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1 / 1)

他们返回镜头前, 再次深呼吸着准备开始。

“灯光就位!所有部门准备!”

“Action!”

情绪发泄完之后,苏沉整个人都抽空了很多。

他有一半的注意力能够漂浮着不参与剧情,很方便后续的发挥。

蒋麓做了一个很对的选择——把苏沉先拉到安静角落发泄完情绪, 彻底从元锦的角色里解脱出来再继续演。

导演们的镜头如同时光机器的滚动轴承。

被倒放的一切再度重播, 第一杯花酒被强灌进侍女嘴里, 污血喷溅而出,奄奄一息的人被无声拖走。

元锦再垂眸而笑时, 有种赏花咏月的风雅。

“轮到你了。”

姬龄双肩被死死卡住,一盏酒花递至唇边,他已是无路可逃。

他对上他的目光, 一方寒彻骨髓,一方从容闲逸,如同置身于两个世界。

元锦指尖一扫, 轻轻比了个割喉的动作。

铁甲卫猛然把花倾仰过来, 想要将酒液尽数灌入他的喉咙。

姬龄剧烈挣扎时如被狠狠刮鳞的一尾活鱼,有酒液划过脸颊和下巴,淅淅沥沥地往下滴落。

可他被卡紧了下巴, 不受控制地被灌下毒酒。

——恐惧痛苦紧接着涌来,如同千百把尖刀划穿姬龄的喉管肺腑, 要他痛到极致。

男人发出野兽般的长长痛鸣, 在剧痛中摇晃颤抖, 仍被几人紧紧按住迫使着跪下。

他剧烈咳呛着, 内脏破裂的血不断地涌出来,气息虚弱到每次喘息都在透支更多生命。

元锦露出颇有兴致的眼神,撑着下巴身体微微前倾, 想要看得更加清楚。

想看清一向英武的将军狼狈破碎的样子, 看他眼角流淌的血痕。

而迎面对上的, 是一双猩红又绝望的眼睛。

在这一秒钟的对视里,他们竟同时感觉到心口冰凉的温度一模一样。

如同灵魂一瞬串联,能感觉到姬龄濒死时挣扎到极限时心脏有多冷。

这次表演非常完美。

‘元锦’应有的置身事外,微笑时的冰冷气质,以及心理扭曲的一面都被演得淋漓尽致。

姬龄演得层次感极好,颤抖**时吓到好几个在场的工作人员,看得很多人都皱眉头,觉得不忍,其实灌的只是矿泉水。

海导看完样片,喇叭招呼着想再保一条,被铃姐拦着了。

周金铃今天全程行程表不离手,眼看着他还想往后拍,拍拍肩客气道:“邵哥,我怕晚点飞机赶不上。”

邵海沿欲言又止:“刚才那条是很好……但是……”

“我们差点没订到票,”周金铃柔柔叹气:“春节前后,买票是不容易,您总不想看着两个孩子坐硬座回时都吧?”

