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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残垣断壁之中,方铮正闭着眼假寐。

他需要休息,今日的运动量实在太大了,对于不会武功,体质平平的他来说,已经是超负荷运转了。

但是他的脑子没休息,他仍在不停的思考。

潘尚书就像一个凶恶的不讲道理的赌场庄家,他将京城甚至天下所有人的身家性命蛮横的押到了赌桌上,不管别人愿不愿意,他都毫不在乎,他已赌红了眼睛,像个疯子般盯着赌桌上的骰盅,准备开晓结果。

可怜自己这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也不得不拿出全家老小的身家性命,陪着这个疯子赌一把,而且在他揭晓结果之前,自己必须得做点什么,来改变这看似已不可改变结果。

他现在不知道方府的形势如何了,有没有被叛军攻破,爹娘,老婆和皇上有没有被潘尚书抓住,在惶然和焦急之中,方铮的脑子转得特别快,他知道,只有理智和冷静才能救自己,救大家。

轻轻的活动了下手脚,方铮心里已谋划好了一个出城的计划。这个计划不算光明磊落,但只有这样,他才能最大限度的发挥他的长处。至于他的长处是什么,——咳,不用说得那么明白了。

整了整衣衫,方铮搜遍全身上下,只找到了一把杀手哥哥用过的小飞刀,就是这把刀射中了马屁股,害得他差点丢了性命。盔甲和佩刀太过打眼,方铮早已将它们扔得远远的,现在他穿着一身富家少爷打扮的丝绸长衫,显得很是普通,跟京城内任何一家的富家少爷一样平凡。

只要把表情演得像一点,谁都不会相信,这个满面惊慌惶然无措的富家少爷,就是刚刚杀气腾腾率领三百禁军突出重围的少年将军。

巷子外不时传来叛军的叱喝声,看来叛军对他的搜索还没有停止,现在出去很危险,叛军在城内已杀红了眼,很多平民百姓都被无端的屠戮了。

方铮找了口井,将自己的脸洗干净,又整理了一下散乱的头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刚刚睡醒的富家少爷。

然后方铮忍住心头的恐惧,猫着腰悄悄踱到巷子口,探出脑袋,贼头贼脑的四下观察着街上的动静。

终于,一个落了单的叛军士兵映入了他的眼帘,士兵手里握着刀,不住的在街边的草丛中拨拉着,嘴里不干不净的骂骂咧咧,不知在骂着什么。

方铮心内一喜,赶紧整理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然后急急惶惶的跑到士兵面前,用一种畏缩惧怕的语气道:“……这位军爷,您,咳,您辛苦了!”

士兵被吓了一跳,抬起头戒备的看着方铮,见方铮一身丝绸长衫,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油光可鉴,脸上带着谦卑讨好的笑容看着他,士兵顿时稍稍放松了戒备。乱世之中,人命贱如草芥,不管你多有钱,兵乱之下,谁都不敢对当兵的不敬,眼前这位有钱的少爷就是如此。

“你有什么事?”士兵还很年轻,才十五六岁的年纪,见平日里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有钱少爷对他如此恭敬,士兵心中不禁泛起了些许得意之情。

方铮笑得很谄媚,不住的朝士兵拱手,态度巴结得就像妓院里的龟公看见了嫖客。

“这位军爷,您……呃,在忙吗?”方铮摆出一副跟他搭讪闲聊的姿态。

士兵翻着白眼,哼道:“关你什么事?”

“哎,小弟我只想跟军爷您交个朋友,您就说说嘛,城里乱成这样,家里人都不安心,我出来打探一下消息。”说着方铮将一张银票塞进了士兵的手中,脸上还讨好的朝他笑着。

穷当兵的何曾见过银票这种东西?士兵一见手中的银票,不由心花怒放,对方铮的态度也热情多了:“不关你们家的事,我们只是奉命在这附近找一个人,找到我们就走,不会打扰你们,只要你们待在家里别乱跑,不会有事的。”

方铮一脸疑惑道:“哦?你们找什么人?说说,看小弟能否帮得上忙。”

士兵不疑有他,随口道:“找一个年轻人,穿着盔甲,他娘的!弟兄们忙活了半个多时辰,鬼影子都没找着!”

