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在书房里商谈了整整数个时辰,一直到夜半时分,赵显才从谢建的书房里走了出来,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这场谈话,赵显不仅通过谢呈知道了江南绸商的细致情况,而且与谢建的谈话,让他获益良多。
谢家在数十年前还只是一个普通的书香世家,顶多是在仕林之中有些名声,能在几十年时间里,变成在朝在野都颇有影响力的大家族,离不开谢建的经营。
别看他如今对绸布生意不屑一顾,当年正是谢建,顶着家中族老的压力,带着谢家进入江南商场。
当然,谢家涉足商事的那会儿,正是老肃王赵长恭权倾朝野的时候,谢家作为赵长恭的表亲,自然能够在江南商场顺风顺水。
总而言之,这位看起来像是一个老顽固的谢家家主,绝不是一个普通的读书人,他骨子里的是那种看穿世事的精明。
跟他谈话之后,本来对大启朝堂一知半解的赵显,眼光已经大为不同。
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之后,项樱正瞪着一双大眼睛等他回来,赵显坐到床边,呵呵笑道:“项大公主还没睡啊?”
“你干什么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服用了几天汤药之后,项樱的风寒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看起来脸色也红润了不少,不再像之前那般骇人。
不得不说,那位丁神医虽然误入邪教,但是一身医术硬是要得。
“跟表叔他们谈事去了。”
项樱歪着头问道:“你看起来跟这个谢家很亲啊,你就对谢家这么信任?”
赵显满脸正色:“那是自然,人以赤诚之心待我,我以赤诚之心待人。”
“呸,你又阴险又卑鄙……”
“唔……”
她一句话没说完,就被赵显强势的堵住了嘴巴,接着灯盏熄灭,南启与西楚之间的一场大战随之展开。
……
第二日清晨,等到温暖的冬阳铺洒在赵显的院子里,赵显才从**爬了起来,这段时间他舟车劳顿,委实有些疲累,因此多睡了一会儿。
这个时代没有什么夜生活,所以赵显平日里都起的很早,今天一直到巳时初才起,着实是这段时间劳心劳力,有些乏了。
谢家这种大家族,家里跟肃王府的格局一样,都是一套一套独立的小院子,赵显虽然是在谢家做客,也是居住在这么一个院子里头。
他刚起床在院子里头打了一套陈希夷教给他的十段锦,就听到小院门口传来轻微的敲门声。
赵显愣了愣,迈步走到院子门口,拉开门一看,只见门口站了一个明眸皓齿的漂亮少女,少女头发梳的很是精细,略微有些婴儿肥的脸蛋很是可爱,她手里拎着一个食盒,见到是赵显开门之后脸色有些发红,慌忙行了个礼,然后说道:“见过殿下。”
看起来是来给自己送早饭的。
不过小丫头长的倒是挺可爱的,不能吓到了她。
想到这里,赵显微微一笑:“我跟谢家都是一家人,不必这么见外,称呼表少爷就行。”
那少女捂着嘴巴笑了笑,轻声笑道:“就算是一家人,也不能称呼您为表少爷呀……”
“这是为何?”
“因为我该称呼你表兄才对啊。”
小丫头笑得很是俏皮。
坏了,认错人了。
赵显心中苦笑,本来他以为来送饭了肯定是谢家的丫鬟,没想到是谢家的小姐。
他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表妹是大表叔家的,还是二表叔家的?”
少女略微皱了皱眉头,又不好直接提自己父亲的名讳,只能轻声道:“二爹爹家跟咱们家分家了呢,前些天全家都搬去临安了。”
这句话潜在的意思就是,她是谢建的女儿。
谢康跟谢建分家了?
赵显皱了皱眉头,这兄弟俩关系向来很好,而且到了他们这种地位,也没有财产纠纷的问题,为何无缘无故就分家了?
思索了片刻,赵显这才惊醒过来。
是了,谢康如今也位列政事堂,成为宰相了,自己到两浙来查绸商的事情瞒不住他,谢家定然是早就知道了。
估计是谢建这老狐狸,怕绸商之事祸及到谢家,所以才让谢康分了出去,这样哪怕山阴谢氏倒下了,以后还会有一个临安谢氏。
亏这个老头儿昨天还装作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称谢家的绸布生意为“杂事”!