导演这才作罢,吩咐助理把刚拍的送去粗剪。

两人匆匆洗过脸,坐上剧组大巴车一起赶往机场。

明天晚上就要举行白玉奖的颁奖礼,今晚赶回去先确定妆造和得奖辞,之后还要预背应对得奖后的通稿。

——哪怕概率得不到奖,也要求个万无一漏。

这次不仅提名的有他们两人,还有最佳美术、最佳剪辑、最佳摄影等等。

大巴车前前后后坐了二十多个人,一路上欢声笑语不断。

周金铃强迫症似得不住看手机里有没有新的消息,又是打电话焦急问领带上的宝石胸针送到没有,又是安排对接的人给他们预设造型,不敢空闲下来想这个奖到底能不能拿到。

最佳男演员奖一共有四个提名,除了《重光夜》的元锦,《庸俗男女》男主外,还有一个年代片,一个谍战片得到提名。

这两个对应的男演员均是业界前辈,人到中年急需这样的奖来提升身价,以及顺利渡过转型危机。

四个竞争者里,每个人都有不可放弃的理由,全靠评委们的分数汇集在一起的最终结果。

一众纷乱讯息里,还要顾及服装皮鞋珠宝的搭配和端水。

核心端水运动员为周金玲同志。

已知蒋麓和苏沉今年一共官宣了六个高奢&顶奢品牌,而全身上下能展示的部分并不多。

西装衣裤必然用成套的,领带戒指或其他珠宝首饰可以单独算做一项。

亚太代言人和首席代言人分量不同,优先级不一样。

在各品牌送来璀璨华丽的钻石胸针、蓝宝石戒指、碧玺耳钉等诸多选择前,还要再考虑整体气质的构造,以及能对他们五官进行深度美化的对应妆容。

脑力风暴自坐上大巴车时开始,到飞机落地才结束,最终定下两人都穿深灰色,颜色接近品牌不同,再配不同的皮鞋和配饰。

专车从机场接到拍摄室,已有助理布置好两米宽一米高的三层双柱珠宝旋转台,方便造型师们进行挑选搭配。

所有珠宝均买过高额保险,由于其价格昂贵,多是暂时借出供明晚一用。有两位保镖全程陪同监管,保证每个奢侈品最终都能被完整送回。

蒋麓习惯了这时候被当成个衣服架子,任由化妆师姐姐们翻来覆去的倒腾。

苏沉一贯不参与这些事,随意她们决定,今日只是偶然一瞥,目光倏然定住。

他目光一变,蒋麓立刻感应到什么。

那不是沉沉平日的目光,而是元锦的。

蒋麓甚至觉得自己怎么跟狗一样,突然能锁定到这么微妙的变化。

“那是什么?”苏沉看向身旁的化妆师,轻点了一下挂在旋转台上的珠宝之一。

“是您代言的Tuvo珠宝最新款波洛领带。”

化妆师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取下悬在高处的绳结,双手托放在近处供苏沉察看。

寻常的领带,如同末端为菱形的缎带,整体是宽长的形状。

而眼前的波洛领带反而像是细长的绳子,在弯结成环处镶嵌着宝石和铂金装饰。

周金铃没看见领带的装饰,侧坐着匆匆回复手机消息:“菠萝?造型还是名字?”

“Polo据说是美国西部那边,用于绊住动物的绳索。”

化妆师对着镜子里的苏沉展开纤细的领带,比划了一下又赞叹道:“身材比例真好,颈肩比跟模特一样。”

她一抬手,红宝石的光华旋转散射,映入蒋麓眼中。

他清楚看见,那是与发冠血珀近似的形状。

当初的血珀冠造了好几顶,其中有的是纯金配天然红宝石,有的是白金配人造红宝石。

虽是不同的美术方案,以及不同的用料雕琢,但最终衬托的都是这一抹深浅流转的红。

蒋麓皱起眉,觉得不安。

他打断自己发型师的拨弄,侧身靠近苏沉,有些突兀的插话道:“我看到那边有条铂金颈链很适合你。”

“可是……我喜欢这个。”苏沉已经微微仰头,方便化妆师为自己试戴:“麓哥,它们的颜色好接近,你也看出来了,对吧。”

苏沉在看到这抹红时,一瞬觉得心安。

这是陪伴他最久的颜色,也像是那顶发冠变成领带的一部分,始终陪伴在他的身边。

蒋麓凝视着他镜中的样子,低声开口:“太像不一定是好事。”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我最近很想元锦。”苏沉叹着气解释:“今年开机以后,一直在演蓝子真,感觉什么都不自在。”

他亲近这熟悉颜色的同时,也在依赖着元锦带给他的安全感。

蒋麓皱眉想再劝一句,被周金铃笑眯眯打断:“这个颜色好正,红的非常贵气,很适合沉沉。”

“虽然只是借用,但有它一衬,你看显得肤色多白,眼睛也跟宝石一样发着光。”

