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迎灯独处久了, 戒备心变强,上回无缘无故跳闸事故让她很是受惊,心jsg有余悸, 长时间泡在租房软件,考虑换新居。
但问来问去, 又为难住。不是为钱, 就是通勤。
北漂真不是个容易事。
姜迎灯在工位上,攥着手机, 想起那时梁净词在她家说, 租房找他,一件小事让她走神片刻。
找他是不可能找他的,只不过一想到和这个人有关的种种, 就像掉进一个坑,再想情绪抽离,要慢吞吞从坑里爬出来。
大概是因为那个冒失的亲吻, 她最近又开始梦见他了。
这种感觉让她的心快要碎掉。
“年少不得之物,终将困其一生——妈呀, 这句话好戳我。”不知道看到什么情感视频, 时以宁在一旁又发表感想。
“不过得到了,没准阳春白雪就变成下里巴人了, 跟我初恋似的,谈了发现也不过如此,世上男人一般狗!”
像是溺了场水,艰难浮出水面, 姜迎灯深深呼吸, 把手机归原位。
她说:“真得到了,细水长流过完一生, 那就不叫故事了。”
时以宁回眸看过来:“啊?你有故事?”
姜迎灯勉力笑一笑,说:“是《半生缘》的台词。”
她很快投入工作,只有工作的忙碌会让她短暂忘记烦忧。
七夕有几个人约她。
她推掉周暮辞的约,去见了远道而来的日本友人。
姜迎灯已经好久没回过师大了,正好这天文学院在做一个和日本文学有关的座谈会,受邀的老师就有小林。暑假来参加讲座的学生不多,但是有各路媒体扛着机器来拍摄,姜迎灯的邀请函是小林亲自寄过来的,她进了礼堂,看一眼邀请函的席位,却没好意思往大师云集的位置里挤,就在后排随意找了个空座坐下。
紧接着,火急火燎的脚步声传来,旁边的座椅被一只男人的手按下,杨格手里捧着两本书,坐在姜迎灯旁边。
“开始了没?”没注意到旁边人是谁,杨格坐下,摊开手里笔记本,就问了这么一句。
“杨老师。”
姜迎灯莞尔一笑,提醒他一声。
杨格这才抬眸看她,怔愣一会儿:“姜迎灯?好些年不见你了,真是女大十八变。”
她笑意变深,眼如弯月:“怎么都这样说,我以前什么样?”
“瘦瘦的,不爱说话,文文静静。现在看着是大方些了。”
见台上还在做准备,杨格斜坐着,跟她闲聊,“你毕业多久了来着?工作怎么样?”
她说:“挺好的,跟新传院的朋友搞了一个公司,拍纪录片的,最近在扩大规模,准备上市了。”
“好啊,企业家。”
迎灯笑着摇头:“老板不是我。”
“还以为你还在搞文学,来这儿听讲座。”
“没,有个认识的老师来参加,好久没见了,想碰个面。”
“哪个老师?”
“我大二那时候不是去日本一年么,在东京认识的老师。”
“小林杏?”
她微讶:“您也认识吗?”
“我也是之前去日本访学的时候认识的,她是研究日本古典文学是吧?”
“嗯,现代文学也涉及一些,三岛由纪夫和太宰治,之前她在东大做了一个丰饶之海的专题讲座,是跟师大这边有线上合作的,您应该有印——”
她话还没说完,杨格喝了口水,抿抿嘴唇,忽然话锋一转:“交男朋友没?”
姜迎灯微愣:“什么。”
“还打光棍呢?”
“嗯……没交。”她低下头去。
杨格打量她,笑着说:“我看我们家净词跟你还挺不错的,郎才女貌,般配得很,那会儿怎么就分了。”
杨格心直口快,不会打哑谜,就这么直白地提起这些事,姜迎灯耳根微热,答道:“因为异地。”
“不是因为异地吧?”
“有这个原因,不过……感情的事不能够三言两语概括。”她坦白道,“你要问我真正原因,我说不上来。”
杨格点点头说:“是这样,能理解。”
紧接着,座谈会开始,麦克风调不到合适的音量,主持人频频喷麦,在这刺耳声里,姜迎灯似乎听见杨格说了句:“你前几年去日本的时候,他还——”
但音色渐弱,加上周遭嘈杂,她听不清,看向杨格:“你说他怎么了?”