好一个精明的谢家家主。
想通了这件事之后,赵显眉头舒缓开来,轻笑道:“原来是大表叔家的表妹,请问表妹芳名?”
少女估计很少见生人,听到赵显这么直白的话之后,脸色变得通红,把手里的食盒交在赵显手上之后,一溜烟转身跑开了。
跑出几步之后,她轻轻转身,对着赵显嘻嘻一笑:“表哥,我叫轻烟。”
轻烟,谢轻烟。
这个名字听起来极美,但是在赵显听起来就有些古怪。
因为他会想到后世的香烟……
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谢轻烟已经跑出了几十步,等到她再回头的时候,发现自己这个远房表哥愣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掩嘴轻轻一笑,蹦蹦跳跳的跑远了。
她哪里知道,赵显把她的名字跟某种不健康的东西挂上了钩。
愣神了片刻之后,赵显拎着食盒回到了屋子里,刚进屋就看到项樱正双手抱怀,对着自己冷笑。
赵显对她翻了个白眼,打开手里的食盒,把饭菜摆在了桌子上。
“你又发什么神经,吃饭。”
“哼,小姑娘很好看吧?你眼睛都快掉出来了,人家都走远了,你还在那里发呆!”
嗬,这娘们站在屋子里都能看到院门口的情况?
鹰眼?
赵显给了她一个卫生眼,没好气的说道:“那是表叔家的女儿,我表妹,你想什么呢。”
项樱皱了皱眉头:“谢家这么大的家族,会让家主的千金来给你送早饭?”
她越想越不对,嘴角露出冷笑:“肯定有问题!”
“神经病啊你。”
赵显揉了揉她的脑袋,把她刚梳好的头发重新打回原形,然后命令道:“吃饭!”
“你等着!”
项樱身子虚弱,没办法反抗,只能怒目而视:“等本宫身子养好了,一定打死你!”
赵显打了个哆嗦。
还好,这厮被下了毒,从一个武林高手变成了弱不禁风的大小姐——
……
临近中午的时候,谢轻烟又来了一次,她对着项樱恭敬行礼,嘴里喊道:“表哥表嫂,我爹爹让你们去正堂吃饭呢。”
她脸色微红,笑道:“家里人都来了,说是要见一见表哥的风采。”
赵显对这个生的可爱的表妹颇有好感,闻言点头轻笑道:“辛苦表妹跑一趟了,我们马上过去。”
“嗯。”
谢轻烟轻轻点头,转身走了。
项樱满脸狐疑:“让吃饭就让吃饭,她脸红什么?”
“我怎么知道?”赵显翻了个白眼。
“可能是人家小姑娘脸皮薄呢,江南人家的小姑娘都这样,你以为都跟你一样,武功盖世啊!”
夫妻俩互怼了几句,结伴来到谢家正堂,只见正堂里摆了足足七八张大桌子,满满当当做了百十号人。
谢建坐在首位的左侧,把主位留给了赵显跟项樱两个人,然后他对赵显一一介绍,赵显的这些“亲戚”们。
每介绍一个人,这人就要作势对赵显跪下,口称王爷,赵显也不得不一脸黑线的把人扶起来。
这是家宴,总不能让人当真跪下来不是?
等到终于介绍个七七八八了,众人才落座吃饭,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喝了几杯蓝火酒的谢建脸色有些涨红,他站了起来,对着赵显说道:“七郎,老夫托大,当着家里熊多人的面,跟你说一件事情。”
赵显报以微笑:“表叔您说。”
“是这样。”
谢建顿了顿,继续说道:“前些日子,收到了二弟从临安寄回来的信,他说姑母她老人家托付为叔帮你再物色一个侧妃,将来好继承你另一个亲王爵位。”
谢建瞥了一眼面色如常的项樱,继续说道:“老夫最近在江南大户人家的问了许久,始终没有寻到合适的,后来一想,刚好膝下有一个嫡女还未许人,这丫头今天你也见过了,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他话音刚落,项樱的脸色转冷,面无表情。
赵显环顾了一下在场上百个围观的谢家亲戚,脸色也变得难看了起来。
这种事情,你私下里提一提,不管成与不成,大家都好说话,你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是什么意思?
逼迫我赵宗显就范?
赵显一言不发。
场面顿时尴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