试妆结束之后,第二天中午和下午惯例有红毯环节。

每年的这个时候,红毯秀前后的工作人员都要抓秃头发。

众所周知,压轴即是倒数第二个的意思。

按各个红毯主办方的名单顺序,压轴人物都是早已定好的。

但总会有明星在镜头前刻意停留,或假装听不见看不懂引导者的声音手势,或一心扑在镜头前花式摆拍。

预定的顺序因此混乱,原定的压轴人物被抢走风头,四处均是摄影师和围观者的高声喧哗,维持秩序都非常难。

他们挑了个不前不后的位置,依旧是心态平和的并肩同行,签名然后对着镜头微笑,施施然离开。

当天晚上,一切如流程安排的那样。

只是签名的时候,苏沉刻意签在蒋麓的旁边。

两人的名字前后交叠,像是手牵着手。

蒋麓深深看他一眼,嘴角带笑。

也许还是缺了很多东西。

十指交缠,纵情深吻,或者义无反顾的接受。

他始终沉默隐忍,如最温柔的等候者。

周金铃原本嘴角带笑的在等候区看大屏幕里的他们两,看到这个对视时目光一滞,像是识破了什么。

她握着行程单的手微微用力,不安到坐立难安。

不,肯定是想多了。

这些天加班到精神混乱,尽想些有的没的。

接下来的一切,都如同电影里的漫长华丽镜头。

主持人们谈笑风生,一个又一个上台领奖的人眼含热泪。

苏沉坐在蒋麓身边,已经在微微发抖。

他倾身向前时,领带垂绳一晃一晃,红宝石依旧粲然生光。

一个人在如此年轻的时候,要面对国家级的顶端荣誉,很难保持绝对的平静。

大屏幕里,有老摄影师对着镜头涕泪纵横,讲述自己对这个行业的一生热爱追随。

有导演上台简略发言,举起奖杯作为示意,随后就快步下台,仿佛只是来取个快递。

颜电坐的很远,但悄悄发短信过来,鼓励他一切都往好处看。

[颜电]:放松,一切都是最好的结果。

[颜电]:我看好你喔~

直到蒋麓轻轻碰了下他的肩,苏沉才终于反应过来。

主持人前文的打趣已经引发一阵笑声和掌声,与此同时,他展开了信封,为了刻意加深悬念,把声音放的很缓慢。

“最佳男主角的提名分别是——”

“《庸俗男女》,张晕。”

“《秘岸》,秦重庆。”

他露出惊讶表情,对着台下举起手中的提词卡片。

“诸位,虽然我还没有宣布得奖者。”

“但是有史以来,最年轻视帝的提名者要出现了。”

欢呼声刹那迸发,人们掌声热烈到快要盖过背景声。

是苏沉!

是《重光夜》的苏沉!!

这五部一步一步走来,他们都知道,也一直都在等待着,苏沉!

主持人话音未落,大屏幕的摄影机已经转到苏沉这里。

苏沉看向大屏幕里的自己,又想笑,又想努力保持平静。

已经有很多前辈转身看过来,脸上挂着认可又高兴的笑容,为他重重点头。

“首先让我们恭喜,《重光夜》的男主角苏沉刷新历史记录,得到白玉奖最年轻的最佳男演员提名!”

主持人一声劲喝,众人已经纷纷高声喝彩。

随着他的继续报幕,四部影视剧里的主演精彩片段在大屏幕上滚动播放,有摄影机轮流放大他们四人此刻的表情,有人双手捂嘴,有人举手微笑。

苏沉笔直地坐在原地,血液都快要凝固成冰。

他的手还在发颤,即将接受命运的礼物。

——会是我吗?

可以是我吗?

在这一刻,屏幕倏然放大,从四个独立播放的片段变成全幅的完整画面。

山间有游龙摆尾而过,银发少年在湿雨里抬手碰触,追寻龙影的最后一抹弧光。

他双瞳澄净又惶然,每一个细微表情都写尽了故事。

主持人大喝一声,俨然再度见证历史,难掩自身的激动。

“让我们再次恭喜!!苏沉!!”

“苏沉——你再次打破历史,成为了最年轻的视帝!!”

“2010年度白玉奖最佳男演员是——十五岁的苏沉!!!”

