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克莱恩的人是谁？”
毫不犹豫地，安吉尔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当然，他也杀死了我，但我现在又活着，那他到底算不算杀死了我？
她的脑中浮现出这样一个诡异的问题，陷入了循环的论证，随即被阿里安娜那柔和、宁静的回答拉回到现实。
“他叫因斯·赞格威尔，你应该在教会内部的通缉令上见到过他。”
因斯·赞格威尔……
安吉尔在脑海中回忆着，有了这个名字的提示，她很快在记忆深处找到了那张通缉令。
“因斯·赞格威尔，四十岁，晋升高序列失败的‘看门人’，被魔鬼引诱，堕落成恶，在三年前带着封印物‘0―08’潜逃。”
暗金短发，瞳孔深蓝，鼻梁高挺，最重要的是瞎了一只眼。
和她死前见到的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孔对照一番，她确定了那人就是被教会通缉的叛逃者。
“可他为什么要杀死我们，是为了让邪神降临，让“极光会”策划的阴谋成真？”
她急切地追问道，阿里安娜微微一笑，并未立即作答。
周围的灯光陡然变暗，周围的石墙，面前的木桌都消失在安吉尔的视野内，唯独剩下衣着简朴的阿里安娜。
随即，后者才开口作答。
“我们对它的交流仅限此处，一旦走出这个房间，你对它的了解越详细，就越容易被它所感知，被写入它编织的故事。”
“它？”
安吉尔疑惑地反问，脑海中突然回忆起通缉令上的描述。
“你是说那件失窃的封印物，‘0-08’？”
在她能接触到的教会内部资料中，这件封印物仅仅只有这样一个编号，没有其他的任何描述。唯独能从编号中得知，这是一件“0级封印物”，非常危险，不可打听，不可外传，不可描述，不可窥探，只能封印于“圣堂”，也就是她所在的黑夜教会总部的地底。
“没错，它是一支造型普通的羽毛笔，一旦被它书写在纸上，任何故事都会成为现实，赞格威尔就是利用这件被他盗走的封印物策划了廷根市内发生的一切，让巧合逐渐拼凑成他需要的故事。”
“巧合……”
安吉尔如遭雷击，这瞬间，她想起了自己遇到的无数“凑巧”之事，想起了阿兹克先生对她的提醒，想起了克莱恩占卜到的“红烟囱”。
难道，自己加入值夜者，与同事相识，融入这个新的世界所做的努力，与人相交的所有情感，都是被赞格威尔，被“0-08”在幕后操纵着的“故事”？
自己就像一只可笑的仓鼠，在透明的管道中奋力爬行，以为的自由选择，其实全都是被设定好的路径？
这一刻，她不寒而栗，感觉自己手脚都变得僵硬，像是被牵着线的提线木偶。
“伱也不用太过于担心，据我所知，赞格威尔和‘0-08’策划的一切，目标并不是你，而是邓恩·史密斯。”
仿佛看出了安吉尔内心涌动的思绪，这位黑夜修道院的院长那平平无奇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安慰的表情，伸手按住了她摆在桌面上的右手。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正在不停地颤抖着。
在阿里安娜冰冷，却能安抚人心的触摸下，安吉尔稍稍稳定了情绪，开始分析刚才听到的话。
“邓恩队长？可为什么会是他？”
她犹豫着问。
这应该涉及教会内部更高级别的机密，她本已做好被对方拒绝回答的准备，没想到阿里安娜毫不犹豫地开口道：
“这涉及到某些隐秘的知识，虽然你是……”她说到一半，浅笑着止住了这段话，“……但也需要立下誓言，不能将这件事泄露给其他不知情的人。”
当着这位女神的仆人，以女神的名义立下誓言后，安吉尔才得知了邓恩·史密斯被赞格威尔利用“0-08”安排一切的真相。
“因斯·赞格威尔晋升收尸人途径的序列4‘不死者’失败后侥幸存活，但出于安全考虑，教会未继续允许他再次晋升，这导致他对教会心生怨恨，最终携带封印物‘0-08’叛逃出教会。”
“从中序列踏入高序列，也就是序列5晋升至序列4的时候，某些途径可以选择与另外一条途径的对应序列互换，很不幸，赞格威尔知道了这一点。”
“他利用‘0-08’，在廷根市内制造了一系列巧合，使邓恩·史密斯面临可能导致廷根市毁灭的重大危机，目的则是让他取出圣赛琳娜教堂下方查尼斯门内的圣者遗物，圣赛琳娜的骨灰，应对即将降临的邪神子嗣。”
“我相信，获取了包含序列4非凡特性的圣者骨灰后，赞格威尔将会第一时间利用它制成魔药，转换到‘不眠者’途径的序列4。”