杨格吊住一口气,摇摇头,再吐出来。
“没事。”
他浅笑一声,开始做交流会的记录。
结束时天色渐晚。
姜迎灯带着小林和小薰去学校附近吃饭,七夕氛围浓厚,商场在做折扣活动,招牌喊得响亮,他们事不关己地坐在各色情侣中央,平静地寒暄。
人的心中总有一方净土。像故乡的烟雨,像异地的知交。
梁净词的名字,在其中拔得头筹。
其余的,就被各种有温度的片段填满。
一个人,如果被早早附上一则“以天为被地为庐”的签文,那她这一生遇到的好人,就真的是纯粹的好了。因为她这样的存在,并不值得谁工于心计去图谋什么。
母女两个长得很像。
小林就是中年版的小薰,但个性倒是迥异,母亲温和些,女儿活泼,一路拉着迎灯扯东扯西,难得出趟国,见什么都好奇。
姜迎灯的日语水平经她训练,在日本一年归国,顺利考到了CATTI的证书。
这一回,换姜迎灯尽地主之谊,在火锅蒸蒸的热气里,给她们介绍说:“中国的饮食文化给人感觉很热闹,都喜欢围坐在一起吃饭,很少有分食一说,不管在哪里待,我还是喜欢吃中国菜,有家的感觉。
“以前我爸爸跟研究生吃饭,都会把我带上,在饭局认识了很多硕士博士的师哥师姐,不过那个时候我还很小,印象不太深了,只记得他们玩行酒令,这也是中国古代的一个游戏方式,很有意思。”
小林说:“你喜欢热闹的饭桌。”
姜迎灯点头:“一直都是。”
“日料我总是吃不惯,在去东京之前,我就很不喜欢吃生食,如果桌上有活虾生鱼,我男朋友都会让人煮熟了再端上来。”
她遥想着,笑了一笑:“他很迁就我,也不会认为我无理取闹,来日料店还要计较这些,好像在他的观点里,配合我的步调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小灯的男朋友?”小薰八卦的耳朵竖起来。
她说:“分开很多年了。”
“为什么分开?”
一天之内,要回答两遍这个问题。姜迎灯苦苦一笑,只用中文说了四个字:“相爱很难。”
小薰听不懂:“什么意思?”
姜迎灯便给她翻译一遍,用日语表述,就变成了:爱一个人很累。
小薰说:“那应该不是很好的爱情。”
姜迎灯不应声。
“我去日本那一年,东京下了一场特别大的雪,我还记得有一回因为下雪导致电车停运,那天我是自己一个人去镰仓看了海,结果回不来,我就沿着铁路线慢吞吞地走,背着书包,样子很可怜,一边走一边哭,感觉眼泪都要冻住了。”
现在提起这些事,姜迎灯自然是笑眯眯了。当时的绝望,连后来的自己都无法共情。
但她还清楚记得那天寒地冻,白雪茫茫的前路。
就像她看不到下一个站点的人生。
差点就困在雪里出不来了,那一刻她最想念的人是梁净词。
她在南方长大,从没见过这样厚重的雪,在那个前所未遇的冬天,哭得泪眼蒙蒙,也没有伞,就任凭雪花落了她满身满头。
姜迎灯站在雪地里,无助地伸出手去,像是笨拙地想要把那前路的烟瘴扫清,那一刻想着,要是他在就好了。
那年在机场,说过的话都是真心的。她是真的会后悔,并且反复后悔,要是让他陪她久一点就好了。
再久一点又如何呢?
她还没有到谈婚论嫁的年纪,她不过才二十岁,这场恋爱如果能谈得更久一些,又能让他们梁家损失什么?
没有爸爸妈妈的二十岁,姜迎灯站在异国他乡的路口,仿佛迷失了一切。
“梁净词。”
“梁净词……”
她哭着喊他的名字,喃喃自语一般,在听不到回声的雪里。
“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眼泪落在她的手机屏幕上,姜迎灯艰难地擦干净,信号很弱。
附近有便利店在营业,她迈步正要走过去,看见一辆熟悉的车朝着自己驶过来。
车灯亮在雪光中,像是指引迷途的灯火。
小林从车上下来,“怎么了小灯,怎么哭成这样?”
她接过擦泪的纸巾,坐进温暖的车里,脸上泪痕斑驳。
小林说:“这两天电车停运,忘jsg记告诉你了,是不是没有看新闻?”