他情绪激动到几乎是呐喊出最后几个字,已经有些破音。

全场所有人下意识起身用力鼓掌,万众视线全都聚集在同一个焦点上。

蒋麓坐在聚光灯外,笑着说了声恭喜。

“苏沉,去领奖吧。”

经纪人在后排失声而哭,两位父母作为观礼者更是激动到无法遏制情绪,眼泪相继狂流。

天啊,真的是他,真的是我们最骄傲的孩子——

他做到了,他值得,他绝对值得——

苏沉几乎是靠全部意志,让自己在炫目的无数闪光灯里起身,走向那个许多人毕生追逐的领奖台。

他的手心里都是汗,竭力走的从容平稳。

光太炽烈了。

这一刻,几乎舞台的全部光芒都聚焦到他的身上,像是有太阳至此降临,将永远悬在他的额头上。

他一步一个台阶地往前走,屏幕上滚动播放出自第一部以来的主演画面剪辑。

他是颓废而笑的废太子,是绝望怮哭的新皇。

他是重光夜里被群星环绕祝福的天幸师,是被命运最残忍也最宽厚对待的特殊宠儿。

画面上的元锦,在痛苦溺水,在把玩玉玺。

在沙漠里脸颊带血的竭力挖掘,在苍茫雪原上望着高处的焰火。

他的脸颊被不同的光芒映亮,最终成为此时此刻的苏沉。

骄傲,从容,斯文,温柔。

似乎所有的形容词都可以成为衬亮他的光。

苏沉在台下观众席坐了五年,时至今日站在舞台的正中央,接过代表电视剧人最高荣誉的奖杯。

——白玉奖。

他拿得很是小心,左手奖杯,右手证书,此刻特别特别想要流泪。

主持人感慨道:“我看过资料,要是颁奖礼早两个月,你才十四岁。”

“能够得到白玉奖全组委这样的认可,你现在有什么话想说?”

苏沉看向观众席,发觉自己看不清台下人们的脸。

雪亮灯光如同电流所汇聚的明灭银河,台下坐着成百上千人,多到他看不清任何人的脸。

聚光灯流明极高,让他如同置身在烤炉里,即将被这样的至高荣誉烘烤到融化。

“感谢评委和大家对我的认可,”苏沉想过很多次这段得奖辞会成真,也想过更多次它不会成真:“感谢明煌娱乐还有所有工作人员们的倾力付出,是你们共同缔造了这样优秀的《重光夜》,也是在你们的陪伴照顾下,有了如今的我。”

“我要感谢的人有很多很多,首先是两位导演。”

他在说到这两个字时,鼻尖一酸,还是下意识擦了下眼睛。

“卜爷爷,您现在也在看着我吧。”

“您看,”少年望着穹顶,用力举起手中的奖杯:“这也是属于您的。”

台下掌声雷动,屏幕恰好也放映起有关老导演的怀念片段,像是早已预料到他会这样致辞。

“第五部拍得非常艰难,有很多个时刻是从天亮熬到天黑,又从天黑拍到天亮。”

“颜姐,祝贺你拿到最佳导演奖,”他绽放出大大笑容,看向聚光灯指引着的颜电,遥遥鞠躬:“真的非常感谢您。”

颜电站起来,挥了挥手里的同款奖杯,笑得很骄傲。

她用力举起两个大拇指,比出口型。

“你——最——好——了。”

“我还要感谢我的父母,和我最好最好的哥哥。”

苏沉看向找不到具体身影的观众席方向,任由无数光仍炙烤着他的脸庞。

“我爱你们。”

主持人耐心等待一连串的感谢说完,等又一波掌声结束之后,笑道:“这些感谢,一般都是通用感谢词——感谢这个TV那个TV,大家都会背了是不是?”

台下的明星们笑着点头,表示赞同。

“沉沉,除了这些必须说的话之外,你还有没有别的想说?”

