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辆帕萨特轿车,司机是个男的,四十来岁,戴着眼镜儿,被王欣然拖下车才反应过来,急忙上前拉扯,“哎哎哎,你干什么?”
“紧急公务,需要征用你的车。”王欣然说话的同时示意吴中元自另外一侧上车。
“公务?你是什么人?你的证件呢?”司机较真儿了,拉着车门不让关,“这是我的车,是我的私人财产,任何人,哎呀……我的鼻子……”
王欣然给了那司机一拳,趁机关上了车门,油门急踩,轮胎冒着烟儿,车子蹿了出去,留下司机在后面吆喝着‘打人啦,抢车啦。’
“你打他干嘛?”吴中元回头张望,那司机正拿出手机在拨打电话,不消说,肯定是在报警。
王欣然握着方向盘,左打右回,接连超车,“我不该打他,我应该跟他讲道理,再让总部把我的身份证件传过来给他看,最好再让当地公安机关开具个征调证明。”
吴中元自然知道王欣然在噎他,却没有吭声儿反驳,因为王欣然的作法是对的,关键时刻就得干脆果断,绝不能拖泥带水,婆婆妈妈。
“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疾速超车并不影响王欣然分神说话。
“你指什么呀?”吴中元尝试系上安全带。
“这个病人身上为什么会有和吴千山一样的纹身?”王欣然问道。
吴中元没有接话,王欣然口中的吴千山就是清朝顺治年间的那个总兵,此人的情况是王欣然提供给他的,而王欣然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吴千山的尸体出土之后,科研人员对其进行了尸检,发现此人也多了一条染色体,王欣然确定此人跟他有关系,所以把这个情况透露给了他,而她的最终目的,自然是为了促成他去总部配合检查。
“他说的是什么语言?”王欣然又问。
吴中元看了王欣然一眼,仍然没有接话。
王欣然继续问道,“医院的院长为什么说这个病人跟你当年的情况很相似?有什么事情是他知道而我们不知道的?”
吴中元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将自己的情况向王欣然和盘托出,一旦全说了,官方肯定会对他更加重视,搞不好会把他当活化石研究,但如果不说,此事早晚有露馅儿的一天,到时候双方的关系怕是会就此恶化。
就在吴中元犹豫不决之际,王欣然突然瞪眼呵斥,“我问你话呢!”
吴中元吓了个激灵,但他并没有立刻回答,沉吟良久,方才平静的说道,“你还记不记得一次上课的时候,我问你相不相信虫洞和时间隧道。”
换成别人,听到这话可能会愕然惊讶,但王欣然没有,“这就说得通了,进入时空隧道的是谁?是你还是这个病人?亦或者是那个清朝的吴千山?”
“我们三个都不属于这里,”吴中元终于说了实话,“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
“应该是同一个时间点。”王欣然出言纠正,然后追问,“你怎么确定你跟他们都来自于同一个时间点?”
“纹身,基因异常,咳血……”
不等吴中元说完,王欣然就打断了他的话头儿,“他们两个都是熊头纹身,你不是。”
“此事说来话长,总之我确定我们三个来自于同一个地方。”吴中元闭眼摇头,“其实类似的情况不止我们三个,还有一个,不过他已经死了,当年就是他带我过来的。”
前方就是高速路,路口有交警招手拦停,王欣然顾不得与吴中元说话,油门儿急踩,径直冲了过去。
这只是普通的劫车案,不是什么命案要案,交警也不会奋不顾身的阻拦,直待汽车冲上了高速路,方才驾车自后面追赶。
上了高速之后,路况畅通,王欣然再踩油门儿,时速指针直上一百八。
眼见追不上了,交警也不就不追了,也可能还在继续追,但甩的没影了。
王欣然拿出手机,拨通电话,“我和被保护人正在赶往黄县医院,目前在高速路上,请与警务部门进行协调,务必保持路线畅通。”
等王欣然挂上电话,吴中元说道,“要不要告诉他们车牌号码?”
“不用,他们能调取所有联网监控。”王欣然说完,关上了空调,关上空调之后动力略有提升,指针到了两百。
吴中元第一次坐这么快的车,只感觉本来很宽的路面儿,这时候变的非常狭窄,要说害怕倒不至于,但紧张却是难免,这么快,万一翻车必死无疑。
“注意安全。”吴中元冲王欣然说道。
王欣然横了吴中元一眼,“你是要安全还是要快?快了肯定不安全。要不我减到一百,让你过去给他收尸?”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为什么非要呛我?”吴中元无奈叹气。
“烦你这样儿的。”王欣然也没好气儿。
八十公里之后,是一处高速路出入口,路上停着两辆警车,就在吴中元担心对方会驱车拦截之际,却发现两辆警车竟然鸣起警笛先跑了。
“这是怎么回事儿?”吴中元哪里见过这等情况。
“总部跟他们联系上了,他们在帮我们鸣笛开道。”王欣然随口说道。
交警倒是想帮忙,但警车太垃圾,桑塔纳哪能跑到两百,很快王欣然就超过了他们,超车时摁了两声喇叭,冲他们表示感谢,然后继续狂飙。
“油够不够啊?”吴中元问道。
“你不用管这些,马上给医院打电话,问问病人的情况。”王欣然催促。
吴中元急忙拿出手机,给王院长打电话,王院长的回答令吴中元越发紧张,那个病人病情严重恶化,随时都有死亡的可能。
“既然已经没有救活的可能,就不要保守治疗,让医院准备强心针,必要的时候大剂量使用,”王欣然正色说道,“如果病人四肢还能活动,给他纸笔,看他能不能写下文字。还有,病人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要录下来。”
