生还的机会。
后来的雅佳,哪怕两方对立,她来见母亲,母亲也没有拒绝过。
所有人都沉默了,等待着大巫师的妥协。
她最终也真的妥协了,一步步走回来,跪坐到尸体身边。
“所有人都离开。”她冷冷地说。
男人挥挥手,除了身边的两个护卫,其他都赶走了。
女人让所有人离开,可他还是留了两个,并且在她看过来的时候用眼神拒绝赶走这仅剩的两人。
对视半晌,女人恶心地转开视线,在男人的注视下开始施法。
在她身后不远处,穿着民族服饰的三个女孩低头跪拜着。
两个在前,一个在后,后面的女孩不经意地一抬眼,彩绘之下的眼睛黑漆漆地盯着青年的尸体,心都快跳出了嗓子眼。
那就是乐瞳。
这一切都是秦嘉的计划。
他服用了老道士准备的以备不时之需的特殊药物假死,而她则换上祝巫族的衣服,在女人被请来时混入对方的队伍之中。
两边分开对立很久,不会完全了解彼此的底牌,所以突然出现个面生的后辈也并不奇怪。
作为大巫师这一边的人,都戴着花冠垂着流苏,脸上还有彩绘,更是看不出来真正的面目。
乐瞳隐藏得很好,族长那边完全没发现她的不对劲,但她知道大巫师一定发现了。
她只是任其发展罢了。
如果真如她所说的那样,他们的目的是一致的,那她就只会帮忙。
秦嘉的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马上就要来了。
就看女人能不能真的把他的魂魄召唤出来,送假死的生魂前往天外天。
乐瞳低下头,看着手腕内侧的金色脉络,秦嘉和体内的朱雀神做了交换,承诺事后会将身体完全献给它,这辈子都为它奔波,以求得它将两人绑定在一起。
如果他真的魂魄离体,正式进入天外天,那她的魂魄也会听从召唤,跟着他一起过去。
至于事成之后,朱雀神还有没有力量继续违背伦常贪恋人世间,要求秦嘉兑现承诺,那可就不一定了。
听着大巫师开始念咒语,乐瞳身子僵住,心跳加速,紧张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