苏沉怔了下,认真点头。

“我其实做到的很少,”他再次脱稿说台本以外的事情,神情有些局促,但仍旧流畅平稳:“这一刻的成功,是《重光夜》赠予我的一瞬光环,在当下的片刻照亮了我。”

“对我来说,演戏像是点亮一盏又一盏的灯,以及看见创造这些灯的人们。”

“今后,我注定还是在昏暗长路里行走,看见其他点亮灯火的人,以及所有在等待这片光亮的人。”

“谢谢你们。”

这一刻,所有失意者和得奖者看向他的目光多了一层惊讶,很快又变成了然。

寻常小孩说不出这样的话。

能这样周全又这样真挚的……实在罕有。

像是能照顾到所有人的心情,又能让大家都感觉到他的真诚。

而这样的真诚……在这个圈子里,一直都少到珍贵。

苏沉再抱着这两个宝贝回去时,蒋麓站起来拥抱他,如许多得奖者的朋友一样。

直到现在,《重光夜》已经拿下七个提名,四个获奖,战果比从前几步有过之而无不及。

像是要把第四部没拿的奖夺回来一样,气势汹涌澎湃,看得无关人都心脏砰砰直跳。

反而是《庸俗男女》一反所有人的预测,最终只拿了三个提名,没有任何获奖。

镜头聚焦在相关演员脸上时,表情都不太好看。

漫长的等待之后,最佳男配角的提名终于开始公布。

“获得白玉奖最佳男配角提名的分别是——”

“《红城杀人案》,樊子。”

“《苍白之廷》,李须华。”

“《庸俗男女》,包革新。”

“《重光夜》,蒋麓。”

主持人没有刻意停顿,抬头看着画面滚动变化,等待几秒之后朗声开口。

“获奖得主是!《庸俗男女》,包革新!”

下一秒,《庸俗男女》剧组的几个演员同时起立喝彩,大声叫好。

镜头快速扫了一圈没得奖的候选者表情,然后再去特写那个姓包的演员狂喜又慌乱的样子。

苏沉方才还在笑,呼吸都为之停了下来。

他深陷进柔软椅子里,望着蒋麓压低声音道:“麓哥,别难过……”

“不太可能是我。”蒋麓平和道:“已经提名过多了,得奖数量不可能再加。”

蒋麓说这些话时,冷静到像是已经排练很多遍,展现出洞察又清醒的样子。

苏沉在这一瞬间突然想到论坛上的那些谩骂嘲笑。

“还不是靠他舅舅疯狂加戏?别想着提咖了,洗脚婢!”

“说句JL实糊没人反对吧?恶心经纪人什么时候结束捆绑啊,非要把沉沉那些资源匀给他一份,知不知道有句话叫小红靠捧大红靠命强捧遭雷劈!”

“呕,蒋卜两家人不要吸血我沉了,妖魔鬼怪快离开!”

他径直握住他的手腕,用力到像是想把所有的话都借此说出。

麓哥,不是那样的。

你这五部里,付出的一点都不比我少,你的能力耀眼到让我只能仰视。

你不要听那些人说的坏话,你不要难过——

那个奖,它算不上什么,你绝对值得更好的,你只属于最好的……

蒋麓任由他紧紧握着自己的手,看着苏沉像小哑巴那样满眼动容的望着自己,不由地笑着摇摇头。

“怎么难过成这个样子。”

苏沉这一刻想像小孩一样用力抱抱他,握住他的手指,把自己身上的温度都渡给他。

在苏沉的视野里,蒋麓像是黯淡下来的火焰,让他不顾一切地想要再次吹燃。

“麓哥,”他望着他,说话时都在抓着他的衣角:“会有更好的。”

我明白,你是这样的好,你什么都肯学,什么都肯做。

你演的姬龄,就是我心里最好最好的角色,任何人都无法比拟。

蒋麓低头看他,半晌笑了笑,俯身帮他擦眼睛。

“像是要为我流眼泪了一样……”

苏沉憋着气,后半段颁奖礼都不肯再放手。

反正摄影机有拍不到的死角,拍到了他也不管。

他心疼到没办法,气得什么话都说不出。

脑海里有关《庸俗男女》的一集集一幕幕,再回忆时都是讽刺。

盛大的颁奖礼结束后,梁谷云预先和周金铃约好,把孩子接回家住一晚,明天再送他们去机场。

经纪人本来就通情达理,现在发觉真是得奖了,还主动问要不要帮忙请假,让孩子和家人多相处几天。

“不用不用!”梁谷云自己也是手忙脚乱,又是哭又是笑的顾不过来,还是记得母亲的职责:“不能耽误你们正常的工作安排,我们能有一晚上和沉沉庆祝就已经很好了。”