吴中元急忙转述,王院长回答病人正在高压舱接受治疗,不能随便开启舱门。
吴中元又问起病人的来历,据王院长所说,病人是救护车拉来的,打急救电话的是黄县高中的保安,王院长刚刚跟值班的保安通过电话,据那保安所说,这个人已经在高中附近逗留了两天,由于衣衫褴褛,保安只当他是叫花子,也没有在意,后来发现他咳血晕倒在学校门口,这才拨打了急救电话。
“他穿着什么样的衣服?”吴中元问道。
“外衣外裤是现代的衣服,很脏,很可能是路上捡来的,”王院长说道,“内衣是无扣麻衣,应该是他本来的衣着。”
“好的,王院长,谢谢你,我们正在路上,大约……”吴中元看向王欣然,王欣然竖起一根手指,吴中元继续说道,“大约一个小时之后赶过去。”
“好,你们一定注意安全。”王院长挂断了电话。
吴中元收起电话,背靠座椅,喘了口粗气,根据王院长所说,此人前往黄县高中,极有可能是为了找他,这人此前应该去过他的村子,也应该跟村民有过接触,至于他是如何与村民交流的,目前还不得而知,不过提供线索给他的人并不知道他已经去省城念大学了,提供的线索是错误的,由此导致他在高中徒劳无功的蹉跎了宝贵的两天。
王欣然原本还想追问一些细节,但是见吴中元心急如焚,也就没有立刻追问,猛踩油门儿,引擎轰鸣,风驰电掣。
吴中元从未感觉时间过的像现在这么慢,几乎是一秒一秒的熬,自从知道了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他就有一种身在异乡的孤独感,此人是“不远万里”从“老家”寻来的,身上的熊头纹身说明此人来自父亲的部落,前来寻他一定带着某种使命,必须赶在此人临死之前与之会面,弄清楚此人想要传递怎样的信息。
“不要着急,我们很快就到。”王欣然说道。
吴中元转头看了王欣然一眼,这话在别人嘴里说出来他绝不会感觉意外,但是跟王欣然相处了这么长时间,还从没听她说过安慰人的话,不是打击就是嘲讽,要不就是鄙夷和揶揄。
王欣然又道,“你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他没能撑到咱们过去,你也不要太沮丧,就算他死了,也能为我们提供很多讯息,我们可以调取沿途的监控,反逆倒推,确定他最初出现的大致方位以及他出现之后所做的一些事情。”
吴中元点了点头。
“你现在就得想想见到他之后怎么跟他进行沟通,尽量节省时间,毕竟他是个垂死之人,留给你的时间不会太充裕。”王欣然提醒。
吴中元又点了点头,之前他对王欣然是比较排斥的,但从她开始抢车到现在的一个多小时里,他对王欣然的印象改变了,王欣然非常冷静,非常缜密。
王欣然的电话响了,王欣然接了,说了几句挂掉了,然后打开了汽车导航,“总部给咱们设定了具体的行车路线,确保沿途畅通无阻,以便于咱们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目的地。”
“谢谢。”吴中元说道。
说畅通无阻,就畅通无阻,从高速出口开始,一直到县医院,直接封路,只等他来。
这么大阵势,吴中元还是头一回见到,免不得震惊惶恐,这效率,这实力,由不得你不服。
医院方面也安排好了,留出了专门的一条通道,王欣然直接将车开到了急诊楼前。
王院长早已经等候多时,二人一下车,急忙迎了上来。
“怎么样?”吴中元急切的问道。
“不乐观,不过还活着。”王院长点头。
吴中元如释重负,“快走。”
王院长亲自带路,电梯也专门留了一部,三人坐电梯上到六楼,出得楼梯,有医生迎了上来,“刚刚减了压,可以开舱了。”
打开高压舱门,吴中元率先进入,只见高压舱一侧倚坐着一个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的叫花子,此人自然不是叫花子,但此时却如同叫花子,此人的年纪比他想象的要小,应该只有二十三四岁的光景,五官俊朗,胸前有着大片咳血留下的血污。
此人现在是醒着的,见众人进来,勉力抬头,看向众人,眼神平静而空洞。
见到此人的瞬间,吴中元心头一阵悲凉,这是父亲的族人,这是远古的勇士,这是一次穿越时空的寻找,这是一趟有来无回的远行。
“强心针给我,你们全出去。”王欣然开始撵人。
“王院长留下。”吴中元回头。
王欣然尊重了吴中元的意见,把别人赶出高压舱,拉上了舱门。
在王欣然撵人的同时,吴中元开始解拧衣扣,在路上他已经想好了来到之后该干什么,最快最直接的表明自己身份的方法就是让对方看到自己身上的纹身。
年轻人茫然的看着吴中元,眼神还是那么平静空洞,仿佛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与自己毫无关系,也可能是心灰意冷之下的死心和绝望。
直到吴中元解开衬衣露出了胸前的龙头纹身,年轻人的眼神才陡然发生了变化,彷如一堆死灰瞬间爆燃,平静和空洞在瞬间被炙热和激动取代,双目圆睁,直直的盯着吴中元胸前的金龙龙头。
也就在这一瞬间,年轻人一扫虚弱萎靡,腾然起身,大步向前,自吴中元面前三步外站定,突然单膝跪倒,右臂撑地。
类似的动作在现代某些民族里还有所保留,这应该是一种觐见的礼节,除了见礼,年轻人还说了一句话,可惜,没人听得懂。
即便听不懂年轻人在说什么,吴中元却知道对方在冲自己行礼,心中激动,快步上前,将年轻人扶了起来。
站起之后,年轻人情绪彻底失控,抱着吴中元嚎啕大哭,哭声之中有莫名悲伤,悲伤之中有万分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