姜迎灯停下了哭声,不住地说着:“谢谢你,老师。”
“要保重好自己啊,别让人担心。”
那是迎灯第一次觉得,日语的发音也会有一平一仄的温情。
也是她第一次意识到,一条路,只要一直往前走总能找到终点,而只有他不在身边时,她才能真正地学会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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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的饭局结束,在高楼处,借他人的光,见了一场浩**的示爱烟火。火焰一团一团地绽,姜迎灯看得眼波淡淡,随火光流转,却已经没有太强烈的感知能力了,对于爱情的因果。
姜迎灯坐进出租车,在回程的路上,她想起大二结束的那个暑假,在日本看夏日祭的烟花。
是跟小薰一起。
那天她穿了一次浴衣,盘起发。
完成心愿的那个夏天,他不在身边。
姜迎灯也一样很快乐,只不过笑容略显空泛。
想起这事,便在相册里找到当年拍的视频重温。
内容都不长,几秒,十几秒,姜迎灯逐一划过去看。
日本的烟花花样很多,很浩大,镜头里,昏黑的夜被焰火一瞬照亮,姜迎灯迎着镜头走过来。
起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只不过看着看着,她忽而注意到视频的边角。
在人潮之中,一个背影将她视线吸引过去。
似乎……
姜迎灯定睛,把画面拉大,在视频的角落里,不过两三秒的一个虚晃而过的影子,姜迎灯也认出了梁净词。
距离她十几米远,他穿浅白色的衬衣与黑裤,身形修长,背身逆进人流的姿态,显出几分格格不入的落寞。
当年这几个视频她没发动态,因此也没细看,没想到也有被她遗漏的,他的秘密。
姜迎灯呆呆地看了许多遍,擦去眼角的湿气。
她打开梁净词的聊天框——
“你去看了烟花吧?那一年在日本。”
几个字打下来,又在踌躇之后,被挨个删去。
既然分了手,就寸步难行。这个道理,两个人都懂,他不靠近,自然有他的理由。
一桩陈年旧事,已然没有任何揭穿的必要。表示缅怀的方式,就是又把那段视频翻来覆去看了几遍。
“到了,小姑娘。”司机在前面说。
“谢谢。”
姜迎灯在小区门口下了出租,往单元楼的方向走。
低下头看手机,视线还停留在他们的聊天记录上。
最后一条内容,是他问:几号有时间?
她事前说好的西班牙餐厅,梁净词问几时去。
姜迎灯当时没回复,后来也忘了。再想起来,见他没问第二遍,索性就把问题晾在那里,让他在另一头空耗。
他们之间,追与被追这样平衡而稳固的关系,没让姜迎灯觉得多么负重,但那突如其来的试卷、在诗集里藏着的爱意,错乱了时间的重现,让她尘封的秘密破土,彼此就陷入了一个僵局。
纵使心知肚明,梁净词不会行事卑劣,她也不想让她多年的迷恋,反变成用来战胜她的利器。哪怕只有一丁点的可能,姜迎灯站在峭壁一侧摇摇欲坠,不能够再往后退了,她会失守。
梁净词今天过来。
看到他的车时,她顿一顿步子,而后若无其事别开眼睛。
他住处就在附近,来这里太方便,周而复始的等候也是诚意的一环,她丝毫不意外。
车仍然停在老地方。
姜迎灯看了一眼,挡风玻璃的里侧昏昏暗暗,她也看不太清,没有上前打招呼的意图,继续闷着头往前走。
梁净词坐在车里,见迎灯过来,用手指提住副驾的塑料袋。
见面时,他会习惯性给她带些小礼物,说是礼物,其实就是些零食水果,吃的喝的,姜迎灯不要别的,食物让人心情愉悦。
他一向就是这样惯着小孩,很受用。
提起袋子,梁净词又掀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丝绒盒。
正要打开盒口看一看里面的旧物。
在这时,梁净词余光瞄到姜迎灯的脚步停下了,他便抬眸去看。
姜迎灯三步一回头,好像察觉到被人尾随,看向墙角。
那个影子几乎是突然扑过来的。
一瞬间。
“梁净词!有人跟踪——”
她下意识地喊他的名字,然而一回身就被一只手稳稳搀住,梁净词握住姜迎灯的小臂,将她甩到身后。
他说:“躲远些。”
来人是一个精瘦的高个男人,梁净词一拳头挥过去,男人踉跄到墙上。
脑袋磕到墙角,他粗鄙地骂了句:“草!”
手里喝了一半的酒瓶被“哐”一声猛地砸碎在墙上。
姜迎灯都没看清酒瓶是怎么刺过来的,眼前就只剩下梁净词的小臂上两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梁净词又一拳落下,男人脚跟不稳,往后一跌,手心的酒瓶随之脱离。
“去车里,报警。”
梁净词回眸,看一眼姜迎灯,往车的方向偏一偏头,示意她快过去。
余光里是正从他身上往下滴的血,姜迎灯握着手机的手在发抖,打开拨号界面:“我先打120——”
他说:“110。”
“……”
跌倒在地的男人正起身,蹒跚要过来。
梁净词扫视周围,眼尖看到旁边水管下方,施工团队落下的一根短粗钢管,他迅速躬身拾起。
在身侧男人要搞偷袭的一刹,梁净词偏过身,闪开那攻击性极强的酒瓶,随后不留余力,一棍子打在男人的背上。
酒瓶瞬间滑落,在地上摔个稀碎。
男人再度跌到墙上。
棍尖已经侵略到他的命门,梁净词握着一端,另一端就抵在男人喉结下方的凹陷,让他疼得龇牙。
借月光,梁净词打量着男人的容貌,随后,声音沉冷说:“证件拿出来。”
“没带……草!”
抵住他脖子的钢管又紧了紧。
“手机。”
“没——”
梁净词倏然往前一步,将铁钢管一横,死死挤压在对方整个颈部,男人发音都变得困难,面红耳赤,挑衅的眉目也有气无力地松下来一些。
“再横?”
“……”
“证件。”
话音刚落,一张身份证丢到他脚边。