苏峻峰前半场听到儿子得奖已经冲出去买香槟买蛋糕了,保姆车上坐着剩余几个人,助理还特意把空调开低一些,怕冬天太冷了,他们感冒。

经纪人和梁谷云都坐在中间,热得外套都脱掉了,一路有说不完的感慨和开心。

蒋麓和苏沉坐在最后排,隐在相对的黑暗里。

像是不用任何默契,仅凭本能般的渴求一样,在上车以后就十指相扣着,许久都没有松开。

狂喜和失落在交融流转,冰冷和温热在随之转换。

这是他们第一次十指紧扣。

像是一条鱼陷在深海,一条鱼困在沙漠里,仍竭力紧紧相贴。

前排的人们说说笑笑,已经在商量回剧组给大伙儿封多大个红包了。

所有人包括助理的手机都在响个不停,几乎通讯录里的所有人都在打电话过来,挤得电话占线个没完。

他们仅仅是手牵着手,掌纹深深相扣。

蒋麓摘下自己的一只耳机,递给苏沉。

在冬风的呼啸声里,在前排人们欢喜到极致的电话交谈里,他们听到同一首歌。

《Break the Cycle》。

「But if you were mine

但如果你曾属于我

I would\'ve looked into those eyes

我将凝视你双眸」

蒋麓看向窗外,清楚这会是自己最后一次握着沉沉的手。

他一直很想站在最高的地方,成为指引他的灯火。

可是一直以来,是苏沉在不断地给予与体贴,自己能做的反而少之又少。

这种荒谬的无力感,在蒋麓执掌镜头时有所减弱,又因为这一次的落选而再次清晰。

他骄傲到不允许这样的自己被苏沉喜欢。

像是要等所有光芒也同样凝聚在自己身上,他才配给予同等的爱。

苏沉低头看着他们交叉握紧的手,怀里仍抱着奖杯和证书。

他们现在靠得很紧,可他清晰感觉到,他快要失去他了。

无法挑明的喜欢,难以明说的所有情绪,像是都要在今晚都走向结束。

「And said,

然后说

Tell me the words you long to hear

告诉我吧,那些你向往已久之语

And I\'ll sing them loud and clear……

我便会吟唱它们,嘹亮而清朗……」

汽车在小区门口停下,司机有些迟疑的转头看向周金铃,不知道该怎么办。

梁谷云探头看去,发现居然有小区物业拉开了横幅,一群人欢天喜地的在门口开庆祝派对。

「热烈庆祝苏沉成为白玉奖最年轻影帝!」

「重光天幸!沉沉无敌!」

“看来是瞒不住了……”她感慨道:“实在不行,我陪你们回酒店?”

黑暗里,蒋麓的手已经松开了。

苏沉同他对视一眼,笑了下:“都是好意,没事,就往前开吧。”

汽车开向地下车库时,苏沉还是打开窗户和他们笑着挥手致谢,回应人们等待许久的耐心和热情。

甚至有很多年轻住户带了大束香槟色玫瑰花前来,倾洒的满车都是花瓣。

一直送到他家楼下,苏沉和母亲陆续下车,和车上的人道别。

蒋麓趴在车窗上,再看向他时,仍是有许多留恋。

少年快要十九岁了,只有在此刻才暴露少许的孩子气,并没有持续很久。

梁谷云前后安慰过蒋麓好几次,此刻仍是动作小心地帮他拂过耳边碎发,像对亲儿子那样认真。

“麓麓还是留下来,今晚在这边住吧?”

