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到桌前,徐轩筑恳切道:“曲妹妹不妨再细诊一番,若是我家夫君有病也应及早医治。”
刘愈本也不想去捉弄眼前这“阿拉伯妇女”,不过她的态度实在令刘愈不爽,活生生的对比例子是司马璇儿,司马璇儿最多算冷傲石女,而眼前这位简直拿他当情敌兼杀父仇人,苦大仇深。
曲医女看了刘愈一眼,刘愈微微一笑以示心诚,伸出胳膊,曲医女却道:“伸舌头。”
见刘愈不解,曲医女又道:“问诊讲求望闻问切,据闻你是个药罐子,总该晓得。”
刘愈心说她还真不客气,当着徐轩筑的面就讽刺他是药罐子。诊病又是切脉又是看舌头的,好像进了医院,只可惜眼前的阿拉伯妇女像个守停尸间的不像个女医生。
刘愈依言伸出舌头,曲医女凑前打量一番,道:“舌苔浅无,看来胃口不错。”
徐轩筑急道:“他胃口一向很好,不似有病。”
曲医女道:“胃口好只代表他没心没肺,经常出入一些风月场所,想洁身自好都难。姐姐还是看紧他一些。”
徐轩筑望过来的目光带着几分不解,刘愈终明白这姓曲的女人为何那般武断就断定他有暗病,可能某次去晓花楼或是藏云坊被她撞见。这年头的大夫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见他去一次就以为他经常出入烟花之所,染上一些风流病。
刘愈心中郁结道:“曲医女,是否再详细诊一下脉?在下总觉得自己吃嘛嘛香身体倍棒,你突然说在下有病实在难以令人接受。”
“伸出手来。”
刘愈依言再将胳膊送上,不过桔子已进了胳肢窝。曲医女重新玩起她的“五指问脉”,一个循环过后,神色突然肃穆下来,重新来了一个循环。刘愈心中暗笑,胳肢窝夹着东西,胳膊气血不畅,脉搏会时有时无,想就此诊病像是空谈。
“不可能,这不可能。”曲医女突然自语道。
徐轩筑也被她的紧张气氛所感染,急忙问道:“曲妹妹,我夫君的病到底能不能治?”
曲医女眉头深锁地打量着刘愈轻松自在的脸,将切脉的手缩回去,道:“脉象断续,是散脉。”
刘愈故作不解问道:“曲医女,不知这散脉如何解释?”
曲医女眼睛眯起,呈一道月牙,煞是好看:“散脉者,身有沉疴,浮大无根,气血两亏,命不久矣。”
徐轩筑登时眼泪流下,悲泣道:“都是妾身害了夫君……”明显她将刘愈患病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以为刘愈又被“克”一次,刘愈拉住她的手,本想解释一下,但解释也要等这令他生厌的女人走了以后。刘愈给徐轩筑一个坚定的笑容道:“生死由天,夫人想开一些。”
徐轩筑用求助的目光看着曲医女问道:“曲妹妹,你可说说,我夫君的病可还有医治之法?”
曲医女态度冷淡道:“他这病,好治,让他把腋下夹着的东西拿出来便可。”
徐轩筑神色不解,刘愈没想到竟被这姓曲的一语道破玄机,正费解是何处露了破绽,曲医女又道:“看你年轻力壮气色两旺,居现散脉,医书有云,散脉可因臂气血不畅,先前还奇怪你为何要拿个桔子不吃,原来是诚心戏弄于我。”
刘愈讪讪地将胳肢窝里的桔子拿出来,徐轩筑收住泪,埋怨地看了刘愈一眼。曲医女将药箱收起,显得不耐烦道:“徐姐姐,你家相公气色好的很,至于那隐曲有疾也只是表象,细查并无此疾。还会拿人消遣,估计跟王八一半长寿,用不着你挂心。”
徐轩筑这才松口气,握着刘愈的手也更紧了一些。刘愈却顿感无力,本想捉弄这眼高于顶的医女,没想到阴沟里翻船,被人反讽。不由觉得这女人跟四公主很相似,都是得理不饶人。
“夫人,既然这阿拉伯妇女要走,你还是去送送,免被人说我们不懂礼数。”
“你说什么?”