“哦,那个年轻人是否穿着褐色的盔甲,盔甲背后还中了不少箭?”

士兵闻言大喜,按住方铮的肩膀连声道:“对对对,没错。”

“他是否骑着一匹黑马?”

“对对对。”

“他手里是不是还握着一柄血迹斑斑的刀?”

“对对对,你知道他在哪吗?”士兵兴奋不已,两眼发光的盯着方铮问道。

方铮无辜的一摊手:“我不知道。”

“你……你他娘的耍我?”士兵怒了,反手用刀指着方铮,翻脸比翻书还快,仿佛完全忘记了刚才方铮还给他塞过银票。

方铮脸色突变,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着,嘴唇也开始不停的哆嗦,面色苍白的道:“军爷饶命,饶命呀!我真的不知道,刚才我确实看见这么一个人躺在一面断壁下来着,那人好象还受了不轻的伤,可后来一转眼,那人却又不见了,所以我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

士兵闻言喜道:“等着,我去叫兄弟们,你再带我们去那个地方看看……”

见方铮用一种看着白痴的眼光看着他,士兵不禁一楞:“怎么了?”

方铮摇头叹气道:“虽然小弟没当过兵,可也知道军中立功升官都挺难的,你倒好,送上门来的功劳往外推,一个受了重伤毫无抵抗能力的人躺在那里等着你去抓,你还叫别的兄弟们一起去,生怕功劳分得不够零碎是吧?啧啧……”

说完方铮用讥讽的眼神看着士兵,仿佛在嘲笑他胆小怕死。

士兵才十五六岁,正是血气方刚之时,怎能受得如此一激?

“走,你带路,就咱们二人一起去!老子就不信,他能啃了我的鸟!”士兵一把抓住方铮的胳膊往巷子里走去。

“哎哟,这位爷,您轻点儿……您放心,在下敢打包票,他对您的贵鸟绝对没有任何兴趣……”

“……”

一柱香的时间过去,巷子里走出来一个人,此人身着叛军士兵的衣甲,脸上带贼兮兮的笑容,一双眼睛骨碌直转,好象随时在打着什么坏主意似的。

此人正是方铮,将那位血气方刚的叛军士兵骗进巷子后,方铮出其不意的摸出早已准备好的木棍,一棍子敲晕了他,然后剥下他的衣甲,腰牌和佩刀,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上了街。

一边走他还一边跟路过的一队队叛军热情的打着招呼:“兄弟们辛苦了!事儿办完了咱们去抢几个漂亮娘们儿好好乐呵一晚。”

他的手却不停的在身上抓抓挠挠,妈的!怎么这么痒?被敲晕的那小子多久没洗澡了?如此不讲卫生的军队,怎么好意思造反?就不怕人家笑话?——话说,这小子没得花柳病吧?如果得了那就糟了……

“哎,站住!你是什么人?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谁是你的头儿?”一个浑厚的声音叫住了方铮。

别的叛军都是一队一队的在城内巡弋,只有方铮穿着普通士兵的衣甲,独自一人却大摇大摆的走来走去,难怪别人会怀疑了。

方铮心内一惊,回过头,却见一名校尉军官模样的人,正疑惑的打量着他。

方铮赶紧走到他面前,低下头抱拳恭声道:“禀告大人,标下乃勇字营麾下第三小队军士,名叫刘大柱,方才兄弟们在城内方府外厮杀,却被敌人的骑兵冲散了,标下正在寻找他们……”

幸好方铮看过那个倒霉士兵的腰牌,不然可就糟了。

“你是刘大柱?”校尉军官满脸惊讶的打量着他,接着又冷笑一声:“那你可知道我是谁?”

方铮心内又是一惊,这人语气听起来不太妙啊,莫非这两人本就认识?

方铮为难道:“这位将军,您是否打仗的时候脑子受了伤?您都不知道自己是谁,标下就更不知道了……”

见校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方铮赶紧讨好的笑道:“标下虽然不认识您是谁,但可以肯定,您绝对不是凡人,瞧您的面相,将来绝对是手握重兵,雄踞天下的一方大将,标下不才,愿为将军效犬马之劳……”

校尉冷哼一声,似笑非笑道:“我倒奇怪了,刘大柱是我麾下小队的兄弟,怎的一夜不见,不但模样变了,连脑子都不灵醒了……”

方铮心中一惨,完了完了!我命休矣!老子忒倒霉了,撞正大板,狗日的碰到谁不好,偏偏碰到了这倒霉蛋的直属上司,老天爷不会想玩死我吧?