在阿里安娜的描绘中，安吉尔逐渐睁大双眼，她这才知道，在看似巧合的一系列事件里，竟然隐藏着一条“途径互换”的法则，一位追逐高序列力量的非凡者，而让他能完成这一切的，是一件能将故事变为现实的0级封印物。
良久，她消化完这些信息，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重新变得明亮的房间，问道：
“当时因斯·赞格威尔应该已经杀死了我，但为何我现在还在这里？”
除了隐藏在幕后的主谋身份，她最关心的就是这个问题。
“抱歉，关于这件事，我也不清楚。”阿里安娜的笑容中带着歉意。
“啊？”
安吉尔惊讶地叫出了声，她原本以为自己的生还是这位高序列——从克雷斯泰对她的态度就能看出来——的非凡者的救助，没想到对方却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圣堂接到廷根市的电报后，我立即赶往那里，但还是迟了一步，‘真实造物主’的降临尝试失败了，现场死伤惨重。”
阿里安娜缓缓说道，脸上的笑容淡去，目光中带着一丝奇异色彩。
“但奇怪的是，你那本已致命的伤势迅速恢复，就连插入心脏的匕首也被排出体外，”她指着桌上那把带血的匕首，“为了保护你，我把你带回了这里，用某些手段瞒过了你的队友，瞒过了葬礼上的人。”
葬礼？
安吉尔目瞪口呆。
“这么说，我，我已经下葬了？”
“没错，你就埋在克莱恩·莫雷蒂先生的旁边，这是你那些队友的提议，由于家属未能赶到，教会尊重了他们的意见。”
“对了，你的抚恤金，大约8000镑，将会交给你登记的唯一家属，莉莉·格兰杰女士。”
安吉尔对这位没有真正见过面的“表姐”并没有太多的感情，但继承自科尔的那些与之共同生活的记忆，让她对远在贝克兰德求学的莉莉·格兰杰仍然有一丝牵挂。
8000镑……这应该能让她衣食无忧了。
而自己死而复生的原因，居然连阿里安娜女士都不清楚，难道是因为穿越带来的某种变化？
安吉尔可不敢把这个想法说出来，她暗叹一口气，决定暂时不思考这个没法得到答案的问题，转而问道：
“因斯·赞格威尔现在在哪？”
不管自己为何死而复生，最终的目的仍然没有变化……
只有复仇而已。
“这就是我要交给你的任务了，”离开了沉重的话题，阿里安娜也恢复了和蔼的微笑，“因斯·赞格威尔已经前往贝克兰德，但他拥有的那件0级封印物能让任何明面上的追捕都成为徒劳，所以……”
——————
呜——
汽笛声响起，超过二十节的蒸汽列车车厢在如同钢铁巨兽一般的车头拖拽下，缓缓驶入廷根站。
克莱恩提着和他瘦弱的体型不太相称的巨大皮箱，在人群中压着自己的半高丝绸礼帽，挤进了二等座的车厢。
这里没有三等座车厢那么拥挤，但条件也远不如豪华的一等座，放眼望去，车厢中都是些穿着得体的女士和先生，他们要么低头看报，要么闭目养神，对上上下下的乘客毫不关心。
找到属于自己的座位，克莱恩惊讶地发现，上面居然坐着一名中年妇女。
“您好，这应该是我的座位。”
考虑到对方也许是不小心弄错了，克莱恩决定先友好地交流一番。
数秒后，一脸尴尬的他压低礼帽遮住表情，在众人的笑声与好奇的视线下离开这里，前往相邻的另一节车厢。
他上车时一直想着上午见到的梅丽莎和班森，想着离家不远，已经空无一人的水仙花街6号，居然弄错了自己的车厢，闹出了笑话。
唉，我现在就像个小丑……
他甚至想像上午那样给脸上涂好油彩，给看着他的乘客做个夸张的鬼脸再离开，但心底最后的一丝羞耻感阻止了他。
……
没有在意身边短暂的喧闹和众人的笑声，安吉尔藏在车厢角落里，戴着兜帽，望向窗外的廷根市。
要不是蒸汽列车线路要经过廷根，她压根就不想回到这块伤心之地。
等什么时候解决那个因斯·赞格威尔，自己也许才会回到这里，跟梅丽莎，跟班森道歉，跟克莱恩道歉……
眯了眯有些酸涩的双眼，她收回目光，看向自己右手腕上缠绕的黄水晶吊坠，以及吊坠上额外捆着的一枚黑夜女神的徽记。
这是阿里安娜女士在离开前交给她的。
同时给她的还有那枚“魔术怀表”，自己的魔杖，克莱恩送给她的护身符，以及新的匕首和左轮手枪。
除了为激发“碎光射线”全部力量而损坏的“渴血”，自己又算是全副武装了……
把衣袖放下，遮住手腕，她掏出了车票，递给走上前来的检票人员。
车票上印着她的目的地，万都之都，希望之地——贝克兰德。
感谢大家两个多月来的支持，那么这本书就到此结束了……
晚上7点请准时收看第二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