“我今晚回舅舅家,顺便看看妈妈。”蒋麓笑着摇摇头:“我很想他,谢谢梁姨。”

“好,那你们注意安全。”

再往回走,苏沉仍在回头看。

恰好这个时候汽车倒车出去,与他们渐行渐远。

蒋麓趴在车窗口,也一样在回头望。

他们都看见对方,长长凝视着,不肯转回去。

梁谷云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她快速刷了门禁卡,迎沉沉回家。

“今天听说你要颁奖,爷爷奶奶都特意赶到了,外婆也在,一家人在客厅看你的颁奖礼直播。”

苏沉这才反应过来,立刻加快脚步。

“这都快要凌晨一点了,他们还在等我吗?”

他想起来,自己已经连着几年没回老家过年了。

家里的老人常常挂念着,每次借父母过来探望的时候,带来许多香肠炒米之类的特产,即使是打电话时,常常也是叮嘱苏沉要照顾身体,累了就回家,不要有太大压力。

电梯一打开,所有人甚至包括隔壁的邻居都等候在门口,笑容满面。

“我们的小视帝回来了!!”

“沉沉!!宝贝沉沉!!”

“乖孙子,让奶奶抱一下!”

苏峻峰直接开了香槟,砰的一声好像放鞭炮。

刚才何止是邻居要来,七八圈认识的不熟的亲戚源源不断地要赶过来见苏沉,都被他想法子拦住了。

这要是一个没看住,家里得成了博物馆动物园,小孩子还是要隐私的!

邻居们全都自己带了红包,说什么也要塞给苏沉,反而是都来沾一沾他的喜气。

他们点到为止,合个影喝了杯香槟就麻溜告退,全程都在道喜道谢。

等外人走完,几个老人都眼泪汪汪,比看见孙子考上名牌大学还要高兴。

“我们老苏家祖坟是冒了什么青烟,生了这么个宝贝孩子!”

“都是爸妈教的好,是沉沉自己争气,有出息!”

老人们太久没见他,都不习惯要仰着头跟他说话。

一整个夜晚,家里都处在温情又快乐的气氛里。

第二天一早,三个老人抢着做早饭,又一起把苏沉送到车上,一万个舍不得。

“真的只能呆一天啊?”

“工作重要,去吧去吧。”

“宝,天气冷,穿好秋衣秋裤,千万别冻着!”

一直送到机场,父母也颇舍不得,在安检的闸口外远远看着,对苏沉挥手。

铃姐守在苏沉身侧,轻轻挥挥手,说自己会照顾好他。

苏沉与父母看了又看,先是进了安检口接受搜身,又回头越过长串的人群去看爸妈。

爸妈还留在原地,一个在揉眼睛,一个努力笑着和他道别。

前前后后,不到八个小时,又要就此分别。

安检结束,经纪人陪他往登机口走。

现在是工作日的清晨,机场没什么人,世界终于恢复了安静。

“麓哥呢?”

“在登机口。”

铃姐一时有点内急,示意他先在登机口休息,自己匆匆去了厕所。

苏沉在登机口附近转了一圈,没有见到人。

他想起什么,去找最近的吸烟室。

门一打开,是蒋麓的背影。

后者没有抽烟,只是靠着角落,安静地看了他一眼。

苏沉怔怔看了几秒,陡然加快脚步,用力抱了过去。

他埋头在他怀里,不假思索把积攒到胸口都快要炸开的那句话说出口。

“……我喜欢你。”

再开口时,每个字都有些颤抖。

“麓哥,我喜欢你。”

喜欢到不知道该怎么办,喜欢到可以用一切换你不要皱眉。

他明白他会失去他,他什么都明白。

有些距离在无可挽回的拉开,一切都走到必然的节点。

可是他义无反顾地说出了口,像是要用胸膛去拥抱那簇快要熄灭的火。

蒋麓任由他抱着,此刻才终于翻开打火机,低头点了一根烟。

“别吧。”

“我就当没听见。”

苏沉仍埋头在他怀里,整个人都在发抖。

他知道的。

那双紧紧拥抱的手,此刻才终于松开力气,慢慢离开。

他屏着呼吸起身,像是终于饮下那朵酒花。

然后仰头看着蒋麓,假装轻松地笑了一下。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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