校尉脸色一变,怒声喝道:“给老子说!你到底是何人?刘大柱被你弄到哪去了?你冒充他意欲何为?”

方铮面色立马变得苍白无比,浑身不停的颤抖着,终于控制不住,扑通一声朝着校尉跪下,眼泪鼻涕一齐流了出来,颤声哭道:“好汉饶命啊——求您放过我,别把我交出去!我有银子,有不少银子,都给您,求您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校尉一楞,随即神色大喜,自己瞎猫抓耗子,莫非抓到了一个重要人物?校尉大声道:“快说!你的身份是什么?若不说实话,老子有十八种方法让你死去活来!”

方铮磕头如捣蒜,不停的道:“是是是,小的说实话,绝不敢瞒将军,小的名叫方铮,刚才从方府冲出来的就是我,可那不关我的事啊,是那狗皇帝拿刀逼着我冲出城去搬救兵的,我不想死啊,所以没办法,只好冒险冲了出来……”

“你就是方铮?赵将军下令全城搜捕的人就是你?哈哈!这下老子发达了!”校尉脸上掩饰不住的狂喜,哈哈大笑道。

方铮仍趴在地上嚎啕大哭,双手不停的捶着地面,模样悔恨得痛不欲生:“……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螳臂岂能挡大车,蚍蜉岂能撼大树,不自量力啊!我不该执迷不悟,与赵将军的天军对抗,我应该早日弃暗投明,投到潘尚书温暖宽厚的怀抱中尽情的撒娇,我该死!我认罪,我伏法,我辜负了潘尚书,辜负了赵将军,我……我不活了……”

说完方铮忽然站起身,脑袋一低,朝路边的一堵墙狠狠撞过去,演技逼真得好象真是万念俱灰,一心求死的样子。

校尉正在为活捉了方铮而高兴不已,这可不是一般的大功啊,潘尚书和赵将军亲自点名要抓的人,抓住方铮这一个,比他杀几百几千个敌人的功劳都大。见方铮想寻死,校尉怎能让他如愿?方铮若死了,他的功劳岂不是大打折扣?

校尉眼疾手快,一把抱住方铮的腰,口中大叫道:“哎,你可不能死,千万死不得啊……”

方铮被叛军校尉抱住,双脚仍不停的虚踢着,两手也不住的胡乱挥舞,语带哭腔的大叫道:“让我死,让我死吧!活着也没意思了,潘尚书肯定会杀了我,我滴这颗心挖凉挖凉的……”

校尉双手紧紧按住方铮的肩膀,让他不能动,口中还劝慰道:“哎,好死不如赖活着,有什么事你可以当面跟赵将军……”

只听得“噗”的一声,校尉的双眼忽然睁大,缓缓的低下头,不敢置信的望着自己的心脏部位,他的心脏处正插着一柄小小的飞刀,插得不算太深,但部位找得非常准,鲜血不住的往外冒着。

校尉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仿佛在一瞬间被抽空了,右手艰难的抬了抬,接着又垂了下去,然后整个人缓缓的倒在了地上,浑身直抽搐着,就像一头被屠夫放干了血的肉猪在垂死挣扎。

方铮脸上露出了几分诡计得逞的笑容,极快的拔出了校尉胸上的飞刀,收入了腰侧,接着嚎啕大哭道:“……将军!将军你怎么了?是哪个王八蛋杀了你?我要为你报仇,将军,你快醒醒啊……”

方铮一边哭一边四下扫视,只见来往的一队队叛军行色匆匆,而自己和这位校尉的争执正好在临街的一条巷子口上,位置比较隐蔽,应该没什么人发现他们。

抹了把眼泪,方铮眼珠一转,又站起身,费力的将校尉的尸体拖出了巷子口,深呼吸了几次,酝酿的一番情绪后,气沉丹田,朝着街边一队巡弋的叛军士兵大叫道:“快来人啊!救命啊!出人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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