刘愈本以为曲医女会一刻不停地离开,没想到她听到刘愈之言转过头看着他,目光甚亮。刘愈本是一句无意的消遣之语,寻个心理平衡,见她这举止心说难不成她能听明白“阿拉伯妇女”是在骂她?
“曲医女去过阿拉伯?”刘愈问道。
曲医女再次死盯着刘愈道:“阿拉伯位于天之西国,又名波斯,古书所云者甚少,你是从何而知?”
刘愈再次被问的哑口无言,他没想到这曲医女知识渊博到这份,居然连阿拉伯这名词都听说过,心中也不由庆幸,幸好她没亲身去往阿拉伯见识“阿拉伯妇女”的装扮。
“一本古书所见,记不太清了。”刘愈随口道。
曲医女冷哼一声道:“古书所言天之西国,无不以波斯相称,只近来往西而去跑船商旅口中,才有了阿拉伯的称谓。刘家官人,看你不但喜欢捉弄于人,连口中都不常有句实话。既然不肯坦言相告,那小女子也告辞了。徐姐姐,好好照顾你这讽人病病入膏肓的相公,不必相送。”
曲医女说完,脚步不停地往后院而去。虽然她常出入达官显贵的府邸,但因为看的都是“妇科病”,不宜张扬,因而习惯了走后门。
徐轩筑被她嘲讽一番也自觉面色无光,不好意思出门送客,望着刘愈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幽怨。
“夫人,见谅见谅,其实……为夫只想跟她开个玩笑。”刘愈摊摊手,无辜道。
徐轩筑幽怨带笑,满含情意白他一眼道:“夫君知道人外有人了?曲家妹妹自幼博览群书,学识渊博,连太学的博士都不敢与她论学,若非女儿身,早已晋身朝堂位朝班。世上女子能与她比较学问的,恐怕只有一人。可惜……唉!”
刘愈心说徐轩筑口中能与曲医女比学问的应是李遮儿。李遮儿身世孤苦,沦落青楼几年,如今得到赦免也算幸事,只是不知李家中人是否还能重聚,离散天涯恐怕有很多亲眷已死于离难,终不得回长安。
“曲医女到底叫什么名字?”刘愈问道。
“曲妹妹单名一个宁。”徐轩筑道,“夫君切莫以为曲家妹妹天生貌丑不愿见人,只是近来得了风热之症,透不得风。”
刘愈猜想“风热之症”说的应该是水痘,大姑娘家得了水痘的确有些麻烦,居然不在家养病还出来给人问诊,真是有病的不怕传染人。
曲宁?刘愈在心中又默念了一遍。要说这世上能令刘愈忌惮的女人不多,徐菜花算一个,这曲宁算第二个,心说以后遇上了绕道走,免得再被嘲讽。
“夫君,女儿军新兵入伍,明日你随妾身一同去看看吧。”徐轩筑见刘愈有些晃神,说道。
“哦。”刘愈应了一声,没太当回事。
刚要去准备今日婚礼,便有侍卫来报,说是昱王带人来送礼在门口求见。刘愈寻思了一下才明白这“昱王”是苏彦那小子。明明嘱咐了让他明日来,没想到他这么快便登门,还说送礼。
刘愈走向门口,尚未出门,便见到苏彦一身便装用手扇着风躲在门楼下遮荫,脚下一个不小的布袋装着鼓鼓囊囊的东西,身旁还有个俏生生的小厮也与他一样是满头大汗,眼睛四下打量着很好奇。感情是前日在宫中见过的小宫女女扮男装,与苏彦一同将银子抬了来,上缴这个月拜师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